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抠门儿老张
原创短篇小说 抠门儿老张
（一）
谁要是说老张钻钱眼儿里了，老张说对了，我不认人就认钱！在老张的眼里什么都是钱。无论是吃米饭还是馒头，无论喝的是啤酒还是白开水，无论使的电扇还是卫生纸，无论用的是电话还是牙签儿，这些都不是物件儿，都是钱。钱在老张的脑子里就是一切，没钱人就不能活，活着也是活受罪。
因此老张就算计，能挣的一定要挣，不放过一个挣钱的机会，能不花的绝不花，找出一切省钱的道道儿。举两个例子说吧，老张骑车在路边看见个破纸箱子，一定停下来拆开叠好放在后衣架上，这能卖一两毛钱呢。回家路上如果有人来电话，只要二里地能赶回公司，他绝对跑回来给人家回电话。一来二去人们都熟悉老张的脾气，老伴儿就常在他回家的路上接他，不知道他又带回什么破烂货；单位的同事在他下班的时候总要瞄他一眼，不知道他要把什么东西顺走。
儿子上班路远，卖了自行车买了个电动的。老张就好像是儿子捧回来一个刺猬，不住地念叨，一千多块买来一个用电器！看着充电器指示灯一闪一闪的老张的心也一蹦一蹦的，这不是流钱的漏斗吗？实在忍不住就把插头儿拔下来，闹的第二天儿子上班半道儿上就没电了。气得儿子跟他喊，外面都汽车时代了，我弄个电动自行车还叫奢侈吗？老张说自行车更好，便宜省钱低碳好修还锻炼身体，丢了也不那么心疼。儿子说反正一动钱你就心疼！儿子管他叫葛朗台，他说葛朗台有什么不好？你就是葛朗台养大的！老伴儿说他菜汤儿茶根儿都舍不得倒，抠门到家了。他说抠门有什么不好？就凭咱们不抠门能过好日子吗？咱不是大款，更没有外快，街头的雨箅子，接不了多少水还都漏光了？总之他不以抠门为耻，觉得理所当然心安理得，这叫勤俭，这叫朴素，几辈子就是这么传下来的，舍此就不能生存。
穷日子过惯了就养成了习惯。屋里的灯泡是十五瓦的，谁不随手关灯他就急，水龙头是一滴一滴的，那样接水水表转不动。炒菜的时候手攥着油瓶子发颤，唯恐倒多了收不回来。就是出门穿袜子也好好想想，今天用不用脱鞋，不用的话就把破袜子套上。这么说老张省吃俭用的应该发财吧？再不济也应该衣食无忧吧？非也，他的日子过得比谁都穷。为什么呢？老天不会也爱财不周济他吧？说说他的几个真事儿你就明白了。
老张的公司是搞推销的，以前他也算个业务，刚开始经理给了他几个业务户。跑业务离不开吃吃喝喝吧？提成不能都揣到自己兜里吧？就因为抠门，业务关系今天丢仨明天丢俩，最后什么也推销不出去了，老客户找别人去了。老张混来混去的成了勤杂工，只管管公司的内务，收入比别人少一半儿，还没有提成。台账上是两千出头儿，七折八扣的就剩下一千三了。工资每月打到账户上，老张一年就取一次，凑个整儿存定期了。家里生活费锁定在老婆的千八百块钱，拿自己的奖金补贴家用不足。
眼瞅着儿子也老大不小的了，总得娶媳妇吧？这是家里的大事，这是一笔最大的支出，老张睡不着觉一个劲儿的算计，不知道翻了几回那个破铁盒子。这个盒子是他也是全家的积蓄，儿子老伴儿都不知道底细，他老用锁锁着。他要攒钱给儿子买房，二手房也成，远一点也成，即使是平房也成。房子要装修，媳妇儿要给彩礼，家里要置办家具，婚礼要摆几桌酒席，哪儿不是钱啊！酒席不办还不成，前边花的份子钱不能打了水漂儿。儿子也指望不上，他那点儿工资搞对象就花光了，家里的饭钱都不交，经常子食卯粮，指望他能够娶媳妇？要说这些年老张也攒了十万多块，谁料想这几年物价一个劲儿的涨，五年前能买十几个平方现在还买不来十平方了，五年前能办十桌酒席现在也只够五六桌了。