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紫砚斋小说[慧石]尽显母体文化豪气[连载]
紫砚斋小说尽显母体文化豪气[连载]
紫砚斋小说[慧石]尽显母体文化豪气[连载]
慧石[灵石]
教授的教授 紫砚斋
河水滴啵滴啵地掇着船板响。
船边的水面映出一个男子的背影,新媳妇的脸。
“兄啊,俩口子从哪里来?要去什么地方?”驾船艄公划着浆。
“不晓得!我也弄不清自己从哪里来,更不晓得要往何处去,走到哪算到哪呗!”那男子满肚子怨愤。
艄公既恼火又好笑:“你还不知自己的爹妈是谁呢!”
这话着实刺到了他的痛处,他眼里含有泪。
船到猴子崖,俩人下船歇脚。
猴子崖笔陡,被荡清的河水切成了两截。
“叔叔,今日躲过一关,往后怎么办?”
“他们越杀,我们越要活!”
“可……”
“三嫂,我们是钦犯,满天下没藏身地方。不如……,三嫂,只要不嫌小弟下贱,我们就在这里拜堂,在这里成亲。好死不如赖活,总不能让艾族子孙断了香火。”
新媳妇的脸忽的翻白,一会艳红:“那,那……蠢,蠢话,会遭天打雷劈的!”
林子里很静,脚底下的河水放慢了些步子。她叫琴香,过门艾家不满半个月,可相公因为触犯皇威,突然遭祸,丧命九泉。一时间刀斧血光,悲痛惨烈,全庄几百老小几乎杀光。混乱中他们带上祖传石磨,偷夜逃过了长江。现今四弟艾亮提出结亲,她晓得他的心思。可这码事不仅礼上不载,夫亡妻抱寡终身,搂住一块灵牌熬守白发,是妇人的美德,也是永远不能跨过的一道铁门槛……记得有回,邻庄有位年轻寡妇,跟外庄的渔佬在船上过了一夜,被宗族剥光衣裳,绑在木梓树上活活烧死。叔嫂成婚,要让外人晓得,不劈脑袋也得腰斩。
想烂了,她把头傲上了天:“走,先上坡子再说。”
他们背起石磨走上山坡。”她耸起石磨,前后碾翻:“叔叔,人命天定,人运磨转。论理,你三哥刚走,我该贞节守道。叔嫂通婚,更为伦理万物不耻。不过我想了好久,我生是艾家的人,死是艾家的鬼,我们艾家被狗皇帝杀成这样,就剩我俩了,这会不依你,依谁?可我怕,怕遭千人指,万人骂,怕遭雷劈火打。我想,我们不妨学着先人的样子,赌上一把运脚:我们拿石磨往山坡下滚,石磨滚拢合一,算是天意,我们今日就拜堂成亲;石磨各走各的,我就跳崖,去地府里寻你三哥。你呢,也好再去别处谋生。”
艾亮没法,只得依了。
他们各人暖住一扇石磨,顺着坡子往下滚。只见那石磨颠颠倒倒,像一对酒鬼,滚动飞舞。不一会,在河岸边草地上站住。倒下。肚皮贴肚皮,调情做爱靠的死紧。
夜很静,能听见河水擦着鹅卵石咕漉咕漉的声音。琴香偎着艾亮。他亲住她,摸她怯生的手指头。他掀开她的粗布衣裳,碰着了她的乳房,胸间骤冒一股麻酥酥的迅速向全身扩散的气浪。他解脱她的衣裤,慌慌张张地掀掉身上所有碍着手脚的东西。
织女星移到桃花尖上,山垄里传来田鸡咯咕咯咕的叫声。琴香穿上衣裳,顿时涌上一股无法言说的罪恶感觉。
猴子崖,上滩四百里是九岭山,下滩不过百里鄱阳湖。修河上的木竹、药材、皮货、桐油、茶叶,船装水载,经过猴子崖,下鄱阳湖到达长江各省。下面的粮、油、布、纸、麻经水路源源不断运往山里头。他们砍起毛竹芭茅,搭上几间草房。运来一些石块,砌起一座河埠头。每日赶早摘野荞麦凉粉果,夜间磨成粉,开起小客栈。水客下船在这里歇凉,排佬插篙放缆对着河谷打山歌。
年深月久,这个被人叫作艾家埠的码头,便有了土屋楼、会馆、纸栈、麻庄、油榨坊、银号、铁匠铺和几座青石河埠码头。白花花的银子流进了艾氏银庄。
明万历末年,艾亮七十大寿。灯盏满堂,吹打声声,爆竹擂天辣地响。这天,他收下一堆颂寿祈福的贺帖,也有一份骂词让他读的脸红心跳。
艾家埠人不要脸,
嫂子偷叔共枕眠。
生下一箩杂牌货,
只认老子不认天。
寿宴散尽,夫妻俩躺在红漆樟木床上。他们晓得这事要被官府追查下来,不仅掉脑袋,万一暴露他们在麻城老家的身世,还会祸及子孙……几十年前的那场惨祸让他们整夜睡不落。
人死了,一了百了!
