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燃火

燃 火（小说）

　　1、

　　“下面请华新盟同志发言。”主持人话音落下以后，华新盟打开了稿子，稿子是写在那种很小的很小的记录本上的，大概长有10厘米，宽有5厘米，看得出来，这一次，是自己写的，没有请秘书代笔。他以前做过办公室秘书，何况这样的发言稿有时是无法代笔的。他的语言明显地比平时要温和得多，带着颤抖的音调。坐在台下的人，认真地凝神地听他的一言一句，就连过去听他发言走神的人也不例外，无论他们内心是喜是忧，但在听的姿态上，都是认真的，喜的人从他的发言里听出的是他的无奈和悲凉，忧的人从他的发言里听出的是历史和辉煌的过去，而这一去不复返了。临近发言的尾声，他笔直地站起来了，鬓角花白的头发尽管已经染过，但仍然可见白色，是汗珠还是什么呢？“我向多年来支持我工作的同志们表示感谢！”我向多年来支持我工作的领导表示感谢！对多年来在工作和生活上得罪于大家的不当之处表示遗憾，并请你们原谅。”

　　随后，他再也看不见什么了。乐曲响起，主要官员去揭盖在公司名称的红绸子，他还是看不见！定了定神，他开始喝水，后来，他就后悔，后悔自己只顾喝水了，没再多看一眼，那个豪华的会议室，这是他以前的心血，从这个酒店开始建设成功并投入使用后，他就将其作为炫耀的资本。每每开全局大会或超过50人以上的会议他都将会议放在这里开，他是向开会的人暗示，你们看看吧，这是我主持投资盖的会议室，在回江市没有第二家像这么豪华的会议室了。他知道，系统内有几个头头一直反对他将资金投入到盖酒店。他认为这些人不懂得窗口形象，这个处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的大酒店是他力排众议盖的，顶住压力盖的。每次开大会前，在休息室里，他都抽出机会向开会的人说，“怎么样，这样的会议室和设备设施是全市一流的，和我们一流的供电公司相称的。”这也是他的一句常挂在嘴边的话：一流的供电局要有一流的酒店。

　　而今，他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到这里来了，再也不会有人安排他到这里来了，这再也不会是他呼风唤雨的地方了（虽然酒店总经理枚子山仍然是他的人）。会议室 台前的两个同步视频再也不会出现他铿锵有力的声音了。从20年前，设立供电局对外联络办公室盖起招待所，他从部队转业就在这个地方办公了，后来，他凭着自己的能力，走出了这个招待所，螺旋式上升，当了局一把手，当上了全国劳模。在手中有了可支配的资金后，他就筹划着如何改变这个曾供养他成长的宝地。他顶住压力，将原来的30间房间的小招待所，盖成了一个当时在全市最为豪华的大酒店，酒店开业后，来参加开业典礼的时任市长偷偷地给他说：“华局长，要说你们有钱，那我们市财政都比不过你们，以后，你们要多给我们地方争光添彩。”当时他很谦虚地说，“只要市长需要，我们一定会配合地方，多为地方经济发展作贡献。”后来，省电力工业局局长过来住了几次，称赞他这幢楼盖得好，并支持他说，“老华啊，这个窗口形象一定要把握好，要争取系统内会议都到这里开，不仅省里的会议到这里开，连全国性的会议都要到这里开，这是咱们电力系统的面子工程。”

　　散会了，人们簇拥着走出大会议室，有两三个人过来，和他打招呼，他很高兴地先将手伸出来，与那几个给他打招呼的人握手。他在与人家握手时，他始终保持微笑。这是他的风度，现在更要这样。

　　昨天下午，省电力工业公司（已经从电力工业局改为公司了）领导莅临老华所在的局里，找他谈过话了，他知道这一次，省厅领导是铁了心的了。在回江市供电公司的挂牌典礼上（供电局改为供电公司），其中的一项重要议程就是供电局新领导班子任命，老领导退休。他认为省局（公司）几乎是强迫他从供电局长的位子上退下来。稍后的几天里，他曾数次从自己家的阳台上向南望着那个自己辛苦经营的供电局，他看见了荣誉贴满了新建起来的办公大楼的外墙，听到远处的新建的电力职工公寓轰隆的机器声，隐约地有供电大酒店的霓虹灯从眼前闪过，他又有些得意了：请你数一下，回江供电局的历任局长吧，有谁在任时能够建起这么多的高楼大厦。有哪位局长在位时能够建起全省系统内第一家豪华的大酒店，又有哪位局长能够建起现在这样的供电办公大楼。没有人能做到，只有我老华做到了。想到这些，他多少又有些心安，只是遗憾的是，供电大酒店没有在他在位子上时完成挂五星级涉外旅游饭店的金牌。

　　2001年7月30日的晚上，高温的天气，他终于能够在家里闲着了，电话铃响了，正在坐着陪他一起看新闻联播的小保姆起身去接电话。小保姆现已经在大酒店上班了，作为酒店总经理枚总的部下，要是往日，只要是大酒店的枚总打来的，明明是找主人的，小保姆硬是撒娇不让她的主人立即接。但是现在，小保姆将话筒拿到手后，问明了找的人后，将花筒端在手里，低沉地喊了一句：华叔，枚总找您。这个时候能够打进来电话的，也只能是他了。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他当外办主任期间，枚总作为司机就给他开车，1987 年，他将现在的枚总提升为当时的招待所副所长，然后到所长，到总经理。多少年来，两位相差近20岁的人无话不说，无事不谈。枚总没有辜负他的厚望，将他的家长式的工作作风发挥得淋漓尽致，将那家酒店打理得井井有条，市领导市委都非常喜欢到那里去，这也给他这个局长装足了面子。在今年年初，他力排众议，提拔他为局长助理，同时还兼任局办公室副主任。枚总电话里非常直接地说：“我打算离开这个地方。”

　　“你现在有目标吗？”

　　“没有！”

　　“那你怎么说走就能走掉呢？还有那么大的工程呢？”

　　“我曾多次给你说，你抓紧搞，抓紧搞，结果到现在，你看工程什么样子！”

　　“我再考虑考虑吧……”

　　“怎么了，好了，现在你自己想好吧，该做的事情还要是要做好的，看看还需要我帮忙吗？”

　　“知道了，你也多保重。”

　　谈话就这么无味地结束了，老华发觉自己有些倦意了，但他知道自己睡不着，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朝不用那朝的人，枚子山是深知这一点的。儿子从2里外的住处赶来，要陪老人家一起出去走走。通往市中心广场的繁华大街永远像一条灿烂的河流，流淌着争抢富裕和繁华的鱼。大人、小孩、妇女、男人，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城市中心广场上来，广场更像河流的旋涡，积聚最丰盛的财富，但转眼之间也都被旋涡卷走了，无论多少名利只是一时之需罢了。但现实很拥挤，很富有，很嘈杂，很稠密，很闪烁，很诱人。老华不怕熟人见到，默默地，像受伤的鱼一样，和别人一起抢着凉爽的晚风，流彩的霓虹，嘈杂的喧闹，少女的香味，乞丐的追讨。停了好长一段时间，他给儿子说：“酒店的枚总要走，他说还没确定去哪呢！我不想让他走的。”儿子经他着意栽培，现在为邻县供电县局的一把手，他以前老是认为儿子勇气不足，文弱有余，所以向从文这方面领路。但今天晚上，老华却始终觉得儿子现在好像是自己的唯一依靠了，儿子的文武两方面无论哪一方面现在都用得上了。小华想了想，却岔开了话题：“是不是抽空梳理一下购买大楼的款项。”老华知道儿子指的是哪一部分，他回了一句道：我心里有数，过两天找个人，将那几笔款子再清理清理。

　　刚进家门的时候，碰见了刚要进家门的小保姆，他没再多问什么，他知道小保姆是去尹小廉那里学画画了。小保姆问候了一句：“华叔，回来了。”他恩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知道，尹小廉着意栽培小保姆是有目的的，他也经常刻意交代小保姆，哪些能对尹小廉说，哪些不能。尹小廉是承包这次装饰工程的主要负责人，这一笔至少5000万的装修工程被他承包了，现在我退了下来，他肯定有想法的？

　　第二天的早上，他正常上班，因为还担任着行业协会的 之职。况且还有些工作没有和新领导交接，像所有的老干部退休一样，他受到的待遇是一样的，尽管他有着国家劳模、人大代表的光荣称号，也只是到了二线，没有完全下来；尽管在这个局有着他40年的足迹；尽管他带领他原来的部下，将这个局打造得全国闻名，成为国家一流供电公司、国电公司优秀管理企业、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唯一他与别人不同的是，他是提前退下来的。但单位内所有的人几乎都是一样的，脸上堆着微笑，看着他，等待他先和他们打招呼；这个笑容和面对新领导的不一样，因为他们得主动与新领导打招呼。下午，他的车就没有了，幸好，在购买楼房后，在工程招标前，尹小廉、枚子山特意从北京买了一量德国原装奥迪给他，从小枚去供电招待所之后的第二任司机到现在，跟了他有10多年了，大约53岁的司机老人看着跟了自己多年的小车离开自己，有些禁不住黯然神伤，但事已至此，只好认了。好在还有新车待开呢。

　　无论如何，省厅领导也照顾了老华，除了不在岗位上之外，基本待遇还是不变的，所以老华还能坐上车，还能用“上班”这个概念打发退休后无聊的日子，但是更使他不能放下的，是装修工程，和为此已经付出的大于5000万元人民币的资金。