夜半三更老张经常打开盒子仔细数他那几张存单，查看各个存折上的余额，算计再过多少时间又能添上个整数，时间长了那几张存单都摸索的发黑发黄了。老张这个郁闷呐，越攒钱越不够用，省吃俭用的都赔到哪去了？他后悔呀，要是早些年买了房，现在自己不但不着急还可能发了呢！当初不就因为算计贷款利息高，盼望房价会下跌吗？结果反而陷下去了。好事没捞着，坏事紧跟着，基金疯涨的时候他怕赔钱，看别人赚了钱发个狠心买了点儿，谁知打他买了以后基金全线崩溃，结果又掉进去了。眼看着行情一天不如一天，那哪是下滑啊，是割我老张的肉啊！
更郁闷的是他跌了个大跟头，五万块钱打了水漂儿了，这差点要了老张的命。一分一厘都是好的，五万是个什么概念？是个天文数字，梁倒了，墙塌了，腿折了！糟心的事远不止这些，他兜里还装着一张传票呢，摆不平老张很可能跟着这五万块钱蹲几年监狱。一贯老实巴交的老张这是怎么了？那些天老张坐在家里两眼发直，愣愣科科的连道儿都走不动了。人都说钱不扎手，可它要人的命啊！老婆苦口婆心的劝着，把家里的菜刀、绳子、敌敌畏都藏起来了，还准备了一碗冰水，防备老张气闷心。其实爱财的人更惜命，老张没有轻生的打算，顶多给自己俩嘴巴。他脑浆子开锅在琢磨我这当是怎么上的呢？
认识王老板那天真是鬼使神差。偏偏骑车一进公司大院掉链子了，偏偏赶上王老板出来要上车，偏偏又恭维了他一句张总管，还递过一棵熊猫烟。老张心里一阵莫名的快感，多少年没人高抬我了！老张会抽烟可从来没买过，用同事的话说蹭烟的技术比较高超。公司楼道口是吸烟区，人多的时候他一准拿笤帚过去扫地。会议室归他打扫，会后他就把人家落在桌子上的剩烟收集起来，尤其是有业务招待的时候，即使下了班他也能耐心的等一会儿。公司院外边一排出租门脸儿，收水电费的活儿是他的，每进一家都能叼棵烟出来。而且出门就掐了，免的第二家人家不给了。老张抽了王老板一颗烟不算什么，关键是王老板说了句下班你到我这儿来一趟，有一盒铁观音你带回去喝。铁观音，老张只蹭过几回，五十以上的茶叶他就没问过。
王老板钻进宝马一溜烟儿的出去了，老张的胃口吊起来了。他一直目送宝马闪灯、出门、拐弯儿，都没影儿了老张还站在那看呢。
王老板租的是公司的门脸儿，做的是酒店用品业务。据何处长说这些年他做大发了，起先是搞搞家装，后来就装修酒店，再后来专卖酒店设备了，哪个合同下来少的也要几十万，上千万的买卖他也做过。这么个小白脸儿，这么个南蛮子，怎么就撞上大运了？我地道的本地人出了名的勤谨人怎么就跟不上他一点儿呢？据说王老板家里的原配长得也漂亮着呢，他竟然搭上五十万块离了！我儿子为搞对象跟屁虫似的追着人家，王老板身边总有好几个女人追着，而且个个漂亮动人，真是人比人得死啊！
老张心里磨叨嘴里不敢言语，人家这么大的老板想着我，能往歪里想人家吗？不想，绝对不想！
要说我对他没什么用啊，他干嘛要给我铁观音呢？以往收水电费我没含糊啊，是想让我下次照顾照顾，人家那么大的买卖能在乎这俩小钱儿吗？他既然能给我铁观音，那处长呢？那财务主任呢？那经理呢？大红袍？普洱茶？酒席宴请？找女人？妈的，胡思乱想什么呀，这都没我什么份儿，我就是铁观音，白来的铁观音，就这么回事儿！
抠门儿老张 （二）
下班铃声一响，楼道里立刻涌满了整装待发的职员，踢踢踏踏地脚步声，滴滴滴滴的刷卡声，也就一两分钟的功夫走了个干干净净。行政处长老何一边锁门一边瞟了老张一眼：下班了，怎么还不走啊？说着话使劲推了推门，怕没锁好。老张心里骂了一句他妈的添毛病了，嘴里忙不迭地说就走就走，慌慌张张的下了楼梯。刚要推自行车忽然想起忘刷卡了，这要是算早退又得扣十块钱，他又跑回去刷卡，都是铁观音闹的！他最后又看了院子一眼，王老板的车还是不在，他还没回来呢。