三更天,俩人悄悄打开厢房门,来到祠堂里,搬下祖传石磨,扎上红缎子布,放在红漆雕花神台上。石磨,经岁月磨蚀,麻黑油亮,千年铁树叶纹一样的磨齿,像古书上的风火八卦轮。这石磨史前无法考记,传说在殷商时就被艾侯用来磨米做豆腐。周武王伐商,艾侯被俘便又带去他乡骊戎,后下江南,过长江,在麻城落下脚来。艾亮不停摸着石磨,眼泪涮涮滚了下来。他深知是石磨使叔嫂二人结为夫妻;是石磨把艾族香火传承千年,越烧越亮。但又弄不清,石磨为何又将他们推向绝路。不过,他们能像这种样子死去,虽在世上丢了脸面,却也算心满意足,没有留下半点子悔恨。
们点燃香烛,跪在石磨前,磕了三个响头,出了庄子,在麻石桥上分手。艾亮站上猴子崖头,自捆填满鹅卵石的麻布袋,跳崖沉入潭底。琴香爬上桃花尖,消失在茂密的原始森林里。许多年以后,孙儿艾龙才在进山伐木的路上,发现了祖婆遗下的、被虎狼嚼碎的一些骨头和几件插头首饰。祖公尸骨,多少年后都没找着。
现今修家谱,老村长三毛叔去了湖北麻城。故人已逝,满目荒草。传说当初八王征川,艾族遭诛,一支随军入了川,一支逃过长江。三毛叔于是几经入川,攀上一脉大族。老人说,当地艾氏是明万历年从湖北麻城迁徒过去。他们听过石磨的种种传说,但从未见到过那顶石磨。他们也曾去麻城找过谱头,最终没有回落。谱头断了,他们的家谱也没有修了。
我从哪里来?我五千年的先祖究竟是谁?他们骨葬何方?
我一连几夜没有睡落。几夜辗转,我终于明白:如果不是五百年前那石磨充满灵性,双磨紧合,也许我不会来到这繁华世界。每回想起,我便对石磨产生了无比的敬畏和感激。同时,我对石磨又充满畏惧、恐慌,甚至从骨髓里恨起它来。
为何这样?要想短短几句话说个清澈,我根本无法做到。好在我老婆是位作家,她化了整整五年的痨病心思,把我们家多少年来的恩怨情仇洋洋洒洒,写成这部《灵石》。我取笑:你一个无名小辈,想改写千秋文章?
她一脸自信:曹雪芹改写古往情爱世界,当初并非什么瀚林大学士,文坛北霸天。我这本《灵石》虽然读起来毫无韵味,满盘像绝豆腐渣。不过,它可为《石头记》里的情爱世界泼下了几处油彩,变幻了一点颜色,斗胆对怡红价值道NO,看起来有几分癫狂,读过心狂脸臊,但比起当下那些人云亦云、毫无个性创见的时尚文章来说,多少有点子新意。灿林,你仔细想想,一盘新鲜的豆腐渣,总比那发霉的鱼翅要强上一百倍,怎么说也不会伤人胃口。你说呢?
我说老曹的那本《石头记》,是古今中外文学的精神交响,艺术狂欢。过去没有,今后也不会有人超越的!
她脸色忽地刷青:可是他把女人写成了一具具干尸,男人都是尸奸犯呢!
你胡说,你变态!我突然激怒起来了:黛玉、晴雯、龄官、尤三姐,她们都是凡间仙骨,美的化身。
美吗?确实凄美的。她开始猛烈反驳:充其量不过五百年的一个美学符号。黛玉诸辈至死只能心装一人,含恨九泉,而朝三暮四与生俱来就是男性专利。相比武则天、潘金莲等另类女中精魂来说,书间不过偶然有所显露。女性主流媒体形象弥漫一股班昭类的封建道学气:情痴自绝,死不改悔,简直就是一部情爱“从一而终”的贞妇烈女传,那最具人性活力的、向往第二男性的潜意识净被作家掏空。就像淳淳写的那首歌:中爱情的毒,我糊里糊涂,以为爱是人生的全部。当一切结束,才发现错得离谱,还好明天自己作主。希望你幸福,我不会偷哭。这歌子,既表达了现代女性的豁达襟怀,同样也是古往女子人性的回光返照。旧时女性,虽然是男性强权社会的弱势群体,但也该是堆活人呢。凡是活人都有欲望,那血肉一定温热,情感世界远比大海壮阔的。
我感觉,曹公笔下的男性世界可以龙游曲泽,灵通万物。女性情爱却着笔肤浅,过于偏执。女性的立体美感被人为的、一点一点的削剥干净。人性,在这里被几近情感病态的植物活性替代,而且无限放大,让人沦陷凄美的情感圈套里不能自拔。不过,当第二天清早醒来,你听见街头汽车轰鸣、人喧歌亮时,你会猛然警醒过来:原来我们的生活,距离那凄美竟是如此的虚妄和遥远了。我的本意是,曹公笔落无过,错的是整整一个时空所道化的价值判断。
价值,曾经威风一时。人性,永远一湾活水。我笔下的女子将与时俱进,去旅游新的美学景点和人文风光。
我冷笑:动物式的情爱,五百年前《金瓶梅》再版,时下什么“身体写作”的旧版重印,境外“一夜风流”的幕后伴唱,还自吹自擂什么开山凿壁,人文始祖,真不知自己什么玩艺儿。
她说,性,是爱的基础。爱,是性爱的升华。失去性的爱是柏拉图的植物式。少了爱的性狂欢是西门庆的动物式。当下许多文章一味的描写婚外激情,崇尚感官消费,看似满天下肉欲横流,倒是独缺慧眼透视,理性鸟瞰:婚外激情究竟是世风日下?还是踏碎情爱“从一而终”的铁门槛;是道德沦丧?还是人性的更深层次释放;是偷鸡摸狗?还是类同于夫妻性爱,只能“性会”不能言传----同等神圣伟大、而且理直气壮。断其所思,眼下就极少有人去敲响这扇人性冲突大门,从人文视角洞烛幽微,情激纸背,像我这样直刺人性深处,叫人脸红心跳。灿林,你就不能跟我说一句知心透底的话?喏,哪怕半句也行呢。你爱我的同时,就没有过婚外知己?好啦,据我所知,不仅有过,还爱得极深,亏你还有脸皮跟我打官腔!