　　尹小廉在他被宣布退休后的第三天和枚总一起到他家的，他们这次主要商量的是，购房的那5000万和留待以后装修的5000万，这一个亿的资金如何处理？

　　尹小廉个子不高，长得属于典型的淮海流域水土之人，既有着南方人的精明眼睛，又有着北方人的粗壮结实，这种粗壮结实去掉了略显笨重的累赘骨肉，显得智勇双全。这也正是他这几年下海从商的写照。10年前，也就是邓公南巡讲话发表后，他从美术教师的岗位上一头窜进商海，靠着一张嘴皮子和几个学生的撑腰，倒卖当时才时髦的油画，掘得了他的第一桶金，之后开办了本市第一家音乐舞台，他的经营头脑在这个夜总会式的音乐舞台被淋漓尽致地使用上了，后来傍上了省城的一家规模比较大的装饰公司，成为该公司本市的分公司的一把手，并顺利地承接了老华他们单位的招待所改造为三星级酒店的装饰工程，在此项工程上，他将自己的艺术才能充分施展，以至该装饰工程在3年内，其他装饰公司和其他酒店只能望其项背了，由此，他和老华、老枚建立了深厚的关系，加上他、他侄子辛苦经营了几年的关系网，又形成了庞大的关系网，小廉的侄子现在其办事处任二把手，其外号叫“四道街”，一般人不会知道这个绰号是什么意思，大凡黑道上的人都知道，早年小廉的侄子在社会上游手好闲、勇猛鲁莽时，因为敢干敢当，本市最有油水的四条街道上的道上之人，无论大小字辈，只要认得他的，见他之后均毕恭毕敬，无论从哪一点上讲，老华和老枚都很需要这叔侄俩。

　　2、

　　供电局5000万买了一幢楼后，按照市长的指示，进行五星级装饰改造，这也是老华准备为其退休而准备的财富，是他在退休前完成的一项重大工程，在为该酒店进行五星级揭牌仪式举行后就要光荣退休。按照招投标法规定，超过30万的工程就要面向社会进行招投标。供电局纪委对这一块比较重视，也专门为此发了文件。但具体工程事项一直都是酒店总经理老枚委托尹小廉办的。按照老枚的计划，2001年2月份招标，3月份正式施工，10月份结束，到次年即2002年的元月份举行五星级酒店的挂牌仪式。但老枚在过了春节后忙了两件大事，一是因为新的省厅领导上任已经接近4个月了，他到现在一直还没有打通好他与省厅领导的关系，以前的省厅领导和他的关系那是没说的，每一次到省城都能够多多少少地以改造的名义、基建的名义争取资金作为酒店的纯利润上帐。但现在的领导似乎对这个三星升五星的工程兴趣不大。省厅领导去年9月份上任，12月份来检查工作时，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了一句，小枚啊，干起这个大酒店也不容易，要把这块国有资产经营好。就这一句话让他不知是喜还是忧。但一直都没有提下拨资金的事情，作为他能不急吗？房子已经买下来了，市长也为此表了态，他的工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必须给新领导打通关节，继续干下去；二是给老华提一部新车，虽然是尹小廉帐上的钱，但是要弄辆车也不容易，既要符合老华的心意，还不能刺了别人的眼睛，因为是位新的省厅领导，追查下来，吃不了谁来兜着。所以，他就没有时间过问这个事情了。况且城乡建设委员会、规划局、建筑工程管理局、招投标代理处、司法局公正处、建筑质量监督检验站等等，尹小廉比他熟多了，干脆他就当了个招投标的甩手掌柜，都由尹小廉来包办了。按照法律规定至少得三家以上才能招投标。后来，有两家南方装饰公司得知这个装饰工程消息后，赶来和老枚联系了，老枚顺水推舟，成全了两家公司能够进入招投标市场的愿望。

　　因为老枚没有参与或者是因为买下来的楼房正在修缮，或者是其他原因，招投标工作一直推迟到2001年5月黄金周后来举行，华局长对此很生气。开标那天，老枚从省旅游局请来3位专家，从供电局专门请来了纪委的、审计的、财务的，还有一位主管工程的副局长。开标会是在建筑工程管理局的六楼举行的。发标通知书上是8：30开始的，南方的一家公司9点2分才过来，按照规定作主动弃权论处。因此，实际上参与投标的只有两家了。在这家小公司来之前，供电局的副局长见迟迟不能进入招投标议程，就对老枚说，“枚经理，你看看怎么回事，我9点还有个会议了。”枚总就出去了后进来贴在副局长的耳朵边说了句话，司法局公正处的两个公正员记错时间了，以为是9点半了，他们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副局长一听眉头紧奏了起来，说：“枚经理，要不我先走，您开您的。”等枚总送完副局长回来，两位公正员也到了，其时已到9：20了，招投标会正式开始了。经过了现场开标、现场答疑、专家审标后，确定尹小廉中标。经过司法公正后，正式有效。其时已接近下午1点20分。尹小廉大声地对刚才落败的那家经理说：“走，我们到酒店去吃饭，我请客。”然后大家前呼后拥，上了各自的小车开赴酒店。老枚的秘书在接到了酒店餐饮部的几次催话后，这一次终于可以对餐饮部经理回话了，赶快上酒上菜，我们马上就到。她并小声地提醒后排坐着的老枚，“枚总，那个张总不来了。”“不来就不来吧，本来就没有打他的牌。”张总就是那个参与投标的南方公司的经理。其实，秘书知道，在此之前，枚总安排的是四桌饭：南方两家公司一桌饭、专家组和老枚他们酒店参与这个招投标工作的一桌，另外就是尹小廉和市招投标及建筑工程管理局及其他参与招投标工作的人员一桌饭。昨天晚上尹小廉已经给那两家南方的公司打过招呼，一家要迟到，另一家要准时，中午一起吃饭。现在，可以去掉一桌饭了，秘书心理也高兴，少了一桌应酬的。

　　按照市政府的要求要赶在中国优秀旅游城市评比前上五星，因此，为了赶工期，要实行一边设计装修图，一边修改，一边施工，一边跟踪审计。所以，标底没能赶制出来，又没有时间来得及整理好比较完备的图纸，所以尹小廉在招标书上按照自己与枚总商量后写出了标的价1000万，而这1000万中的500万，现已在尹小廉手中。但尹小廉并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失掉这份工程的，尽管他认为老华的能力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栽倒，但现在老华提前退休了，多少是有些损失的。

　　3、

　　尹小廉、老枚从华局家里出来以后，两人各人想着各人的事情。多少年来，尹小廉一直坚信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凭着这种人生哲学，他勇敢地做出了很多事。与两位共产党的干部打了多年的交道，他也摸出了规律，他依然看好两位人能把事情摆平。他在想着这些的时候，看着凝神贯注开车的枚子山一言不发，他也不敢出声了。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利用小保姆打探老枚退休后，是不是有人追究他，而老枚在这些事情上是不给他透露任何简短信息的。

　　老枚开车将尹小廉送到了他在市郊外的别墅。

　　黑夜，如黑绸布般漫过这座城市的每个神经末梢，就这样把整个城市拥抱在它的怀里，轻轻地抚慰着每一个孤独的心灵。远处，传来一阵阵的欢歌笑语声，仿佛又有一阵阵的呜呜声，象风在颤抖。谁又在哭泣、谁又在欢笑，一切的一切，组成这色彩斑阑的夜幕，组成了一张压抑人心绪的无边的网。

　　 眼前的霓虹跳跃从车前的挡风玻璃闪过，象个小丑似的，一直围绕着老枚开着的车，他没有立即开车回家。而是将车开到城中河岸，面对着浑浊的河水……

　　4、

　　2000年的回江市，在新任市长的带领下步入了快速的发展阶段，市民广场如星罗棋布。环城公路，沿城中河风景带普遍被开发出来，整个城市像花枝招展的姑娘，在尽情向市民和外地游客展示个人的青春魅力和妖娆风姿。2000年，各地旅游市场渐渐火热，旅游成为无烟产业和市政府最想发展的朝阳产业，国家适时推出了“创建中国优秀旅游城市”的号召，新任市长首先在多次大会上提出要实现这一目标。但数一数二，回江市能够满足旅游城市条件的并不多。市长在一次旅游局呈上来的报告中作了批示，尽快建成一家五星级大酒店，争取在住宿这一块能得到高分。有一次，华局长请市长在供电大酒店吃饭时，市长诚恳地说了一句：“华局长，国家旅游局对回江市发展旅游业很重视，希望我们能有一家五星级酒店，我看我们回江市能上五星级饭店的，也就是你们这一家酒店了，其他酒店没有这个实力。”当时这话说得老华一愣，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华局长带着探试的口气说：“只要市长支持，我们就尽力为地方经济发展服务。”市长那次带着满意的微笑离开了酒店。之后，华局长就将此话告诉了枚总经理，枚总说了一句：“可以啊，只要市长支持。咱就可以上，关键是您局长得给我们拨资金。”

　　老华刚想了两天的时间，市长就亲自将电话打过来了，老华很客气地说，“上是可以上的，只要您支持，我还要和省电力工业公司协调一下，得做大量的工作。”市长就说：“只要我们地方能办的，我们就全力支持。”

　　枚总其实也知道，当时华局长答应上五星级实际上是经过一番复杂斗争的，前前后后向老枚询问过多少次，到底能需要多少钱。市长建议买现在酒店的隔壁的一幢22层高的大楼，然后按五星级的标准改造。老华后来几经测算，大概连买楼加上改造装饰需要一个亿的资金。这一个亿的资金按说自己调动起来也不是太难，但怎样说服部下，使他们能顺利接受这个建议，显然需要费一番脑筋的。

　　跟了老华20多年的枚总知道这一次老华遇上了难题。老华这个人他是知道的，在招待所改为酒店后，就在筹划改造和建设新的供电局办公大楼了；酒店被评上三星后，他已经请人设计了现代化的职工公寓了，他一门心思好象扑在建造高楼大厦上，想的是，自己退休之后，能有什么？他需要的就是退休后，他能听到的就是这句话：这是华局长在任时盖的大楼，这是华局长在任时盖的职工公寓。升格为五星级酒店又不要老枚出多少力气，所以这事老枚也乐得配合。难怪老华有一次开玩笑对老枚说：我栽大树你来乘凉，你小子跟着我净享好事。但这三桩楼最难的是酒店晋升5星工程，因为国家和国电公司早有规定，不能再将资金投入到楼堂馆所的建设中去。