老张推着自行车出了大门，在街拐角停下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酒店用品商店的玻璃门。不能太靠近了，这排门脸儿都是公司的租房户，脸熟。他从兜里摸棵半截烟抽着，看见一个餐馆儿的活计小跑着冲过来，他赶紧转身脸对墙。小伙子转身进了厕所，他妈的，敢情是尿憋的。足足等了半个多钟头，才看见乳白色的宝马停在了商店门口，王老板夹着皮包下车了，司机把车开进院子了，老张这才推着车走到商店门口。
酒店用品商店里面灯火辉煌，在这条街上它最出眼。两间大厅上面悬挂着各种猫眼、牛眼灯，既是样品也是照明；沿墙摆满了各种厨房机械，切片机、和面机、洗碗机、消毒柜一应俱全，很多东西老张从没见过。墙上挂着几十种精美的标牌，红的黄的黑的白的让人眼花缭乱；中间摆放的是一个长长的案子，铺着紫红的丝绒布，上面陈列着中西式餐具，一看就知道是高档的，擦得锃光瓦亮。服务员是两个标志的美人儿，那笑容那声音那举止让老张手足无措，浑身的不自在。但既然进来了他就得显出大大方方的样子，老板在吗？哦，刚回来呀，这可巧了。
恭谨的推开王老板办公室的门，王老板正在办公桌后面忙着呢。看见老张进来王老板笑容满面，出去签了俩合同，回来得晚点了。你坐你坐，喝杯茶。
这间办公室老张还真没进来过，不由的上下打量一番。老板桌正对大门，后面是皮转椅，再后面是一溜文件柜保险柜。北墙边一套皮沙发摆成凹字形，当间是硬木的茶几，上面一水儿的南方茶具。老张在沙发上坐下来，再看，这屋里整个是马的世界。沙发后面墙上是一幅八骏图，老板桌上一匹扬蹄子的马，耀武扬威的样子，能看见下面腾飞两个字，老板桌对面的横幅写的是行草马到成功。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放大的照片，王老板骑在马上趾高气扬的挥着鞭子。王老板对马情有独钟啊！哪里哪里，我属马的，又天生爱马，所以客户整天给我弄幌子。
王老板放下手头儿的活儿，开始沏茶。敢情他这茶忒讲究了，先接了纯净水放在一个电磁盘上烧，然后冲洗干净白瓷小盅，放上袋装的铁观音。水开了把茶泡上不喝，一杯杯淡黄色的茶水都浇在一个绛紫色的蟾蜍上，还说这是洗杯洗茶。热茶斟到药丸大小的杯里先搁鼻子底下使劲儿吸了吸鼻子，这才放到唇边吱的一声抿一小口，再长长的出一口气。这是喝茶吗？这得糟践多少东西啊！但是入乡随俗，老张也学着像模像样的品了一杯茶，连嗓子眼都没湿透，这叫喝茶吗？
我们南方人喝茶是很讲究的，不像你们北方人这么豪爽。我们那里叫摆龙门，天天摆龙门。王老板一口闽南腔，卷着舌头说生硬的普通话，老张倒能听得懂。
看王老板一天到晚忙来忙去的，还有闲时间喝茶？
摆龙门就是边喝茶边谈生意，当然也是享受，习惯了。人活一辈子不容易，不享受享受多冤哪。
那也得有钱才能享受啊，像我们这样打杂的想吃喝玩乐玩得起吗？
这就是生活概念不同喽！钱是挣的不是攒的。挣钱不挣钱也不一样，看你怎么挣法。靠力气只能吃饭，靠脑子才能发财。就拿做买卖说吧，你们北方人是有多少钱做多大的买卖，我们南方人是有钱没钱也敢接大买卖，这就是你们北方人小摊贩多我们南方人大商号多的道理。
老张一摸脑袋，对呀，自由市场卖菜的、大街上蹬三轮的、收废品摆地摊儿的有几个是广州福建上海浙江人啊？可是没钱怎么做大买卖呀？空手套白狼谁信呀？
所以买卖人特别讲究门面，门脸不行谁也不愿意进门。就说今天签的几个合同吧，我要是骑自行车去人家能给我吗？我要是抽红梅烟能让人吗？钱少不要紧，关键看在你用在什么地方。