她忽然刺着了我的痛处,我能说什么呢?只得以沉默反抗。我深知她的性子,她从小到大,骨子里就是个头顶石磨不知轻重的狂女。只要不遭五马分尸,要这么写就让她写去好了。
你尽管可以颠覆老曹的情爱价值,却翻不掉他那块稀世顽石,一会我忍不住又开始反扑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巨石,寓言前百年贾氏家族的沉沦、衰败,后百年国难当头,山河将会破碎的。
她说:没错,曹公确实能掐会算,古往今来,空前绝后。那无才补天的一块,其含意也深广无比,虚幻且又神秘。无数文人熬断筋骨、挖地千丈,却终无一人还其正身。其中韵味除蒙娜丽莎的微笑、虚妄缥缈的雪中城堡以外,无一物能比的。
嗬嗬,你终于讲出了一句人话,我趁机又开始挖苦她了:要不我还真以为你吕咏芹是个目空一切,甲天下第一的才女呢。原本你对老曹还心存渴慕,折服拜倒有加呵。
她蔑视一笑:渴慕,不等于要在曹公面前装出一副奴才相。拜倒,更是不能混同烧香敬神拜菩萨。我等晚辈尽管智商末流,才气九等;但只要你不屑以前人为楷模,不过份的抬举老外、死抱洋人佛脚,而且敢于挑战你心中的圣灵,你才有可能别开洞天,说出你心中想要说的话----哪怕你为读者捧上的是一盘豆腐渣,但只要新鲜可口,就不冤你此生今世曾经想过,也曾经作过。
灿林,你明不明白:凡是神灵都可以亵渎的,只要他不是人。越是捧为圣明的东西越要亵渎,越是捧为经典的“圣经”越要颠覆。否则,我们的存在还有什么价值?
我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些道理,虽然牵强附会,而且大有炒作之嫌。不过她毕竟是我老婆,我不为她捧喝叫彩,谁个肯替她代笔造势?虽然说心里有十二分的不乐意,可也得把这些文字组合成篇,成就她小说的引言。
第一章 女儿城 。 长江故道
这些年,我和老范在鄱阳湖上跑船做湖沙生意。船老大姓曾,同船还有他老婆和俩个女儿,夫妻俩的脸被河风刮得像干裂的木梓树皮,女儿们倒是生得水灵拂嫩的。这妹子叫雪英,十四岁,前年因偷看《少女之心》情窦初开,粉白的脸盘起了不少暗红青春斑。姐子叫穗英,十五岁起就跟上一个比她大十多岁的老后生,弄大了肚子没打结婚证,便在船上喝了两盅酒,算是圆了婚。老公在松门山沙场做工,长年不归屋的。她个子细细巧巧,一对大奶子,戴着一副墨光眼镜,没事老站在船头上兜风,一副美国女特务的派头。该死的迷人精,骚眉狐眼的总勾得我心头啄痒。
机驳船兜住两个拖驳,驶过老爷庙,湖面上渐渐浮起两座红沙山,几层楼高,外形像船,都昌人都称它为红船,是鄱阳湖上一座永不熄火的引航灯。
机驳船驶近红船,风死猛。穗英没站稳跌到船板上。我慌忙把她扶进舱里头。
“好痛,好痛嘢。灿哥,跟我揉揉唦。”她细声细气的,嗲落了我的魂。伸出一双嫩脚,又是水豆腐似的白。我嚥住嘴里那坨粘乎乎的东西,嘴角的一坨却又不自在,偷偷滑下来,落进了水豆腐。
蛮舒服呢
水豆腐
你那水
我哪有
嘴边边
蛮脏的
落进水豆腐,温温的,痒痒的。
不痛了
妹不痛
要揉不
往这里
我沉下头去,轻轻吻住那温热的奶子。
夜风吹凉了我的身子,我走上船头坐在缆桩上,一直呆到湖边的云彩透上一片一片的胭脂红。
从那以后,我跟穗英再也没有会过面。虽然我们之间还没有做过那种事情,但她毕竟是我有老婆以后,头一次在肉体上有些接触的女人,所以十几年以后我依旧记得她。
后来我又遇上了媚草。媚草是我一生中爱得最深也伤得最痛的女子。遇见她,完全是一次命运的巧合。记得那天是我和老范去宾馆里喝茶。
“死老猪,哪块不好,非要来这里装洋!”我踏着一双子拖鞋,惹来对面舞池里那些好笑的目光。
“么得嘎?我们在上海住的那些个宾馆,这算个么吊!”老范着一身黑底暗绿纹西装,黑脸膛子油光水亮的:“小老弟,跟我老猪跑了这么多年的船,还是一双子拖鞋,掩死我啦!”
“丢老猪的脸罗,你别看他们一个个装洋作秀的,难道我艾灿林还会尿他们?”我晓得来这里销魂浪魄的是一些什么人,艾家埠有头有脸的那些新贵,除了有个好命,其他什么都不是的那一帮子。
我们在二号包厢里坐下了。
这时侯笑非也走进了舞厅,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女骇子:“不是喝茶吗?跑来这里干吗?”笑非坐了下来,老范忙着给他点燃香烟。
“甜甜,喊我什么啦?”