　　自从这个事情定了下来之后，枚总经常三天两头往是政府跑，市长给他特批一个车辆进出入政府大院的出入证。他知道老华的难处，在职工代表大会表决之前，苦口婆心地做工作，结果以微多数票通过了这一决议。老华将这事定了，当然，老枚就更加积极了。就连那个尹小廉听说以后，也经常跟着老枚往华局长家里跑。就在那段上跑期间里，他看到了华局长家的那个17岁的小保姆，然后，给局长提议，说看她是个有画画天赋的人，能不能跟我学画油画，小保姆当然高兴，华局长也就半推半就的同意了。后来小保姆的工资都是尹小廉发了。尹小廉虽然垂涎于小保姆的曼妙的身材，但碍于这么重要的关系，还是不敢轻举妄动。日子一长，华局长看小保姆很乐意，尹小廉派人给华局长儿子的新房子装饰得非常到位，华局长就基本上默许了，只时常给小保姆提醒说：女孩子要在任何时候都要学会保护自己。

　　酒店要买的这幢楼是该市的黄金地段，一 楼共有三套门面房，中间是银行的门面房、左是街道办事处的图文制作室，右是私人开办的林家复印店。其余的就是这幢楼的主人所有向外出租的办公室，用现在最时髦的话说就叫写字楼。

　　炎热的夏天已经到来，离市长亲自在2000年5月份全市的旅游工作会议上提出酒店要晋升为五星级旅游涉外酒店已经接近60天了，这两个月的时间，老华到省局去了两次，为输变电工程公司争取了3000万的农网改造资金应付款，这些资金其中有2000万用来买了写字楼的5、6、7、8、13、14、15、16、17层，这两千万资金进入输变电工程公司是作为农网改造资金划过去的，但输变电公司又作为基建资金划出来用来购买了这些楼层。华局在跑上线时，当是的省局局长，也就是华局长在部队上的老领导说：老华啊，省局这一次为农网改造筹集了50个亿，下一步城网改造又要筹集30个亿左右，其中国债资金占了一半以上，你可要用好。老华已经把这事给局长说了，局长听后也很高兴，就说那以后我到你们那里去就可以住上五星级酒店了，得多长时间能建成啊。老华回答说：如果买房顺利的话，明年年初就可以全部完工，明年6、7月份就可以挂牌，到时您一定得去参加挂牌仪式。老局长的年龄也和华局不相上下，他听了这话回答说：到时我一定去，老华啊，我们还有多长时间的扑腾，为你这个全省电力系统第一家五星级酒店挂牌我一定去。

　　5、

　　2000年7月份，华局长和枚总买房遇到了难题，凤凰街道办事处的图文工作室就是不愿意搬迁，称他们搬迁后无法生存，在这里都是老客户找的多，出了这个地，就没有生意了。那个姓林的私人复印店更是不走，他在看街道办事处的。枚总为此事街道那边打了多少次交道还是不行。枚总的火气就上来了，直接又找到了市长。市长请市政府抓经济的王副市长出面协调。副市长了解后也有点为难了。因为这两家已经因为城建被迫迁移过一次了。前一段时间盖这个大楼时，刚为两家落实了门面房。在该大楼建造期间，街道办事处曾因为这个小店没有生意而一度陷入无人无地办公的艰难处境，因为没有了这个小店就没有了办公经费，而这个小店里的几个人，有两位军嫂，两名退伍军人，两名越南战场上牺牲的烈士子女，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没有饭吃。而林姓家的复印店是因为没有盖这个大楼前，这块地就是他们家的地皮，林姓家人也一直以这里的主人自居，他们甚至请了律师，声称政府必须保护他们的私有财产不受侵犯。

　　说到这里副市长有点犯难，了解情况后，召集各方开一个小会，副市长有点生气地说到被搬迁的两户人家要深明大义，为回江市创建中国优秀旅游城市做贡献，要像那些为修沿河路和修城市广场而舍小家顾大家的人学习，做好搬迁工作。况且作为供电局这方面来说，也要给大家一个比较中肯的赔偿的。“你说是吧，华局长。”他转头与华局长照了一下面，华局长立即表态：“王市长说得对，我们会遵照市政府的赔偿制度执行，这一点请大家放心。”

　　林家复印店的老林发言了，脸色微红，大约57、8岁左右，穿着很是朴素，但眼光里透着常人少有的精明劲，这是祖上做生意就一直传下来的结果，有着对商业最敏感的眼光。他说：我们理解政府，但政府也得理解我们，我们已经在这里做了三年多了，已经经历过一次折腾了，都是老主顾了，让我们一下子就迁走，我们的生意得损失多少，这个谁给我们赔偿。我们不是住在房子里的居民，说搬就搬了，损失点不算多，我们这损失不是小数目。对边的枚总立即说道：你损失的我们赔偿你。“你怎么赔，走遍全回江市，都没有这么好的地段，这是大家公认的……。”枚总说到：“有钱给你，你放心好了。”其实他还有一句话但当着市长、区长的面，他没有说出来“你挣的钱再多，有供电局钱多吗？”这也是他的习惯用语了。由于区政府的区长来了，街道办事处主任一直没有出声，他在希望林姓的老头能够据理力争点钱，这样他也能够顺水行舟，多拿点赔偿金。副市长转过脸来，问道：“李主任，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听听吗？”街道办事处的李主任今年三月份才被选举上任，这个年轻人说了句：“就按市长和区长的意见办，既要为创建中国优秀旅游城市创造条件，也解决好这个小店的人员的安置就业问题。”区长提醒了他一句：“你们有什么困难和想法可以提出来吗？市长和局长都在这里。”李主任扶了扶他的眼睛框，说道：“因为这个房子是街道办事处的房产，因为政府需要卖给酒店了。我认为首先要请个房地产评估师来评估一 下，到底有多少价值，然后再商量赔偿的事情。”

　　第一次高层会议到这里结束，然后，副市长给房地产局局长打电话，要求他们派出一个评估师出个评估报告。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尹小廉请枚总到南湾渔塘吊鱼，顺便问一下拆迁的资金什么付给他们。南湾位于回江市的南郊，这是一片煤矿塌陷地。从公元的1406年，这个地方就开始出现了采煤矿，大批大批的乌黑乌黑的煤从地下被发掘出来，然后送到电厂、送到锅炉旁，当这些黑油油的土地被烧完后，这里的地表层便像流水一样汇聚到了矿洞深处，不久水也汇聚到这里。因为本来挖煤时，是村里的一个组一个组各自为政的，所以水来了后，也被分割开来了，呈现在尹小廉和枚总眼前的是一块块见方的鱼塘，有点“半亩方塘一鉴开“的诗意。下午的阳光洒在微波的水面上，鳞片依次推波，慢慢前行。枚总看着水面好像无意地说，就像水一样，前波让后波，不让不行啊！尹小廉接了一句：“枚哥，你想当供电局的局长吗，那华局什么时候才能退休，退休后谁接的。”枚总将鱼杆动了动，说道：“老头子现在不想什么了，想多建点大楼，看得见的东西。估计三年后几到期了。你小子别往其他地方想。说说吧，你还想要什么？”尹小廉看到自己的鱼瓢到一片深水草里面去了，就小声地说了句：“枚哥，上次，拆5、6、7、8层的人工费到现在还没给我呢？最近手头有点紧，油画一直也不好销出去，几个模特儿的钱还得开，装修队还得等着吃饭呢！”“好吧，你要多少？”枚总并没有抬头，“20万。”“有点多了吧！不就砸了几处墙吗，抹平了几个角吗？”“反正都是从左口袋到右口袋，给多给少您看着办，您就行行好吧。晚上去我那里，看几个模特儿表演去。”老枚听到这话立即正色到：“小廉，事情不要闹的太大，听说你要将华局长家的小保姆要过去，你可得小心，不要给我捅漏子，现在钱不到我手里，我还提心吊胆，全部大楼没有买过来，搞砸了也没有你好日子过，明白吗？”话音刚落，枚总啪地一声甩出一条大鱼来。

　　夏日的回江城烦躁而不安地喘着热气，这热气混合着气车的尾气，一齐送入人们的鼻孔中，扑向人们的脸上，人们到处躲着阳光。能庇荫的地方都挤满了人，而在酒店的四楼诺大的会议室里，只坐了5个人：发展银行的回江市分行李行长、供电局华局长、供电局酒店枚总和枚总的秘书。““李行长，你们楼下的门面房什么时候能腾出来，我希望快点，这当然是市长的意思，你说呢？”华局长的心情象外面的大热天一样，所以将他自己的话一步到位全都说出来了。发展银行的李寒行长是一个接近四十岁的知识分子，据说是省某厅领导的公子，但今年3月份，老爷子到期退了，所以李行长多少有些落魄。但是他知道，他不能松口，他至少得学学那个个体户，在供电局急于购买这个房子时，能卖个好价钱，面子也能过得去。他说：“评估报告我看了，与林家复印店相比有点低。”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尹小廉打通的关节。华局长说：“我认为很合适，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们可以再评，但时间不能再拖了，再拖了我们对市长、对群众、对旅游行业也不好交代。”

　　最后，华局长答应由李行长那个银行代发一部分电力职工工资，具体操作由他交代财务部去办，存个几千万，也算是支持发展银行了，发展银行的李行长终于同意将银行所有权的一楼门面房一次性1100万卖给供电局。这1100万元，由供电局以大修基金进入修造厂，由修造厂出面将这个门面房买下。