王老板摆弄他手里的两份合同，今天的招标五个合同我拿下了三个，他特意让老张看一眼。两个标书厚厚的就像两本书，嚯，来头还真不小呢！鸿都大酒店，正四星准五星级的。一个合同是纺织品，酒店全部窗帘幕布，客房的床单被套枕巾浴巾，餐厅的桌布椅套方巾，连厨师的行头也在其内，总价在二百四十多万！第二个合同是厨房机械，不锈钢蒸笼、烧烤电磁炉、紫外线消毒、冷藏柜冷冻柜榨汁机，连锅碗瓢勺都一应俱全，而且都要进口的。老张看了看下面的造价，三百五十万，好家伙，两个合同就六百万！老张虽然是两事旁人也激动了一下，手有点儿抖。王老板微微一笑，随随便便的把标书往茶几上一扔，喝茶吧，小事一桩。
还说钱不要紧呢，这么大的买卖您得有点底气吧？就算是留百分之二十的利润您也得有五百万才做得下来。
实话说我正着这个急呢。钱不是没有，可都在几个项目上占着呢。我现在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资金。王老板抠着指头算上了账。预留利润百分之二十，预付货款百分之三十，进货可以押账几十万，账面上能凑一百多万，里外里还差一百万块，只好找朋友凑凑了。
老张顿时提高了警惕性。他给我茶叶不会是跟我借钱吧？这样的例子多了去了，我可上不了这个当！但茶叶没到手人家也没说出口，老张只能哼着哈着，一百多万好凑吗？
没问题。这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讲究的是有钱大家挣，不会亏了谁。我跟别人凑钱就像是合伙做买卖，资金周转一个月利息我给百分之五，这比在银行存款强十倍了。实话告诉你，你们几个处长都在我这投过资，包括你们经理。怕老张不相信，王老板翻身到老板桌抽屉里拿出几个借条，你看看，这是你们经理的字吧？我刚还了钱把借条要回来的。老张认真看了几眼，里面行政处长的字绝对没错，十万块！难怪王老板老往楼上跑呢，敢情他们都有猫腻！老张心里盘算起来，一万块一个月利息就是五百，何处长身不摇膀不动的一个月净赚五千块，一年能得六万块，比他的工资少不了哪去，一年半载能超过我全部家底儿。
怎么样？你有兴趣吗，算不算你一份儿？老张吭哧别肚的咧嘴一笑，好是好，可惜我没那么多本钱呀。
钱不在多少，我知道你们北方人特别怕露富，胆子小，有钱就往银行跑。其实你也知道现在是负利率，钱是越存越少，涨工资比不过CPI。攒钱不是办法，只有用钱挣钱才是发财的捷径。
老张开始心动了，以他这么大的买卖不会说跑就跑吧？合同摆在面前可是白纸黑字，大红印章绝对没错儿。再说经理处长们多精明呀，不是也跟着投资发财了吗？王老板再算计也算不到我这个小人物身上，我帮了他他还能害我呀？要不我就试试，先拿出一万块来投石问路吧。想到这儿老张狠了狠心，多了没有，我出一万块吧！您别嫌少。
一万块解不了渴，能不能多投点？我也不用拉更多的人了。老张寻思有一张两万的存单刚到期，又狠狠心那就两万吧，说好了一个月，我还有用呢。
回到家老张急忙忙从床底下掏出那个小铁盒儿。这是个司机常用的工具箱，也不知谁扔的老张捡了回来，洗洗干净垫上毛巾上了锁，家里的宝贝全在里边。取出到期的存单揣在怀里，怕明天耽误了影响发财，一千块钱的利润已经打在小铁盒儿里了。第二天他抽空儿取出钱来再到王老板的办公室，门外边咳嗽一声，王老板在吗？这回他不拘束了。
自从王老板的借据锁到小铁盒儿里，老张几乎每天翻日历，数着日子，有时一阵脸白，有时一阵脸红。老伴儿看着不对劲儿，问他，他说你等着吧，给你一个惊喜！
抠门儿老张 （三）