“姨爹好!”那小女骇子忽然跳进了我的怀里面,嬉皮笑脸的硬是缠着要我给她打马肩。我还真他妈是个癫子,背起甜甜便就下了舞池。
舞厅里响起了芭蕾舞交响乐《关不住的女儿》,快三步。
艾总,您也来一个。”老范蜜笑。
“不不,我哪会呢。”
“我教你。”
“你……”面前的这个黑脸土巴佬好像是在向他示威似的,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算啦,兜啥圈子,有啥事情就照直说。”眼睛死死的缠住一位在舞池里旋转着的姑娘不肯放。
“我们手上有三条挖沙船,上海货,价钱你看着给,有钱大家攒,我们一人两万块。”
“灿林的主意?!”笑非忽然显得好是激动:“把灿林给我喊来!”
“在这儿呢。”我借势走下了舞池:“你是承包老总,主意由你自已拿。喂,时间就是金线,效益就是生命咯!”
我们正说到兴头上,刚还在舞池里旋转的那位姑娘,这时侯已经勾着腰子站在了笑非面前:“艾总,您也来一个?”
“我,我不会……”笑非心里像啄痒似的痛,脸上可也是装得万般的无奈。
“我教你。”那姑娘笑得甜搭蜜。
笑非和媚草进了舞群。一曲《梁祝》梦牵魂缭,凄美的小提琴高音旋律,把一对对男女带进了那千年以前的梦幻。一曲散尽,他们便又回到了座位上。
“媚草,好辛苦耶,上班替老总卖命,下班还得当舞师。拿多少工资啦?”
“四十块钱呢。”
“一百块,媚草,明日来我们公司。”
笑非倒是满脸里装着笑:“灿林,行行,就算你行。媚草归你了,千万可别反悔呢,免得人家姑娘中间挑水两头塌的。”
这时芭蕾舞轻骑兵序曲在舞厅里响起,亢奋激越的节奏震得我们的身子发烧。我和媚草拉手,狐步,弓腰,闪脸,对舞。响亮的军鼓,刚强的顿弓,柔美的木管,摧魂的军号。
柔和的灯光把我们的身子映成了玟瑰色,小提琴齐奏的激情把舞者的情绪推至高潮,灯火闪耀的舞厅在眼前不停的旋转、旋转……我们像一架直线爬升的波音七四七飞机旋离地面,冲破舞厅天窗的玻璃云层,在静谧的夜空里飘升。银白的星子在歌声中颤抖,田野里的高速公路上,汽车灯光像掠过夜空的慧星,一闪即逝。灯光消失在夜色里,又冒出密密扎扎一片。南昌、上海、东京城,灯火斑烂。我们掠过月光、七女星,踩着慢四舞步。灿哥,我在什么地方?媚草贴住我的肩头。银河边上,我搂紧她嫩草样的腰子。那是牛郎织女呆的地方,她轻声细语。也是绛珠仙草和神瑛侍者的居所,我轻轻贴住她的胸脯,忽然感到一股愧怯,回头望天边那瓦蓝的星子。神瑛侍者的甘露和绛珠仙草的泪水涌流奔泻,无数道宇宙射线汇聚的交响乐奏出德沃夏克的《新大陆》旋律。我们踩着快三步,激情四溢。满天的星子像夜光虫似的在眼前飞逝。银河旋臂,像三只白色的呼拉圈,在我们腰间开始旋转,旋转,呼呼啦啦,越转越快,越转越快。我们腰间注入一股强大的宇宙暗物质,疯狂地扭动,扭动。一会把银河抛向数亿光年的黑洞岸边,一会又将银河缠腰飞起,弄得满河的星子兴奋快活不已。嘻笑。碰撞。爆炸。腾起一簇簇星浪云海……
几天以后媚草来到了我们公司,公司里便有了三个人。我们在鄱阳湖上沙,船往上海走。几个钟头以后船便在庐山脚下湾住。吃完昼饭,我们上岸来到了秀峰。秀峰是五老峰南边的一支余脉,半山腰子,一道几十公尺高的溪水落入崖脚浅潭里。这便是诗圣李白笔下的“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样子。我暗笑:诗人真有股落笔吞虹的气势,如果不是我在石壁上刻下“艾灿林到此一游”的那一行小文,到黄土淹顶的时候,还真以为庐山有一条什么人间天上的银河。
离开秀峰,我们来到白鹿洞书院。书院座落在五老峰下面的垅子里。白墙黑瓦,青碑暗红阁柱,占地数十亩,围墙外尽是数丈高的古柏苍松,夏日炎炎却见不着日头。据说陶渊明晚年在庐山南麓隐耕,作成了千古绝篇《桃花源记》。于是后尘子弟设院慕读,熬断筋骨,梦爬陶公竿头,开初也曾出炉过不少名望才子,怎奈何陶令隐身藏形,只得掩面遮羞,甘拜陶令旗下屈膝称臣。
史书记载,陶渊明柴桑人,现今柴桑环庐山地头又分成了浔阳、庐山、星子和九江两区二县。星子县挟白鹿书院自恃,率先在庐山南头建了一个渊明纪念馆。九江县也紧步跟上,在庐山西头盖了一座比市政府还要气派的院庭楼阁。据说其他两区也想填补空白。幸亏这世道百姓归心思安,要不动起家伙,陶公也会自悔当初不该扶笔,而应潜心牵驴。这也非怪,江西自古无帝王,杀出几路豪杰,都是替老总们擦靴垫背的打工仔。现今是追根问祖的年头,古今江西文武两枪:武的井岗山,几十万颗脑袋换来的英灵之气,自然没谁敢厚着脸皮去抢;文的王安石、欧阳修、曾巩、曾荀、黄庭坚、江西诗派,领统古国长江两岸风骚的,当属屈原和鄱湖南北两岸的汤显祖、陶渊明。
媚草告诉我老范不见了,我就晓得老范原本就是一个邪种,这会子生怕当了电灯泡,早就邪头鬼脸的溜了。