　　现在最难缠绕的就是林姓复印店，在西面100米找个门面后，街道办事处的图文工作室终于搬迁过去了。无论怎么解释，当家人林老头就是不愿意将房子卖给供电局，他言必称是祖上家产，不能随便就卖了，这让华局非常头疼。一个晚上，华局请副市长、城乡建设委员会主任、规划局局长、旅游局局长吃饭，华局的意思很明显，请各位开绿灯，抓紧时间把这事给办了，不能再拖了，想想吧，花钱买房子假设要到今年11月（现在都8月底了）才能全部搬迁，再拆砸，然后进入装修招投标阶段，估计就到明年4、5月份才能开工，半年的时间改造好，然后再运营半年挂上五星，按照这个时间来算，到2002年6月份酒店建店5周年挂上五星。他到2002年的7月份就到退休的时间了。所以他就很急啊。这一次吃饭也是督促各局头目们能把酒店的这个五星级改造工程能列入市委市政府重点工程，这样，他就好去和那个林老头谈判了，看吗？是国家需要，说什么你也得搬。他当时没想到林老头这么掘，竟然拿人命吓唬他。他总是认为老林头不就是要钱吗，给你就是了。但现在没想到林老头的胃口这么大。

　　但是酒店的五星级改造工程并没有列入市委市政府重点工程，谁也不只道这是为什么？3个星期后，也就是2000年中秋节前，林老头终于搬走了，估计是因为尹小廉在拆除工程时故意造成很大的噪音，不让他生意做好的，或者是其他原因。但是林老板的条件也很苛刻：一是供电局租他的房子，租期为10年，二是供电局在于签租房协议后，必须交上20万元的保证金，保证酒店在这条街上离酒店200米远为其购买一个门面与其原门面大小的房子。后来，华局长从枚子山那里了解到，这是尹小廉从中做了工作，尹小廉有一个美术学生的爱人就是林老头的儿子；加上街道办事处施加的压力，老头终于愿意搬出去了。林老头和街道办事处的租金、押金、购房款都由输变电工程公司支付，这两处共计600万元。华局长和枚子山已经顾不得与他讨价还价了，立刻答应了。

　　这个原来作为写字楼的大楼，有许多不适宜于作为五星级酒店用的房间和设备设施，因此，买下来之后，第一步必须按照星级酒店的标准，进行简单的拆除。尹小廉侄子“四道街”带着一帮人承担了这一工作，这一拆除工作一直进行到阳历年底。作为最大的买家，送输变电公司承担了大部分的资金转移，因此，华局长对输变电公司的承诺也逐步落实，年底的联欢晚会，输变电的职工联欢会是与市电视台、市歌舞团共同举办的，华局长专门拨了50万元作为该公司的年终奖承担了这项费用。

　　6、

　　新年到来之前，照例要开两个会的，在职代会及党政办公联席会上，华局长请送输变电的总经理作了工作汇报，大家对输变电公司一年来能够中标并完成很多的输变电项目表示赞赏。同时，华局长还请了酒店的枚总就酒店为供电局一年来承担的接待任务做了总结，会上，枚总说，一年来，酒店共承接了供电局10人以上的接待50多次，接待省局领导、网局领导、国家电力公司及其他部委领导7次，这些接待任务都圆满地完成了。枚总还说，酒店一年来，上交的管理费为100万元，承担局接待任务75万元，扣除局办公室下达的客饭通知单，实际上交25万元。酒店还获得了文明行业示范点荣誉称号，还被市政府作为创建中国优秀城市的基础工程之——改造五星级大酒店，这些都来自于局领导的支持。其他部门经理纷纷表示赞同。最后，华局长适时地进行了总结，大意是，有些同志对将资金投入到酒店中有些误解，我们供电局主要就是生产和售电，不如投资建电厂，对这一点，我个人认为：酒店是我们供电局的一个窗口形象，电力系统内的领导和供电局承担接待的领导要来我们这里，都是住在我们的酒店，如果做不好的话，我们就是失职。我从开始进入供电局，就是干接待工作的，深知接待工作的重要性，只有接待搞好了，其他工作做得好才能被发掘出来，如果接待工作做不好，其他工作得再好，领导也没有心思看……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华局长的话是有所指的，2000年中的9月份，省电力工业局新任局长到省城上任时，在华局长的指挥下，做了一次非常漂亮的接待工作，为华局长在新任局长心目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9月份上旬，四季分明的回江市已经是叶子变的金黄了，这时正是职业者们西服领带盛行的季节。9月5日，省电力工业局办公室姜主任打来电话，要求作为省局局长路过地的回江供电局要做好接待工作，华局长亲自担任接待总指挥，成立了以局办公室主任为组长、副主任兼酒店总经理枚子山为副组长的接待指挥小组。第二天，经核实后，确定新局长的车队将在于上午11时出现在两省交界处，才10点，华局长和接待组其他人员就在两省交界处等候了。由于是原部委领导，加上华局的这个省办公室主任也与邻省打好的关节，因此，另外一省电力工业局也派出一个车队陪送。车队至两省交接处时，邻省电力局的车队和老华他们打过招呼后，就掉转车头回去了。老华和新来的省局领导见过面后，车队又开始出发了。老华亲自从武警部队借过来的警车在前面开道，车队就浩浩荡荡地向回江供电局供电酒店开去。新领导本来打算歇一个中午就立即离开回江市的，但临时改变计划慰问了部分一线职工，使大家深受感动，也感激华局长。后来，在许多次会议上，华局长的部属都对这一次接待记忆犹新。许多跟着老华干了10来年的人都对老华对接待工作的布置周密和完备赞不绝口，以至于后来，新任局长几次来供电局视察，大家都没有从新任省局局长的眼里看出来他的心事。

　　7、

　　2001年的春节临近了，整个回江市到处是彩灯、春联飘飘，寒风中，穿着各种靓丽衣装的少男少女们手挽着手在大街上迎着诱惑的霓虹灯来回穿梭，电影院门前放着春节贺岁片，商厦门前的海报上到处是打折的好消息，每个单位的大门上都写着欢度春节或者是挂着大红的灯笼。整个城市都是电的海洋，光明脱胎于黑暗来自于电的功劳，华局长从小车往外看到这些时，非常惬意。他现在正往市政府那里去，参加市长组织的联欢会，这证明了市长对他已经非常的重视了，有传言说市长要升调省里去，所以老华这次也带去了关于春节过后如何装饰装修酒店尽快升五星的方案，无论如何也要赶在市长走之前能够挂上五星级酒店，对市长来说也是面子。华局长也是比较重视与地方的关系，从他答应市长上五星级酒店就可以看出来的。评上五一劳动奖章，创建一流供电企业，那一块奖牌都离不开地方的支持，别以为你是省属单位就可以高高在上不与地方打交道了。他就时常教育那些自以为是的部下，要处理好与地方的关系。几年的外办主任的经验，证明他在处理与地方上的关系上没错，尽管现在还有人反对他听从市长而不是听从市场的安排挂五星级酒店。

　　其实，华局长在所有的场合都抽空表白一下，市长看中我们酒店的管理水平和服务质量，因为我们有上五星级酒店的基础，这个基础不仅是因为供电局有钱，而且还有钱买不到的东西，比如酒店的管理水平和服务质量。强调这些的同时，他的意思是枚总是个较好的难得的人才，下半年以来，枚总没少累过，跑省局要钱，跑市政府协调各方面的关系，放下架子与类似林老头那样的小私营业主、类似街道办事处老太太那样的小市民进行拉锯式的谈判。枚总在本年度提交的报告显示，今年酒店的各项指标都超额完成，尤其是在市长的号召下，市政府的消费数额大大增加，这也令供电局的其他处室干部既引以为荣，也嫉妒万分。所以枚总在述职报告后，自然赘了一句：酒店的荣誉就是供电局的荣誉，酒店的荣誉来自领导的关心和其他处室的支持。枚总又让酒店后勤部为供电局机关各个处室的正头、副头准备了一份精美的礼品，所以，他的工作很容易地被大家表面上认可了。

　　华局长也把春节后要提枚子山为局长助理的事情提前给他谈了，要他注意一下，与能够参加局党政办公联席会议的人员搞好关系，到时，他一提议，大家能够举手就可以通过了。春节前的两天，华局长与小保姆谈了一次话，大意是过年后，儿子搬出去了，老伴身体已经恢复了，可以不需要保姆了，但毕竟小保姆与这个家已有三年的关系，因此，已经给枚总说好了，小保姆安排到酒店上班。水灵灵的小保姆好象舍不得似的，千恩万谢地拿着礼品揣着钱回家了。

　　8、

　　2001年初春的回江城，处于亚热带季风气候的拥抱下，并不显得多么的冷，加上现在全球气候都变暖了，因此，从城中间穿过的河流没有封冻，只是水很少了，显得河流更加瘦弱了，没有了夏天的浩浩汤汤。时间毕竟已经过了春节，河边的淤泥已经化冻了，河岸边的树不象春节前那么顾影自怜了，穿过这两颗树之间，跨过一条马路，就可以看到一片工地，工地上很少的几个人，但车声很大，看得出来，大型的货车正在一车一车往里面拉材料，这就是新开工的准备建设的供电局高层宿舍楼。华局长和现在已经提升为局长助理的供电酒店枚总正在看车辆进出。约莫20 分钟后，华局长对身边的枚总说，“你的工程怎么还没有招投标吗？”

　　枚总赶紧答道：“现在正在清理以前的业主留下来的许多垃圾和一些遗留的不能使用的装饰。”

　　“那就快点吧，你看这边都已经开工了，你那边还没有动静呢？是不是准备让尹小廉做的。”

　　“是的。”

　　“那你得做好，不要让人家说闲话。”

　　“您放心吧。”

　　跟了华局长15年之久的枚子山深知华局长的个性，他明年就要退休了，所以有些事情就放手让枚子山自己去做了。无论怎么着，作为华局长一手栽培出来的他，要赶在华局退休前让老人家再荣耀一次。