等待总是漫长的，但老张不是，这些天他喜事连连。先是儿子敲定了婚事，人家闺女还同意了就在老张的两居室凑合，等一两年再买房也成。老张看见未来的儿媳妇肚子有点异常，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说儿子没其他的本事，找便宜倒挺内行，无形中减轻了自个儿的压力。接着是老伴儿办了退休了，收入比以前不减反增，已经超过两位数了。再就是公司涨工资，凭老张每次都是最低等，这回照顾低收入人群，老张涨了二百多，补差的时候他打破惯例带着老婆儿子未来的儿媳妇到饭店搓了一顿。一桌饭菜刚上齐，老张不让动筷子让服务员帮忙拿酒席当道具照个全家福的像。儿子又锦上添花，中了个福利彩票，得了一千多块钱呢，老伴儿说还得请一次客，老张说免了，谁让他赶一块儿了呢，就算是正月初一过生日来个重庆吧。
老张宴会上多喝了两口，不由自主的哼哼了几句，怎知道今日里打土匪进深山，救穷人脱苦难，自己的队伍来到面前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伴儿说他犯神经了，他知道好事在后头呢！
果不其然，这天刚上班王老板就呼他，老张啊，有空到我这里喝杯茶？哎。就等着这一天那。当然，后半句他没说。
老张来到王老板的办公室更坦然了，右手冲漂亮的售货小姐摆了摆，左手往经理办公室指了指，好像是轻车熟路了。他看见王老板在数票子，美滋滋的，是该结账的时候了。王老板笑着点头让他先坐坐，数了好一会儿分成好几摞，然后告诉老张，买卖成交了。连本金带利息一共两万一千块你数数。没有整摞数票子更让人心花怒放的事儿了，老张用唾沫沾手指反复数了三遍，没错儿，两万一！兴高采烈的揣到怀里，还用手又按了按。王老板，你讲信用啊，难怪你一两百万的那么容易凑。
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要不以后我还做得成买卖吗？就因为我讲诚信，你看，订单又来了！
老张凑前边一看，好几个单子，补货。冠山饭店，一次性洗浴用品，*000套；畅观园旅游中心，新建西餐厅全部餐饮设备，外加装饰用纺织品；长江明珠大酒店，厨房通风设备更新。划拉划拉，又是三四百万，这王老板是财神爷的私生子啊，怎么这么大的买卖都归他一个人了？
看来王老板又得忙一气了。
忙不算什么，我有好几个业务员呢。主要还是缺资金，鸿都的买卖只结回少一半儿，他们也是刚开业资金紧。我是把小账先还了，十万以上的连本带利算续存，从新打个借条就行了。你的钱要是暂时不用的话也可以先借给我，还是老规矩，百分之五的月息。
老张舍不得是舍不得，但眼看着真挣钱呀！要不再试试？反正一个月的时间一晃也就过去了。想到此他又把钱掏出来了，数了十张揣回兜，两万交给王老板：“那我就把利息拿走了，咱们是君子协定，下个月一定结清！”
回来的路上老张走道儿都感觉飘，手扶车把摸了几回上衣口袋，其实他知道钱跑不了。给老伴儿一个惊喜？先别，她要问哪来的钱，我本金没回来呢不是找事儿嘛！还是等下月全拿回来再说吧。全拿回来？哪回到日子要钱都赶上王老板钱紧，连续三个月都是把利息取回来，相当于银行的定存取息。
这天他拿了一千块钱往家走，半路上碰上一卖蜜枣的，个儿大又鲜亮，一问，三十块一斤。您这是宰人呐？小老板儿一笑，没拉着您非买不可呀，您可以尝尝，尝尝不要钱。老张顺手拿了一个大的，搁嘴里真比蜜甜，这东西怎么吃着上瘾啊，饶是抠门儿到家的老张也吧唧了半天嘴：来十块钱的！不卖，十块钱给不了五六个，不够伤耗的。喝，这年头小买卖都气儿粗了！那就来半斤吧。半斤也不卖，最少一斤，要不您到别处看看去？看不起穷人呀？你给我来一斤，分量要准了啊。小老板儿称了蜜枣拿塑料袋儿装，老张悄悄地捏了一个放到裤兜里，到了自由市场门口的公平秤一约分量，连兜里的掏出来才勉强平称！