我们搭上了小蓬车,往庐山南麓赶。蓬车里很挤,几副菜担子和谷箩夹在人堆里,人往谷箩里仄,脚还插在人堆里。我和媚草站在车篷前头,身子从头贴到脚。紧张、激动,脸上涨得发烧。我想移开身子,那该死的车颠颠抖抖的,反倒使我们挤的更紧了。
硬硬的奶子,圆圆的肚,嫩嫩的粉脸贴住我的身子磨。
她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路撒着女孩子的香气,在我脸上游。我偷偷的逮住两根,嚥进嘴里面嚼,像咬住了一截奶子。
春天孩儿脸。我们爬上牯牛镇,开始下起小雨来。天暗下来了,雨越下越密。我们找了一家旅馆。媚草放下提包,搜出了衣裳和鞋子,进了卫生间。
我点着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丝从嘴里面冒出,钻进鼻凹里。忽然扔掉香烟,踩灭。走近卫生间,蹲下。眼睛贴住门脚的百叶窗子往上面窥看。卫生间里冒着热气。她站在浴缸里,脱下水红套裙和短裤。细细的腿,嫩嫩的腰子,绿绿的奶罩,白白的奶子关不住的往外跑。
吃完夜饭,我们回到旅馆里。我喝多了,有些醉,在沙发上睡着了。我醒过来已经是十一点多钟了。她盖了半截被子,和衣坐在床上。我悄悄的上了床,轻轻的搂住了她。
“我有男朋友。”
我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吻住她的颈窝。
她身子软软的,轻轻的推开了我:“睡不着,聊聊天。”
“聊什么?”
“讲故事,听范伯说你满肚子墨水的。”
“那就讲牯牛镇。”
“牯牛镇?”
“这庐山顶上的牯牛镇,原来是一头大水牛变的。”
“那是神话呢”
“对,一个传说。早先这牯牛镇叫做女儿城。据说晋朝有一位大将叫吴猛,在铁船峰得道成仙以后,便深深地爱上了秀丽的庐山。他花了好长的时间,在岭西南建起了一座瑰丽的宫殿,叫女儿城。岭的东北边悬崖上,长着一块形状像公牛的巨石。那公牛扭起头,日夜望着女儿城,就像牛郎望织女似的。一年七月初七,那是天上的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日子。满天的星子闪烁,夜静如谧。忽然,这该死的公牛吼叫起来,震得山摇地动,满谷迥荡。说起来也好是奇怪,那头石牯牛竟然活动了身子,一步一步的向女儿城爬去,它要去和它的‘织女’相会哩。石牯牛一路爬着,来到了女儿城下。只可惜山太高了,谷又深,爬着爬着,突然轰隆隆一阵巨响,笨重的石牯牛跌落到了谷底,再也扒不起来了。”
“后来呢?”
“后来石牯牛在峭崖上消失了,像断了一道风景。吴猛又召来一些能工巧匠,在原地方仿照原样子,又造了一只。石牯造完了,吴猛还是放心不下,又在石牯牛的鼻子前,安了一个牛桩石,记上铁索把大牯牛锁在牛桩石上。不料,到了第二年的七月初七,正当牛郎织女在银河相会时,那石牯牛欲火烧心,仰天怒吼,挣脱铁索,又朝女儿城爬去。吴猛惊慌中请来了几十个武士,拼命的把牛尾巴拽住了。只听啪喀一声,牛尾断了。武士们急忙抬来一圈铁链,叮叮当当,上三层下三层,把石牯牛锁了个严严实实。从此,那头断了尾巴的大牯牛就永远的留在庐山了。”
“灿哥,你真会哄人。石牯牛哪会想女人!”媚草拧住我的耳朵笑。
“傻子都想的,我也想。”
“你老婆就是女儿城里的!”
“你也是。”
“你真坏。”
我们笑着缩进了被筒里。
清早,障雾已经散去。站在牯牛岭,深蓝的、浮着一片一片白云的天空,给人一种离天宫不是越来越近、而是越来越深远的感觉。
我和媚草上了中巴车,车子往山下面滑行。
“怀上了孩子怎么办?”媚草的声音低低的。
“生个仔来凑。”
“你老婆的意思呢?”她仰起脸来质问我,美丽的眼睛里流露出忧伤,脸色腊黄。我没留意她的话。她的眼睛有点近视,脸色腊黄有些浮肿。听谁说过恶,女人眼睛近视性感好,黄病婆夜里色瘾重,会把老公缠到天亮。
汽车拐过一座峰岭,眼前豁然开阔起来。长江消失在远处的障雾里。鄱阳湖像被长江挂住的鲫鱼婆,挺着怀春带崽的肚子,嘴儿紧紧的咬住长江。是长江亲住了鄱阳湖?还是鄱阳湖吻住了长江?谁也弄不清楚。不过有位军史专家在研究朱元璋同陈友谅大战鄱阳湖的废纸堆里,捡出了一段文字:七千年前,长江故道原本不经庐山,而是绕道湖北龙感湖,北上大别山下,南泻南京城西的白鹭洲,打道奔海。据说鄱阳湖当年出道,就像初出闺房的山里妹子,灵秀俊俏,惹骚了好些江河浪子,只有长江才有盖世的胆魄和气势,把鄱阳湖拢抱在怀里,吸吮着鄱阳湖还未开怀的奶子。七千多年了,长江老草返青,鄱阳湖丰乳肥臀,庐山半老牵娘,像是在回忆长江和鄱阳湖当年融乳胶漆的日子,脑门上刻下了一道道黑褐色岩纹。
“不想回我话啦?”