　　所以，为使酒店挂五星级的可行性报告尽快通过，使这个装饰工程尽快投入完工，枚子山、尹小廉经协商后，将装饰工程总造价暂定为1000万。说出这个数字，一方面可以避开有关部门的费用，另一方面就是跟供电局的人好交代。本来华局长已经下大力气平息了职工代表对购房的议论和责问，供电局在市繁华地段购房做为固定资产是值得的，况且购房款都是输变电公司和电力实业公司拿的钱呢？所以这一次，华局长将酒店申请改造装饰挂五星的批复文件张榜公布，明确为同意，但资金由酒店自己解决。加上供电局在建职工宿舍大楼的视线转移，因此，挂五星的装饰改造工程顺利进行了。

　　枚总将给华局的车从北京开了回来，尹小廉的施工队也进入工地了，小保姆进入酒店上班后，当了一个清闲的接话员，下班后继续学习油画。尹小廉在进入工地以前，又要了30万作为进场费，这30万是年初华局长专门下拨给酒店的购房款，大约是1000万，实际只用了10万左右。

　　华局长现在多少有些心安了。华局长应该叫老华了，仔细想一想后，他甚至有些得意，他已经从90%的担心一下子下降到了30的担心。只有一个100%，那就是他100%没想到，他会被通知提前退休。

　　而枚总经理并没有退休后的华局长日子好过，何去何从，他自己也弄不准了。老华是不能再对这个工程给予任何的帮助了，现在只剩下自己孤军作战了。新局长现在还没来得及过问工程上的事情了。因此，枚子山一方面安排人员处理给自己带来不利影响的事情；另一步就是再问问工程上的事情。

　　面对这样的两难选择，在老华刚刚退休之后，枚子山并没有想到要离开这个地方，这里毕竟他已奋斗了13年，13年里，他看着这个地方从几十万资产的招待所成长为具备了1亿元左右的固定资产的酒店，现在在这里他可以呼风唤雨，他可以左右一切，而今他已经40有7的年龄了，这样的年龄到哪里都已经是再折腾的年龄了。所以他跟老华电话里说自己要走的想法时，老华后来专门找他说了这事。因为毕竟这个摊子也有老华的心血在里面，无论如何他为此付出了精力，付出了风险。7月份也就是老华退休前的几天，原来极力推举酒店上五星的市长已经升任到省里任副省长了，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所以老华有时看着这个工程不免心里凄凉，他从各方面挽留枚子山让他把这个工程干完，“把我们既定的目标完成对新任领导对上级电力公司和职工也都有个交代。”

　　10、

　　枚子山也就从8月份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工作中来了，他需要精力，需要时间，所以这些与钱无关，他已经不再需要钱了，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2001年8月3日的一个下午，他召集了所有参加基建施工的人的一个会议，以前这些会议都他的一个副总主持的，他一般不去主动做这些工作。因为有许多事情，他觉得不露面比露面要好得多。但是这已经不同了，他要在新局长面前显示自己的工作，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工程负责，更是要对得起已经退了休的老局长，老局长参加工作这么多年了，对集体的一草一木都有很深厚的感情，他不想在他下台之后，这个工程也像社会上的工程一样成为半拉子工程，或者是人家指着这个工程说，这个前任局长留下的，他想给人家留下的是看这是前任局长在时力争盖的五星级酒店，所以枚子山现在要亲自抓起这个工程把它做好，力争在今年11月份把它做好。

　　会议结束之后，枚子山就和他的副总一起开着车来到他们常去钓鱼的地方，枚子山指着远处的一幢烂尾子楼说：“看到了吗？那个工程是一家房产公司没有钱交电费兑给供电局的房子，我们不希望工程成为那样。”他的助手是个40岁左右的高个子的北方汉子，他长着一双精明的小眼睛，这个从80年初就跟着他干的烧锅炉出身的副总多少让他有点关爱有加。因为他非常善于观察人并总能对枚子山提出好的建议，所以从干职工食堂烧锅炉到厨师班长到现在的副总，他一直将他视为知己。他也是知恩必报，在工作上兢兢业业，对于枚子山安排的人，总能应付自如，让人家在枚子山面前不断地夸他会用人才。虽然他知道，副总有时在工程上拿点回扣什么的，但枚子山认为那是小事，只要他把工作干好，把来酒店的人接待好，那几个钱又算什么？接待好了领导，领导一开口，资金就划过来了，供电局有的是钱，怕他这点小钱吗 ？他接着回了一句：“枚总，我知道您的意思。”

　　枚子山深知这一工程的重要性，也知道这位副总拿了人家的手短的弊端，因此，给他说了好些话。自从酒店上了三星后，大家都忙着各自的活计，很少能说上了话，现在这一次长谈多少都让双方冷静下来了。

　　把白天的工作跟华局长汇报一下，这也是枚子山多年未改的习惯，直到现在不管老华退休与否，他都一直做着。老华听了他的简要情况 汇报后，就给他点了几句：一是尹小廉的公司对于工程管理是一笔糊涂账，不可全由他来摆布；二是消防、中央空调等工程又不是尹小联的，要注意协调这几家的关系，三是你的那位副总，他的管理能力还可以，但在工程管理与协调上可能缺乏经验。要好好引导他。

　　枚子山暗暗赞叹，姜还是老的辣，没想到我的工程，他能一针见血地说出要害，但枚子山仍然知道，他说的副总，没有说到骨髓上去，是他知道他没提呢？还是真的不知道呢？这多少让这些天来经常失眠的枚子山有些浮想联翩。虽然这个工程摊子不大，但施工队伍太多，枚子山现在为引进那么多的施工队伍而有些恨那些部门经理，因为这些跟他多年的老部下，每人手中都有一大串施工队伍，等着拿酒店的活，看着这么多年跟他一起走过来的人，他怎么能忍心拒绝。

　　整个装饰工程，需要对消防系统和中央空调系统、给排水、强电等进行重新安装，因为原来的这幢大楼作为写字楼来讲，几乎没有什么完备的消防设施和消防系统，而作为写字楼来讲，他并没有中央空调，而都是房间里各自为政。加上近年来消防事故在全国频发，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和消防总队对消防细则进行了修改，酒店的消防是很严格的。这一次扩建装修要进行完备的消防系统和空调系统招投标。空调和消防系统要是将设备款与安装款一起算来，都要超过1000万，这样明显的工程量比较大，不易操作。在聪明的副总的支持下，枚子山决定将空调和消防系统分成四块，即一块是设备招标，一块是安装招标。空调的安装招标书是由早已内定好的一家空调经销商自己写的，这是副总交代的。

　　作为酒店没有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就由空调商代酒店写的招议标书（因为没有报请市招投标办公室批准，不能算作招投标）。由于副总的建议，为避开书写招议标书与直接进行投标的嫌疑，这位空调商将他的上一级日本某空调经销商大中华区总部设在上海的一家经销商叫了过来。这天早上，空调商到了三家，一家是酒店自己找的，一家是为酒店设计装修的设计师找来，另外一家是全国有名的空调经销商，最后一家当然是不邀自来的商家，因此，按照酒店的游戏规则，也就没有他什么好戏可唱了。酒店按照规定邀请了局监察处的人过来了，局审计处的人也过来了。经过会上激烈的辩论和打分，这家空调商终于浮出水面。但是局监察处的对其回答问题极为不满，因为这一家自持空调是世界名牌的上海空调商一直坚持不降价，为此，局监察处的老副处长不再坚持自己的建议，而是在其他问题上将难题留给了空调商。老副处长提出的一个问题也让在场的副总始料不及，老副处长问：如果货物到甲方工地后，当地商品检验局进行检验，或叫当地海关进行检验，如果不符合中国标准和地方上安装标准，我们坚决要求退货，并且所有因此产生的费用都由对方来承担。这一问题让对方的人始料不及，不知如何回答。因为有了局监察处和局审计的参与，空调设备招标会一直持续到晚7：30左右，在吃饭时，酒店总经理枚子山向这一桌参与招投标的人员发了脾气，认为空调的招投标工作没有做好，他欠了欠身，问副总，“那个空调到底是谁在投标？”副总立即差人将空调商范先生喊来。对于精瘦的范先生，枚总也很熟悉，就对他说了一句：“你怎么搞的，一直没有准备好，结果让领导抓住了把柄。”范先生也是嗫喏着说：“我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纰漏，所有我们的都是想好了才过来，你看，枚总，我们都在房间里没有参加，我们是专门请了这个牌子的大中华区销售总监参加的，等他中了标，然后写个委托书由我们来做。”“你看看，这次专为你们开的招投标会，结果被他们认真了，你事前没有交代好吗？”“是这样的枚总，”“范先生上推了一下眼睛框，接着说到“按照副总的意思，我们在会前都说好了，只是走过场，给局里的人看的，可能你们局里的人按照正规走了，他也就跟着正规了，毕竟他们是大企业，可能参加正规的招投标会比较多”。副总气得没再理他。

　　以后，因为枚总是局长助理，加上局里上下对此工程也比较支持，所以局监察处对此没有再追究。而对于消防工程的招议标就更好办了，因为消防工程的要求不是太严格，所以有消防支队推荐的安装施工队，有市委组织部某处的推荐的施工队，也有托了老华来找来参加投标的施工队，所以消防设施这个将近120万元设备购买加安装就吸引了更多人参与，但是让副总可以一展才智的是，他提的建议让枚总采纳了，他知道枚总的心思是想让一建公司夺得这个标。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在上午的招投标会上，他不动声色地按照程序走完了，在上午的最后一个程序，作为主持人的他发言说：今天上午大家比较辛苦，回去以后，写明最后的优惠条件给我们，我们将对最后的优惠条件予以公布，以最优的优惠条件作为中标人的资格。

