[情系海口·建设白沙门]海口骑楼：一寸商魂的追怀

海口多雨，砸出的水雾沿着得胜沙、中山路的街面低低地飘。层层叠叠的骑楼下，南方女子袅娜的腰身徜徉在浮白的雾气里，步点摇曳，衣衫似羽。

　　“有骑楼的地方，就有身形苗条的女子。”中山路的老人如是说，南方闷热多雨的天气淘汰了不耐热的肥胖体形，同时也造就了避雨的骑楼。骑楼是指楼房前半部分跨人行道而建，在马路边相互联接形成自由步行的长廊，远远看去，形似湘西吊脚楼。骑楼给人的亲切，似乎是天然的，它的魅力在哪里呢？

　　中西合璧的南洋风格

　　海口现存的骑楼是近代典型的商业建筑，大多由归国华侨始建于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集中于博爱路、中山路、新华北路、得胜沙、长堤路等五条老街，时至今日，已经破败不堪。檐口断损，墙泥剥落得厉害，裸砖上垂直铺下的一条条泛青的水渍，使墙面仿佛一张漏墨的毛边纸。廊柱的缝隙里，不时窜出一支蕨类植物。楼顶的山花旁，有的墙泥风化了，就长出几枚晃荡的草棵，或者一株两三岁的灌木。

　　但海口骑楼的衰败，掩饰不了曾经的奢华，就象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中指上戴着一枚金陵阔少的指环。

　　当时从东南亚归来的华侨纷纷建铺经商，商人诚信的品质，使他们的铺子沿袭了明清时期的“长廊”风格，是为骑楼，尽量给顾客一个舒适的环境。南方潮湿多雨及多洪易涝的气候特点，让骑楼在建筑设计的汰选中得到承续，在两广、福建、海南等南方各地流传开来。

　　同时，骑楼也契合了华侨在南洋见到的重视门廊的巴洛克建筑风格，但海口骑楼借鉴的多一些的，其实是装饰风格。比如屋脊的山花，圆拱形窗和穹雕等，一般采用坚挺而华丽的装饰辞藻。不过具体的形象元素却多数是东方的山水、花鸟或人物，有的几幅还组成连环画，或诉说创业故事，或寄寓吉祥，边框一般采用传统的万字格。有的柱体使用西式的虫迹饰纹或浮凿毛石，二楼以上的窗户则用链状饰纹予以统一。据说有的花砖，镂刻一匹竟需要三个月。一座骑楼如果用五十匹这样的花砖，那需要多少钱呢？骑楼下的空间不高，因为它屏弃了巴洛克风格以宏伟门柱廊挤压与顶楼之间比例的处理方式，再次体现了实用性的商业原则，而不是夸张失重的宗教原则。

　　穿行于海口老街，厚朴的气息扑面而来。骑楼的临街立面，一般瘦削，峭拔，就象南方的女子。湿热的气候，让苗条一直成了南方人体审美的核心，连骑楼的设计都受此影响，披沥着楔入苍穹的空灵。

　　六百年的商魂沉淀

　　如今，海口市的商业中心板块转移到了海秀东路一带，可五条老街喧嚣依旧，不愿意褪去昔日商贸繁华的标签。得胜沙的小羊做服装批发生意已经三年了，她的骑楼铺面就是前些年海南省落实侨房产权后“失而复得”的祖屋。有的日杂小铺面已经经营了五六十年了，成了“老字号”。一个小铺面，若非诚信待客，能延续至今吗？夜间九点关铺子的时候，小羊望着街面上仍不愿归去的三五成群的时尚女子，心想，这些古老而破旧的骑楼，必有一种魔力。否则，没有人气的古建筑，就如古冢一般阴森，潮霉。

　　那么，最初设计骑楼的火花是如何闪现的？南方天气诡异，刮风下雨无常，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情形也司空见惯。想必在几百年前，某个铺子的掌柜一定经常看见顾客要么被毒阳晒得匆匆赶路，要么被骤雨淋得四处躲藏，商品买卖的效率很低。他为此深感苦恼，直到他想到了骑楼——为什么不把铺子虚出一部分空间，让顾客不受日晒雨淋的困扰而安心选购呢？当时，他一定象原始人发现了火一样兴奋。

　　这朵火花的闪现，穿透了商业不成熟的音障。商业的本质是等价交换。对买方市场的尊重，就是商业成熟的标志。几百年商贾过眼，骑楼建了又毁，毁了又建，只有温性的商魂在海口的骑楼里沉淀了下来，代代相承，这是对只重“狼性”的商业竞赛的一种修正，让破坏性降到了最低。因为在商品和劳务的交换中，对自己狠一点容易，对他人好一点则困难。看来，似乎是商人的诚信关怀，让海口五条老街破败而不衰败，街坊邻居也恪守着旧有的商业习俗。包括无数时尚的南方女子在骑楼的夹街上，也愿意蹭着雨后的雾气款款而行，点染成一个又一个“雨巷”的意境。原来，在假货猖獗、欺诈风行的“劣币”主导商业环境的夹缝里，是海口骑楼所附着的商业品质，让人温暖，怀念。

　　品质的着迷，商魂的追思。骑楼的历史，也就是一部海口的商业中心形成史。

　　海口骑楼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六百多年前。明洪武二十七年（公元1395年），太祖朱元璋把连同“白沙津”一带的岛屿和渡口，按兵制改建为“海口所”，为防倭寇而筑成海口千户所城，后又增筑市场街。这时，类似骑楼的“长廊”开始产生，起主导作用的也是商业因素。

　　清康熙二十四年（公元1685年），海口被辟为对外通商口岸，在现得胜沙路段设“常关总局”，商贾云集，海口渐成区域性的商业中心，以至于道光二十九年（公元1849年），海寇张十五眼红，来犯海口。海口、府城一带军民经顽强抵抗，终将寇贼驱出外沙，“得胜沙”因此而得名，沿袭至今。这期间，随着商贸的发展，骑楼也就越来越多。民国成立后，于1924年拆城墙，次年以所拆城石筑长堤，即今日海甸河畔的长堤路。

　　得胜沙、长堤路的名字，一听就知道来头不简单，古朴的历史气息里，浸润着“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的白药，让人熨贴，催人奋进，护佑着商埠的魂魄。相比之下，中山路、新华路的名字就显得太浅近。

　　当年洋烟、洋酒、洋布、洋油、洋火充斥街头的海口骑楼，眼下多成危房，如何保护的问题变得日益棘手。政府说没钱，民间募资又少得可怜，难道只能让它自行毁灭吗？海口大面积的骑楼，是南方商业品质的活化石，一道草原儿马子的鬃旗，或者一张猎猎的海帆，一寸了然于胸的商魂追怀。它不仅仅是一种沧桑，它让海口的人文底盘更重，地域特质更鲜明，与乔家大院的神髓遥相呼应，保护好它，海口今后的发展才不会飘忽，不会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