“我……我,说什么啦?”
“你老婆想不想我生孩子!”
“当……当然不……”
“那你就是骗我罗。你也晓得,我不可能跟你过一辈子的,我还得嫁人!”说着,她倒在我怀里哭了起来。
我搂紧她不停抖动的身子,目光移向窗子外面。路边墨绿的柏树在眼前闪过,鄱阳湖在湖口县的石钟山流进长江。不知道是因为长江的气势和胆魄,还是他壮怀的自然天性在有意笑话人间道学的自寻烦恼,他一手箍抱着洞庭仙子,一手紧紧地暖住鄱湖妹儿,照样脸无愧色,挺胸昂背,川流大海。
第二章 吴城镇 . 江西妹子
我们船到上海,卸完沙,砂石公司老柴说这十万块钱沙款下个月才能到帐。老范不愿意等,回了艾家埠。我和媚草等了一个来月,款子还是没有拿到,我心里着慌,打电话给老范,商量了半天,觉得公司是老客户,老柴现在又是经理,应该没有多大问题的。我和媚草决定回艾家埠等汇票,款子到帐先由媚草管着。
我要回家了,几个月没见着咏芹和儿子,死想。心里头却虚虚的。我在外头跟一个陌生姑娘疯了几个月,有了半个家,媚草怀上了孩子,叫她作掉她又不肯,让她生下来,往后的日子怎么个过法?想起来真有些后怕。
我那老婆按我们鄱阳湖一带的说法,是个辣婆子。全省有的名作家,听说她新近写的那篇一情多爱小说还引起了轰动。
都说有外遇的男人会拍老婆马屁。我在超市里买了一套红套裙,一双红皮靴。回到家里面,我们在卧室里亲热了起来。她问我在上海带小秘没?我说带了。她说阉了我。她告诉我她正在写一篇荒诞小说,青春永驻,长生不老的故事。我说构思极妙的,不过缺乏现实的基础,哪怕有一丁点儿也光彩照人。她说现今的生命科学呆酷,医学界预言,再有八十至一百年,人类基因密码将会改写,返老还童、长生不老不再是人类的梦想。
一日,我打电话给上海老柴。老柴说那笔款子已经汇来好多天了。去找媚草,房东说她收拾行李已经走了。打电话给老范,老范说这几天也没有见着她。上银行查款子,已经取空了。我一时没了主意,脚骨直发软。
我一向很聪明的呀,怎么这样糊涂!不不,媚草怀了我的孩子,好歹几个月的感情,她绝不忍心害死我的!难道……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怀孩子的事情是她瞎编的?原来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为了哄我,蒙我,为了骗取我的信任,拿到款子!对对,千真万确,笑贫不笑娼,现在的姑娘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真她妈婊子养的、小娼妇!那是我和老范多少年的血汗哪,全都搭进去了。天哪,我怎么跟老范交待?狗娘养的别让我逮住,要不我非得捅死你,剁成肉浆,当下酒菜……呵呵呵……我发疯似的用脑袋撞击麻黑的大理石柜台,光滑的石面印出星点血渍。
这时老范慌慌张张地跑来了,说:“堂堂男子汉,丢脸现世莫在银行里闹!”
他把我扶出营业厅,眨眨肉眼泡子:“灿林,看你三十多岁的人了,哭起来比你儿子还不要脸!我就不信,那么个小娘们就长的豹子胆,把我老猪给耍了。兴许她家里有急事,急着赶回家呢?”
“也该挂个电话呀。”
“怎么挂?让你老婆接了,吃不了兜着。我给她留电话,又怕你吃醋,发起疯来砍我几刀!”
“那怎么办?”