　　中午的时候，他给一建的负责人打了电话，要求他按照副总的意思提出最优的优惠条件，以后签合同时，再考虑如何平衡。

　　11、

　　2001年6月上旬的一个下午，天已热得要人命了，据说，法国都死了几百人了。气象预报说，这此席卷全国的高温为100年来罕见的。空气里到处活跃着热分子，热流从汽车排气桶里，从空调的室外机上，从两座高楼上的玻璃幕墙上直奔下来，冲向路人的脸上身上，多少个人都撑不住这次袭击而中了热弹倒下来了。好多人在原地待命不敢等候，就像这几位参消防设备及安装工程议标的人，不知道自己将会是什么命运，毕竟300万的合同，虽然招投标只是写的设备设施，但内部人已经放出话来了，只要有资质，中标设备设施的，就可以与甲方签合同进行安装工程的施工了。况且到最后决算时，许多商家已经估算出来了至少13万元,300万只是甲方——酒店做出的不合标准的样本。

　　3点钟，供电局酒店的四楼会议室里的气温已经降到25度左右，酒店的标准气温就是冬天22度，夏天25度左右，所有的地点都不能离这个度数悬殊太大，所以大家一进入会议室都感到了很好闻的气味。毕竟是高星级酒店和外面就是不一样，这也预示了他们在其他方面要有高人一筹的标准。“那么其他厂家会拿什么做为最底线的优惠呢？”一建公司的负责人虽然胸有成竹，但还不敢说自己就一定就能拿到这一安装工程，毕竟大家都有各自的关系和过硬的后台。秘书看看人都到齐了，就跟枚总说：“人都到了，都签到完字了。”枚总对副总点头示意一下。副总清了清嗓子，说到：“现在开会，今天下午主要是让各家参与报一下最优惠的底线方案，当然这是最后一次给大家一个平等竞争的机会了。现在请各位将最后的优惠措施以书面的形式交到我这里来，我将现场宣布。”他话音落下，先交上来的是省装饰安装工程公司的，接着是省专业消防装备工业公司的，最后是市一建公司的。他将收齐的三张A4纸举得很高，然后向大家展示一下各家的盖在书面优惠措施上鲜红的印章。他抬起头冲着一建公司的负责人说到：“现在按收到的先后顺序，倒序宣读。……”

　　最后一建公司以最优惠的条件即：全额垫资，待验收安装工程为优良工程后，甲方酒店再将所有应付款项除扣除质量保证金外一次性付给乙方。这样的优惠措施让其他的两个厂家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一建公司会有这一手，他们自甘败阵，友好地和在座的人握手，离去。其中一个公司和局监察处的一位副处握手时，还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们不敢有这样的口气。这让枚总和副总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所幸让枚总高兴的是，所有的大件工程，总费用超过百万的都已经在华局长退休之前敲定了施工队伍和供应商，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完成的问题了。

　　12、

　　时间已经进行到8月中旬了，可是工程也还没有多快的进展，这时，新任局长现在已改成公司总经理了，新任总经理逐渐开始关注工程上的事情。有一次他就问了关于工程上的事情，并派了党委书记专门到工地上看了看，问枚总什么时候能完工，什么时候能挂上五星的铜牌。枚总当然不敢隐瞒，就如实说了，大概要到年底装饰工程能够完成，过了年，4、5月份大致就能挂上五星了。然后党委书记就跟总经理进行了汇报。总经理的意思是，供电局投资那么多的钱，说什么一定要建本市最好的酒店，要做为样板工程。一定要建好。新任总经理的话让枚总有些激动，虽然老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新任总经理还是支持酒店的三星晋升五星工程的。但对工程进展的缓慢有些不满。所以，他在党委书记走了之后，又开了一个会，看看工程的卡口到底在哪里。副总经理边带他沿着步行楼梯走，边给他介绍最近的问题，毕竟枚总这一段时间忙其他的了。现在是空调安装、消防安装及装饰的隐蔽工程应该先干。表面装饰可以推后，让消防先跑管道和线路，空调要安装风管，弱电中的监控线路、通讯线路、网络线路都要先跑，这些线路之间有交叉的现象，有时交叉处理不好，施工队就不干了。况且这几个施工队不一定就能凑齐一起干活的时间，监理公司说话分量不重，有时施工队伍反倒不听，这样就逐渐耽误了工程的进展。甲方等乙方，一齐交叉施工，乙方等丙方一齐交叉施工，结果大家相互等，就造成了谁也不去主动赶时间抢进度了。枚总听着听着，头疼了，没听完就又回办公室去了。

　　晚上的时候，他想和华局长通电话，但家里的小保姆说华局长和小华一起出去了。他就又把电话放下了。爱人还没回来，到她自己的父母亲家里去了。他坐在沙发上，看见了已经熟悉的但又陌生的被尹小廉装饰得很好的房子，就想起了过去将招待所改成酒店时工作热情，现在怎么没有了那时的激情和热情呢？

　　那时，盖现在的供电局酒店打地基时，地下土层组织比较软，酒店主管施工的杨管理员跑过来找到正在帮助施工卸货的他说，快了，枚所长（那时，还叫招待所）不好了，地基那一块不行了，土层太软，施工队说至少得用硬东西填上。他立即和施工队的人一起研究方案，下午5点左右，经报请华局长同意就用铁路枕木作为填塞软土的方案。经华局长联系后，他立即让杨管理员联系到了一辆5吨左右的车，因为5吨车晚上9点前不能在市区通行。12点左右，他带着酒店主管施工的几个人和一辆解放大卡，到了火车西站的材料堆放地，在机械和人力的混合下，4吨左右的枕木被用到了工地。

　　那是一个怎样的夜晚，而这样的生命激情似乎现在不存在了，酒店成立后，许多中层管理干部包括自己在内，都学会了“享福”，不再去做那些施工队做的事情，他们为此找得最多理由就是“都三星级酒店了，要注意自己的形象。”

　　这样的激情现在好像一去不复返了，许多干部只上动动嘴而已，甚至连嘴皮子都懒得动。这是我枚总的错吗？没有把他们引导好？还是供电局的错？以前的供电局有多少活都是自己干，而现在好多活都是农村施工队干的，尤其是农网改造、城网改造。而福利待遇又是最好的。酒店人也受到了影响？

　　枚总想着这些的时候，夫人回来了。夫人回来也带来一个好消息，他老岳丈的学生现在省委工业企业委员会任主任，如果他要走的话，可以帮助他。

　　他了解夫人的好意，他现在走对谁都不好交代，尤其对华局长不好交代，他有着年轻人的气盛，他有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勇气。

　　13、

　　就在当天晚上，枚总在家里浮想联翩的时候，华局长家的小保姆出事了，这是枚总后来知道的。她参与了一场打群架，结果出了人命，为此，一个月后，他的局长助理职务被新任供电公司总经理给撤掉了。

　　就在小保姆接到枚总的电话后，又有一个电话找小保姆，小保姆出去了，当时有尹小廉的侄子、尹小廉的一个年轻的女朋友、酒店副总的儿子。本来小保姆是不愿意出去的，但因为副总的儿子小海执意要他出去，加上小保姆也非常在意小海的，她也就出去了。几个人在一家练歌房唱歌时，尹小廉的侄子“四道街”碰到一个才入道的楞小子，这个脸上有着疤痕的家伙当面指着尹小廉的那位年轻的女朋友调戏说：“这是我以前玩过的烂货，怎么让你拾去当了宝贝。”“四道街”何止是饶人的嚓子，他拿起酒杯就甩了过去，仇家一共五个人，然后双方混战了起来，结果造成对方一死一伤。后来，经双方辨认，小保姆使用了水果刀造成了对方的严重伤亡。因为，小保姆现在已经是酒店的职工了，公安部门在通报这一起重大的所谓黑道的“火拼”时特别照会新任总经理，说你们供电局的酒店涉及了黑社会。这使新任总经理面子上有些过意不去。9月初就将他的局长助理拿掉了。

　　这些使枚总很窝囊，华局长指示他，让他抓紧营救小保姆保释出监。

　　14、

　　2001年10月份，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都知道这样的一个事实，中国与日本打起来了贸易战，农村的大蒜出售受到了重创，这让身在自以为离日本很远很远的蒜农感受到了地球这时是一个真正的村落；城市里有几个热血青年发出了微弱的抵制日货的声音，这声音与报摊上报贩的声音相比多少有些孱弱。枚总坐在车里都听到了外面报贩的喊叫：“快看，快看！中国又与日本发生贸易战了！”供电局大酒店的枚子山开始心焦了，由于中日贸易战升级，中国海关对日本的空调征收了更高的费用，枚总多少有点后悔当时将空调设备安装工程交给了范先生，现在才真正与他为难了起来，有消息说，中日贸易战最多能持续两三个月，不会长时间这样下去的，现在电视上已经报道中国与日本的有关部门正在谈判解决这个问题了，作为贸易伙伴相互制裁，显然不比相互合作取得双赢的结果好。

　　现在，枚总亲自到新任总经理那去，告诉他工程现在遇到的困难。当然真正的困难并不是中日贸易战导致的，而在于目前各路施工队互相扯皮的事情比较多，因为是改建装饰工程，加上尹小廉的施工队缺乏科学工程管理，所以现在既缺钱，又缺工程进度。他是想通过“用中日贸易战导致他进的设备提价”这个理由让供电公司再拨点钱。此行的目的是否达到，他心里也没底。

　　中国的传统节日马上临近了，按照惯例，要到省局去一次。以前华局在的时候，都是华局和他一起去的，现在华局长不可能去了，枚总想到这，狠狠地将手里的铅笔折断。上次到供电公司与新任总经理谈话时，新任总经理虽然很热情但以要与其他副总开办公研究为由而推迟了几天，后来就派人告诉他，现在省局已经将财务权力上收了，所以资金方面很难了；如果价格上涨，我们可以推迟一点时间购买设备，现在中国与日本也正在谈着，估计两个月就结束了，那时再购买，你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先干其他的。

　　枚总后来回到单位，再到工地上去看，知道了空调管线、接口、冷凝水管如不做好的话，消防、弱电、装饰都无法做，其他的几个施工队都在观望。枚总决定自己去省城，临行前与华局长道了别。

　　15、

　　位于长江边的省城道路非常宽敞，夜晚的景色十分的迷人，在与旅游局的一位老局长，也是一直支持他工作并力兼他成为旅游系统劳动模范的老局长话过家常后。他决定到他的爱人的亲戚——一位在省委工作的高级干部那里去。沿着江边的大道上霓虹闪烁，路的右边为长江大堤，路的左边是鳞次秩比的高楼大厦，几乎都是仅隔着一道墙的大酒店。每个酒店门前都灯火辉煌，金色的，橙色的，橘黄色，楠木红的富贵人家的灯光，映着顾客的或绅士模样或淑女模样的脸。枚总多少有些感叹，自己经营了那么多年招待所和酒店就为了奋斗到这一目标，而这一目标又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为弥补以前空调设备及安装招议标时为枚总添下的麻烦，枚总进省城这几天的各种费用都是空调商范先生出的钱，这点小钱与给他几百万多的工程比也算不了什么。但空调商范先生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这些钱是枚总用来离开他这个工程的代价。

　　从省城回来，枚总就不再将心思扑在工程上了，但对外界依然是一心扑在工程上的老总。省局 之行，已经让枚总铁了心要调走了。已经接近50的人要离开了曾经养育了他几十年的故土，这多少让华局长感受了枚总的魄力，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招待所改成酒店，酒店上三星，建30层的高层供电宿舍，高26层高的供电局办公楼，这多多少少里都搀杂着枚总的魄力。而现在他毅然决然要调到省里去，华局长既欣慰又不免有几分担心。

　　能够使华局长欣慰的不仅有这个消息，还有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经过内部审计部门对华局长的离任审计，没有查出来严重的经济问题，所以华局长很欣慰。这让他多少有些觉得枚子山这个人手法比较高，是他的参谋。枚子山找律师拟定了租借使用输变电工程公司购买酒店的合同、草拟了向电力实业公司借款的合同一齐交给了两个单位，找到关系盖好章后，将日期提前，使酒店的资产关系比较完善了，使华局的离任审计至少在购买这幢大楼上没有出任何问题，这就是枚子山的高明之处。

　　枚总得知这个消息后，自己也松了一口气，便抓紧行动，争取的11月底能够办好调动手续，离开这个地方，工程上的事情基本上都交给副总来处理了，他想进一步锻炼他，以便在他走之后，副总能够做得很好。

　　2001年11月中旬，枚总的调令下来了，终于没有白费力气，他的新工作是省电力公司的一个投资了2亿元的大酒店，比他现在主政的酒店要好得多了。他暗访了那个酒店，发现那个酒店的员工素质也比较高，可能比现在的酒店要好管理。省里有关官员给他两个星期的时间将这边的工作做好。他仍然记得老华的话，无论如何要将小保姆保释出来，虽然他一直在做但没有成功，看守所的负责人也说了，等等吧，等过了这一阵风头，就让她出来。但现在在他走之前，他一定要将其保释出所，这也算他给老华的交代了。

　　他和老华不一样。老华现在退休了，就没有多少人能够再用他了。而他呢？在朋友的圈子里很讲义气，他交友时可以说交的生死至交，就像尹小廉似的，无论他到什么地步，尹小廉都不会放下他不管的，当然他也是同样的。什么原因，因为他比老华多花时间陪这些朋友吃喝玩乐，给这些朋友资助，当然这些朋友也帮了他的忙。曾经有一次在招待所的时候，急需10000元钱。他让一个朋友拿出来，当时那个朋友在市郊区开了个砖瓦厂。头天给他打的电话，第二天，那朋友就差人把1万元的支票送来了。也许这钱在现在看来相对于大酒店来讲不值一毛，但当时老枚的工资不超过500元前。1996年以后那位朋友每年都会接到他的一万元钱，就这样，他的义气在圈子里出了名的。他的聪明就在于见了黑道能说黑话，见了白道能说白话。

　　16、

　　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如何将小保姆保释出来，对于他来讲也不是个容易解的难题。在详细地咨询了律师后，他意识到以前不应该将小保姆送进看守所去，那一段时间因为自己忙于公务了，对小保姆的事情没有多问，她进了看守所多少有些是没有自己的热情参与。现在他回过头来看看，再听听律师的分析，确实当时忽略了小保姆的事，也对不起华局了。但当时因为在风头上，加上对方的势力也不小，这边“四道街”及“四道街”的手下、还有失手捉刀伤人的小保姆都进了看守所。现在风头小了一点，可以活动活动将小保姆放了出来。一天，一建公司的老板找到了枚子山，说他可以找人将里面的人解救出来。枚子山也跟他说了，小保姆属于防卫过当过失伤人，她并没有完全参与群殴。几天后，一建公司的王老板将小保姆领了出来，由于枚子山的影响，小保姆在拘留所里并没有受什么罪，依然白嫩的胳膊，苗挑的身材，只是脸色由于少见了阳光而失去了鲜红的光泽。小保姆出来后，华局长就给枚子山说替我谢谢一建的王老板。小保姆在家里养了一周后，来单位上班了，还与以前一样的活泼可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小保姆知道了枚子山要离开这里，并没有多大的诧异，因为毕竟她以前就知道她要走了。现在她虽然心里想跟他走，但他不敢跟老华说。枚子山成熟的语言和风度，枚子山管理上亲和的工作作风，枚子山呼风唤雨的气势，都成为她初恋求偶的摸板。所有这些都影响她关注枚子山胜过关心华局长，但她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心里的秘密，这些秘密也许一直就烂在心里了，成为她内心的永恒。自从家里出来，来到这个城市做保姆，她就渴望能将自己融入这个社会，她学着她所能学到的一切，她的奢望有时很高，所以她就什么都学，包括跟四道街一起出去玩，她想反正有华局长罩着，他们也不敢懈怠她。但没想到自己竟然失手伤了人，她也是正当防卫啊，如果不这样，与四道街战斗的人就会打了她。但这一次的进看守所的耻辱，让她为之寒心。不管她再怎么解释和被华局长、枚子山庇护，她也受不了酒店内工作人员的那种眼神和风凉话，于是她就想走，想跟枚子山走。

　　但是，她终于没能够立即走成。

　　17、

　　枚子山出走之快是新任供电公司总经理没有想到的，虽然省局里有人早已给他透露这一消息。他抽空自己想的时候，再加上和枚子山关系不错的人的议论，他才想到枚子山当了这么多年的招待所所长势力范围是多么的大。现在能够做的工作是暂时由谁接替枚子山的工作。在办公例会上，没有谁愿意发言的，会后，他单独约见了来之前一直都和他关系不错的书记，书记的想法是暂时由酒店的副总顶一段时间，等找到合适的人再说。书记也知道最终新局长不会将自己前脸的窗口交给别人打理的，必须是自己人，如果接待领导中给自己使绊子，那是自己最大的不幸了。

　　供电公司党委书记和党委组织部到酒店去，召集了酒店的所有的中层管理干部宣布了供电局党委的决定，同意枚子山同志的辞职申请，同意他辞去酒店总经理兼党支部书记职务，同时，由原来的酒店副总暂时主持酒店的全面工作。

　　书记的话很短，但引起的影响很大，枚子山辞职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酒店，许多员工不知道以后的路是福是祸，因为枚子山在的时候，酒店的荣誉称号一年比一年多，酒店的员工经常能领到各种名目的奖金、补贴之类的钱，大家私下里说着枚总的神通广大，向省局和市局里争取的资金支持都没自己留着，都给大家改善生活了，而许多员工已经习惯了他的家长式的管理，在他面前都像个极为听话的孩子。那天上午，在酒店主管以上管理人员为枚总开的送行会上，好几个人都忍不住哭了，这个哭一方面知道枚总的权力可能无所不及，趁着这一次表现表现，将来或者能混个好职位的；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对他走的真心的表白。在欢送会上，大家说着离别难舍的话，并基本上总结出了枚总的优点：比如他的人格魅力，比如他的大公无私，比如他一心考虑的是员工的利益。他也时常掏出手绢来擦擦眼角。这是其中的一个真实的事件让他感动的，一位当时是一线女工现在已经部门主管的职工讲了一个例子：一个客人当面对服务员出言不逊，枚总在场时，连着向客人道歉。而将客人满意地支走时，他就转而安慰服务员，事后，郑重发文，发给员工委屈奖100元。这位已经升为主管的女同志说完已泣不成声了。

　　18、

　　2001年的12月3日，尹小廉鼓捣完他侄子的事情后，终于出现在为枚总送行的路上，他将新买的帕萨特自己开了过来，车后装的枚子山的部分物品，除了尹小廉的车后厢装的物品外，还有枚子山自己的车、空调施工队范先生的车后厢也装了一大部分。

　　枚子山的办公室在二楼一个30平方米的两间居室内，外间为会客厅或做小型的会议室用，里间是自己的办公室，小会客厅挂着他喜欢的山水名画，据说是画家当家泼毫精心为他画出的，所以相当值钱，里面有三个高2米的柜子，在面南的阳台上东边是一个书柜，西边是衣橱。枚子山在收拾办公室里的物品时，除了华局家的小保姆和自己的爱人外，没有请任何人帮助他收，包括司机在内，以至于后来秘书打开门准备发传真发现传真机没有了，才知道枚总已经把所有的能搬的东西都搬走了。