“租条船,我们上吴城她家里找去。”
我们租上一条快艇,沿修河跑了一个多钟头,到了鄱阳湖边。我们爬上河埠头,踏进吴城的麻石巷子。巷边是一栋栋的青砖土屋楼。红石门柱上镶钳诸如吉安会馆、汉口会馆、金陵会馆、明乐戏院、临川茶坊的青石板匾额。满目残垣断壁,瓦砾碎石成堆。
吴城两河夹一洲,
此时赚钱此处丢。
白面书生无用处,
红颜女子不怕羞。
五百年前一闹市,
五百年后一孤洲。
数百年前刘伯温的预言,成了吴城一史风流的断魂棍。满目苍夷,淹埋在浩淼的鄱湖里。
我们在街头转了半天,镇子里根本就没有媚草这个人。老范脸色陡然变青,死头憨脑,一路猛抽香烟,抽了半截,摔进乱草丛里。
我们踩着一窝一窝的嫩草叶子,走上了三角洲头的望夫亭。
爬上望夫亭,河风喔喔的穿过亭楼阁廊,赣江、修河交汇三角洲头,鄱阳湖翻涌的一叠叠黄白浪头,在强劲的夏季南风里涌向远处灰黑的天空。
“灿林,你也莫难过。这做生意呢,就像鄱湖的波浪,有起也有落。”老范哆嗦的手不停的扳着打火机。:“这事要怪还得怪我。我在吴城打箍呆了两年,鄱湖妹子的性子我晓得,自古就很水,个个水灵漂亮,个个有情有义。过去吴城是个旺埠码头,水客排佬来自湖乡、山里的什么人都有。只要是鄱湖妹子相中的,就拿茅镰刀砍断她的腿,一辈子吃盐菜豆渣,也会卷起蓝花包袱,蒙着蓝花手巾,跟着相好的跑了。我原以为媚草也是这有情有义的妹子。所以你跟她好,我没拦。我不晓得现今的世事变了,鄱湖的妹子也靠……靠不……住……”老范本想开导我的人,自己却蹲在楼板上哭。
中巴车卷起一道尘土驶出吴城。开上横切大湖池湖面的公路。一会,爬上了三角圩大堤。车子爬上圩头,修河在圩角的花篮嘴扭动了一下身子,伸向永修县城涂家埠岸边。京九铁路、昌九高速公路穿城而过,三座近年建成的跨河大桥上,火车汽车轰隆呼啸,将京城和九龙港地连在了一起。
灰黑的云层越积越厚,向着修河鄱湖腑冲下来。简直一个臊气勃发邪火燃烧的色狼,看他激动的,身骨哆哆嗦嗦的,脸相吭奋,闪着电光的血管不断劈开细薄的皮肤,把整个天穹映得通红雪亮。那翻滚着绿白浪头的河湖草木,活脱一个不断抖索的荡妇浪女,原还是个江西土生的妹子,长得清秀柳条,惹上骚气可也是放荡无边。
江西妹子秀气的脸盘枕在大庾岭上,两咎头发墨油油的,右边一咎幕阜山,往北飘上八百里,发尖落在大腿长江边;右边一咎武夷山,一直伸到九云边。一双灵动乌黑的眼睛,散发着日夜不熄的无尽光芒。细细的鼻梁向前倾斜,不断呼吸着章水和贡水河上面的新鲜水气和雨雾。小嘴巴里含着赣江那根吸管,一根肉肠千里长。赣江,修河,袁水,抚河,饶河,五水汇拢子宫鄱阳湖,这七千年前还是个没有开怀的闺女身子,宫门紧闭,一淌小水,现今虽然水润年少,可是谈起恋爱来,却是风流无敌挡。怀上五仔十八女和八百万渔仔,等到春上花开,像鲤鱼散仔,过匡庐,擦鞋山,一拨一拨的踏进长江,流进大海里。天晓得这妹子跟过多少男人,养过多少后代和幼仔。她谈情说爱的花头数不清的,不过死心踏地的也就跟着眼前这一个。看她这副德性,黑眼睫毛颤颤抖抖,一双玉腿放得好开,左腿软软的弯起,靠在了东海土岸边,右腿一路伸直,脚尖子翘上了昆仑山。
她一边向天公传情送爱,一边还唱着乡里的那些歌子。
一摸妹的头发边,
头发根是根,蝴蝶分两边;
二摸妹的鼻子尖,
鼻子高是高,妹妹会嗅骚;
三摸妹的肚子边,
肚子光是光,好磨豆腐浆;
四摸妹的肚下边,
下边草又多,像盖燕子窝。
刹时,天色断暗。持续几秒钟,又霍然敞亮,刚还打情骂俏的天公地母,忽像两扇灰白石磨扑天盖来。阴阳合力,咣啷一声巨响-----崩天裂地,似爆雷炸裂,似大海撒泼,似银河仄倒九天乾坤。电光闪烁,捅破了天锅,漂泼暴雨倾泻下来。
天公地母磨豆腐。
我跪在不断刷进暴雨的车窗下面拱手作揖,凄惨的哀号渗着血糊糊的身子:天王王地婆婆莫碾我莫碾我饶我饶我饶我饶我饶我饶我
湖浪样的雨点朝我劈头盖脸的削扑过来,我脑袋一懵,倒在沙发上面。
闪电像天公的血舌伸向地母的奶子,舔来舔去。暴雨像色狼喷射的精液朝我脸上扑来。我一连打了几个噎哽,翻肠倒胃,哇地吐出一截肠子,在车窗外面越拉越长。刺破风雨的车子,拖得我五脏六腑麻辣辣的痛。骚公骚婆呀,真不要脸,脱光衣裳,当众搞骚,算个什么东西!盖天石磨,你究竟是人哪还是鬼?看相清白,一脸硬气,怎么就满身骚气,厚廉无耻,狂欢作乐!我喜欢上一个姑娘,你们就把我踩进滋泥沟里。只许青天放火,不兴小人点灯。你碾吧、碾吧、碾吧!我不想活,不想活啦!哈哈哈……
接着又是一声巨响,我筋骨断裂,血肉溅飞。我的身子被压成了一块肉饼,冒着缕缕白烟,我浑身剌痛难挡。我想摸摸脸,然而什么都没有摸到。我这才明白我已经被碾成了一团粉末,一团一团像雾气一样的粉末在空气里不停的翻动,飘游,扩散。飘游,飘飘……游游游游游,散,散……散散散散散散散散散散散
相传有一条路叫黄泉路.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走过奈何桥有一个土台子叫望乡台.望乡台边有个老妇人在卖孟婆汤.忘川边有一块石头叫三生石.三生石上记载着你的前世今生.喝了孟婆汤便会让你忘了在生人世的一切富贵痛苦和烦恼.过了奈何桥便是进了鬼门关。我的亡魂一路漂泊,来到了奈何桥。
奈何桥共分三层,善人的鬼魂能安全的通过上层的桥,善恶兼半的要过中间的桥,恶人的鬼魂必须得过下层的桥。桥的两头有手持钢叉的日游神和夜游神把守着。桥下面,是一条腥红色的血河,血河里污浊翻滚,不时散发出一股股恶心的腥臭味道。一群群铜蛇铁狗在河面上不停的翻动,追逐着不时从桥上掉落下来的亡魂。它们疯狂的用锋利的牙齿和足爪把亡魂扯碎,嚥进肚子里。据说,遭铜蛇铁狗餐食的亡魂,永世没有投胎做人的机会。
我不想投胎转世,也不想掉进血河里让铜蛇铁狗任意撕咬。但想归想,一旦上了奈何桥,便就由不得你了。我是恶人,自然呆在最下面的那层桥上。这层桥里都是些生前好事不出门,坏事作绝传千里的恶鬼。有强奸杀人碎尸灭迹的,偷渡妇女去外国卖淫的,坑人钱财数百万上十亿的,入室抢劫血洗市民家门的,绑架人质勒索富人钱财的,亡命抢劫银行打劫珠宝店的,还有一些,就是我这样的了。一群恶鬼挤在一起自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情情
五摸妹的眼睛边,
眼睛圆是圆,一眼望青天
六摸妹的肩膀边
肩膀抬一抬,仙女下凡来
七摸妹的奶头边,
奶头就圆圆,傍在郎胸前。
八摸妹的罗裙边,
罗裙里面有个洞,洞里好风流。
一群恶鬼,围住一位少女一边唱着歌子,一边撕扯她的短裙子,那身子被剥得光光的扔进了血河里。
这时血河里翻起了几圈浪纹,铜蛇铁狗和满河的虫蛇渐渐把那少女包围起来,没过多久,少女姣好的身子便变成了一道道碎片,消失在腥红的激流中。
我被一群恶鬼扔进了血河里。其实这种感觉非常的奇妙,血河里并非想象的那么可怕,除了有股难闻的血腥味道以外,那些铜蛇铁狗并没有对我动什么手脚。它们把我带进了地狱的十八层里。这地狱真是邪绿鬼脸,阴气森人。崖壁下放了一些医疗器具:一台X光机,一座激光手术台和盛着人体标本的容器:里面泡着一个人体,像是刚被扔进血河里的那位少女,,那光光的身子泡在药水里,面如生许,却不见呼吸。我吓得浑身出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一边喊着,一边下意识的想去摸我的阳具,我忽然明白我不过一个亡魂,我已经无法触摸肉体的具象,只能靠意象的幻觉来感觉灵魂的存在。
“哎呀,慌什么,又不是抬你上罾板割卵子。”一条戴眼镜子的铜蛇拿着一根注射器,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像在冷笑。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我们不是人,也不是鬼,更不是神,我们是无相。”
“无相?般若波罗密,那是万物智慧的最高境界,凭你们,一群铜蛇铁狗?”
“佛说三千大千世界的微尘多得无法计算,然而那只是一种虚假的表象,天地万物并不是一种真实的存在,仅仅是从名称上称它为万物而已。万物的本质便叫无相。你既然崇拜佛祖,又怎么能以我的外相来判断我的智慧呢?”
“无相,与永恒同在。可惜你们不过一群怨鬼幽魂,现今压在三界之下,实在叫我相信不了。”
“错,我们的心气魂界远在佛之上。佛主引众生过苦海呆过这十八层地狱吗?被打回过这污秽不堪的铜蛇铁狗原形吗?整日闻过这血河里死魂的腥臭味道吗?可是这一切,我们作到了。”
“那是因为你们生前做了许多的坏事情,被阎罗王打出这副形态的,就和我一样。”
“追崇生命,重组人的基因密码,让每一个人返老还童,青春永驻,这难道有错?可美国最高法院判处了我们一千三百年的徒刑,阎罗王更是生气,把我们打进这十八层地狱,让我们永世不得投胎作人。”
"你在跟我讲故事,生命科学,最受人敬重的行当,莫把我当小孩子耍了。”
"哥白尼立‘日心’说,生前不敢吐露半个字,伽利略为其伸张,还险遭焚身,流放在大山林里做了劳改犯。笑笑生写《金瓶梅》,后人钻山打地洞,至今还弄不清那老先生的祖姓和个名。你老婆吕咏芹,写了一情多爱,若不是她前生原本就是一只九尾狐精,淫气磅薄,也准淹死在艾家埠那无数的口水潭里了。尽管她写的婚外激情是文明前进的脚步,是男情女爱的需要;尽管她唱的是大家羞于言表、真情实感的人性之歌;尽管她直逼人性深处,尤其是女人,那些啊被五千年男权压抑得像堵水泥墙封闭麻木的心灵,但人们仍旧骂她是只九尾狐偷生的怨鬼淫魂。为什么会是这样?我想其中的缘由你定会比我更清楚。我们是老中青结合的科学攻尖班子,尽管我们的老婆跟人走了,孩子也喊别的男人做爸,但我们担当的使命是神圣和前所未有的。因此所遭遇的困难和挑战也铁定前无古人的了。”
“你在追求世间的有相。”
“错,我们在求有无相的最高境界。说土坦一点,佛的无相是对万物的一种原始先知,他与尘世俗见没有什么两样。我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让生命无限延续下去,达到修心养性,淡薄名利,虽有肉体而忘乎存在,虽有存在而融于天地万物。我与天地共存,天地与我浑然一体,万物有灵而归于无相。无相既有相,有相生无相,无相引万物,万物主无相。万劫轮回在无相和有相之间,而无须圆化自虐,追崇生命以外的那些虚无渺茫的妄念。”
他是一条蛇,又像一墫佛。他自述比我小一百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