　　中国与日本的贸易谈判到11月中旬还没有结束，空调设备一直无法到货，空调安装工程不施工，扩建装修工程也就处在了停滞状态。从华局长家出来的枚子山，晚上一个人透过车窗外看着灯火通明的酒店旁边那块黑暗的工地，复杂的心情说不来是苦是甜，是酸是辣。因为比较晚了，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加上已近冬天，这个夜里很是寂静，供电酒店因为电费是免交的，有能力比其他地方更明亮，但更加反衬了供电酒店购买的那幢楼的黑暗，从去年开始到现在整整一年多了，工程几乎经常卡壳、搅毛的事情特别多。现在尹小廉还是忙他侄子的事情，他就更没有心情问这个工程了。这个曾给他带来辉煌的酒店将要消失在他视野中一段时间，他曾借助于它成功地走上政治舞台，他曾借助于他，被评为旅游行业的省级先进；他曾借助于它与市长、华局长、尹小廉等处受益匪浅，而现在也是这座酒店害得他最终离开他生他养他了47年的土地，此去的路上，他已不在乎了，只在乎他是否离开了这里，他现在已经握到新的船票，不会再登上了这只旧的客船。

　　当一些人为枚子山惋惜时，枚子山正在替那座正在进行改扩建的工程惋惜，但也很快就能调整自己的情绪，解脱了工程上闹心的事情。当一辆车队早晨行使在并不拥挤的马路上，好多人以为那里是很重要的官员。枚子山自己坐一辆车，车前面是他的朋友开的一辆带警灯的警车，车后面是尹小廉的车，再后面是范先生的车，再后面才是送行人的车辆，一共6辆。车到市区界时，大家停下来握手话别，寒暄之后，送行的人看着枚子山的车消失在远方，想着各自的心事，各自上了自己的车回来了。

　　枚子山是在走之前，按照供电公司新规定是要进行离任审计的，为此，虽然上面开的调令是11月10日，但直到11月30日，枚子山还没有能够走，这期间，他不着急，而是手下的人有些着急了。财务部刘主任关心地问了一句，审计材料都已经报过了，他们怎么还没有结束。他就回了一句：让他们审好了！供电公司审计部审计了一个星期后，没有审出什么问题来，在审计结果上只公布了两组数字；供电局5年来投资接近一个亿，目前资产升值达1.5个亿，账面流动资金余额39万元。看到供电公司很客观的公布数字，枚子山心理很复杂。毕竟他在这里干了10来年了。

　　19、

　　早晨的高速公路上，小车很少，今天是个阴天，没有早晨灿烂的朝霞，虽然很阴，但光度还可以，用不着开车灯。毕竟是黎明了。但枚子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家里及现在行驶在路上的有些物品意味着什么？现在他已经有50%以上的安全系数了。路上，参与酒店的装修香港设计师打来电话说，从尹小廉处知道他今天到省城，就给他制作了一份表达他心意的贺卡，用电子信函发到他的信箱里了，这样的时候，他想到了那次不大不小的笔记本事件。

　　2001年4月份的招标会上，香港的一位设计师被尹小廉聘为这次工程的总设计师，有一次，华局长了解了后问，他们那个装修公司在省里有设计师，为什么尹小廉还要聘香港的这位设计师，尹小廉特别骄傲、特别肯定地说了一句：“我们那里的设计师只适合设计国内的五星级酒店，而香港的这位设计师有着丰富的国外设计的工作经验，我们供电局的工程要做就做本市最好的设计。这让华局长放心了。”

　　设计师从香港来的时候，带回来一台笔记本电脑，枚子山找人看过后，那位电脑行家给他说：这可能是本市最先进的笔记本电脑了。在设计师的房间，枚子山让他教如何使用笔记本电脑的时候，酒店党支部副书记（枚子山兼党支部书记）纪检监督员（因为酒店的党员还不到20人，就没再设纪委书记）兼副总经理去了，看到这个新奇的先进的东西，这位书记后来给枚子山说，我也要一台吧。设计师回香港后，枚子山想到，这左右手都是手，不能只能左手不给右手。于是，他又打电话给设计师，让他设法弄了两台带了过来，也给了副总一台。

　　这事一个月后，也就是2001年的5月份，不知怎么的，被局纪委听到了风声，局纪委立即派人下来落实，经过华局长和枚子山的工作后，局纪委最后给这事下了结论，设计师在现场设计时，携带到酒店几台笔记本电脑用于设计。在华局长退休后，枚子山曾听局内的知己说，局监察室还想再重新调查这事，但有些人认为结论已经有了，怕调查出来后自相矛盾，对监察室、纪委面子都不好看，因此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但后来，让许多施工单位头疼的是，这位香港设计师设计的图纸好像与现场不相搭界，往往现场是5米，在设计师先生的图纸上用比例尺一算成15米；往往在现场是一堵墙，在设计师先生的图纸上却成了一道可以开关的门。图纸变更量过大，一度造成了施工队这样的牢骚：这样吧，你们甲方最好给我们提供一套标准的图纸后，我们再施工。同样，空调施工方的设计人员连现场都不到，在通过几次与设计师先生电子信箱联系过后，这位空调安装图纸的设计大师完全采用了香港设计师的图纸，造成空调安装设计图纸几乎成了废纸一堆。在等待空调设备能够到来的日子里，监控网络布线、给排水管线、通讯网络布线等等工程大量返修，强电线路更是没有图纸施工，只得有强电技术人员走一步画一步了。

　　这位头发披肩、服装前卫的香港设计师在被催促了两个周后，终于答应重新画图了，他的装修图纸已不可能再重新设计了。两周后，他带来的给排水图设计人员、强电设计人员于周六赶到，周日晚上又离开了酒店，他们将这幢工程原来的水电图拿走，再按照新的装饰图重新设计水电图的。监理公司一脸无奈地对尹小廉说，“怎么能让他们走呢？在现场我们一起碰面与以前这幢设计水电图的工程师协调一下，这样设计出来的图肯定更符合标准要求。”这位香港的设计师非常幽默地说了一句英语，然后来一了句汉语：“他们是兼职的，周一还要上班，他们要走我也拦不住的。”后来大家将问题反映到枚总，枚总说：“好了你们不要再说了，我了解了，我找他。”

　　20、

　　所有这些工作的协调造就一个最古老的词在这里频繁使用，那就是“开会”。没有谁对开会这个词喜欢的，除非他有开会的癖好。中国人发明这个开会这个词，据说有几重含义：所谓开者，即在冷的地方生出热来，在阴的地方生出明来，在硬的地方生出软来，在破烂的地方生出新鲜来。所谓会者为人云也，即云集一些人，当然人多了，就要有一言之堂，就要有一家之言，就要有求同存异，就要有异而难决，就有要决而不断，就要有断而不痛，就要有隔靴挠痒，就要有相互捧场，就要有针锋相对，就要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酒店的基建工程协调会每一次都会表述上面的部分或者是全部，所以会照开，但工作不像是枚子山想得那么工程只要一开工，进展就很快了。设计师照样是电话勤了后就周六周日来一次，带上没有蓝章的不知道可靠不可靠的图纸来了。设计成就了工程推迟的拌脚石，成就了枚子山终于有了一道无法解决的难题，也成就了枚子山决意要离开的一个因素。

　　后来，枚子山离开后，他与酒店的新任领导（从供电局下来的）互通电话，才知道，他过高地估计了尹小廉的工程管理和协调能力，在尹小廉将供电局招待所改建装修为供电局酒店后，尹下廉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当然这些他虽然察觉了，但他没想到尹小廉 的下坡速度之快，下了坡之后遇见的竟是一片怎么也建不起来的一片沙滩，而这片沙滩上只有虚幻的海市蜃楼，而不可能真正产生能够辉煌如日中天的现代化大酒店。枚子山再联想一下华局长在退休前后给他说的话，不禁暗自庆幸自己离开这个酒店是多么的明智。

　　枚子山终于离开了这个他工作了接近30年的故土，副总经理、党支部副书记、财务部的刘主任等他一手栽培起来的领导在他走了之后心情比较复杂，但比较欣慰的是，副总现在被局里宣布暂时主持酒店的工作。但15天后，副总打电话给枚子山，局里已经新任命了一位总经理过来，他可能还只是副总。枚子山并没有惊奇，因为多年的从政生涯，让他知道，局里是不会让副总——他的手下的人做一把手的，要知道这个酒店接待的都是事关局领导政治命运的人物，何以会将这个酒店交给我的副总来打理呢？我在这个干了多少年，我还不了解，除了我枚子山，换了别人谁也摆不平这家酒店，多复杂啊！枚子山安慰了副总，他现在也是能保得了自身了。但多年来在供电局打下的基础，也让他胸有成竹，他对副总说：这样吧，你先干着，等到活动好了之后，我看把你调动调动。

　　初冬的雨在久违的一个月之后稀稀地落了下来，雨线儿带着冷冷的温度扯到了柏油路面上，在平坦的地面上溅起了水花儿，冒起了冷气；在凹凸不平的地上，或流走或融入，轮子撵过后，一股凉气再次袭击了行人的脸。在酒店对面的商店门口，站着一位矮个子老人，他的目光透过冬天的雨帘，凝视着对面酒店的装修的工地。这份他曾经为之操心的工程，现在比工地外的气温还要冷，新任领导已经到这个酒店来上班了，但工地现在冷冷清清了，已经一个人没有了，据说中国与日本的贸易谈判已经谈好，商品已经恢复了此前的税率，那样的话，应该赶快购买空调安装，抓紧进行了，但现在怎么不像热火朝天的工地的状态呢？酒店的大堂依然进出了衣冠楚楚的商人或是行政官员，他出资购买了这幢大楼，在酒店的旁边像个被冷落的灰姑娘一样，无人问津了，市长市委书记都换了，原来与他打交道的老市长在回江市终于通过种种手段获得了“优秀旅游城市”后，调入省城，没有任何机会或者可能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向他提起工程的进度了。三个工程项目，而其他两个都已是蓬勃鲜活、灯火通明了，给他留下了赞美的声誉，就这一个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工。两年了……华局长看在心里想在心里，联想起自己，猛有一根弦触动惺惺惜惺惺的那根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