他妈的，人都说打南京到北京，买的没有卖的精，这小子是看准我的性子了。先是看我准买，再是看我尝了，知道分量缺不了多少谁也不愿意找麻烦。喝，他比我能算计！无商不奸，这做买卖的，这、这、这，这小买卖都这么贼，那大买卖呢？那王老板呢？我别让他给蒙了吧？天！老张出了一身虚汗，从兜里掏出王老板打的借条儿，白纸黑字签字盖章，这，这不会假吧？不成，我得回头问问去。走了没几步他又不动窝了。人家王老板的买卖都是几百万的，他犯得上蒙我这两万吗？别让南蛮子笑话咱老土了。抹回身往回走，没几步又站那儿了。别人十万二十万的不动筋骨，我这两万可是勒裤腰带省出来的，还管他小瞧不小瞧的？一拐车把再次回身，走没多远又停下了。我手里拿着它的利息呢，两万不假，到现在满吃亏也就一万六，翻了脸将来想投资都没门儿了。这到底哪头儿沉哪头儿轻啊？老张原地转磨拿不定主意，这时走过来一小伙子，大爷您丢什么东西啦？老张一瞪眼，我这儿试车呢，碍你事啦？切！这一切不要紧，他拿定主意了。我就再等一个月，到月头儿上说出大天来我也连本带利要回来。不是我太小气，我受不了这么折磨。
一个月终于过去了，老张挺着胸膛走进了王老板的办公室。进了办公室他才感到今天跟以往气氛不同，呛人的烟味先让老张一阵咳嗽。地上扔满了烟头，老板桌上乱七八糟的都是文件、纸张、各种单据，老张想起电影里国民党撤退时候的景象，还真差不多。王老板手里把着电话，表情凝重，只听见嗯嗯好好的，不大聊细节。老板手下的副经理兼会计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看见老张只是摆摆手让他坐下。老张感到气氛紧张，空气好像也显得的潮湿闷热了，他大气儿也不敢出，轻轻地坐下，从桌上摸了一棵熊猫烟，点上，然后悄声问副经理，这唱的是哪出呀？
副经理冲王老板努努嘴，还是没吱声。王老板撂下电话长出了一口气，那边不松口，想办法吧！
副经理两手一摊，该想的办法都想绝了，哪块儿钱也抽不出来。还是动用你的人脉吧。王老板苦笑一声，我的人脉？你看看，要账的来了！老张赶紧挺了挺腰杆儿，王老板，我这点儿钱在您那儿也就是个小指甲盖儿，还能让您为难了？要不是咱们上次说死了您让我来我也不一定来呢。你说的一点不假，两万块搁我这只是个零头，我过去打牌垫桌子腿也用过两三万。不过今天你委屈点吧，别说两万，两百也没有了！老张听说还不急眼了？王老板，信得过你才投的资，咱不能说话不算话吧？两万在你那儿不算什么，我可是挣工资的，两万块钱都是勒着裤腰带尊出来的！今天你就是说出大天来也得把我的帐结了。
王老板也不生气，就听老张一顿白话，等他气消了一大半才慢条斯理的道出了真情。
上次不是说过了吗？这个椰城饭店我是入股融资，有我四分之一的股份。为了这个饭店我投进去两千多万呢！原打算要回欠账全投进去，谁知道有五百多万下个月才能结回来。眼看着现在定的除尘设备已经运到了，吊车我也租好了，可是人家设备厂不给现钱不让卸车，今天不交钱明天人家要拉回去了！你看，火都上房了，我这不是想办法筹钱呢吗？你不来我都想找你，想想办法吧，怎么也得度过眼前的难关。
老张一听气大了，我的钱你给不了，难道你急用钱还要我帮忙啊？这不都是为了买卖嘛，结了帐才能给你钱，再说挣了钱不也有你一份吗？
老张胡噜胡噜后脑勺儿，王老板，我一小老百姓你以为是财神爷呐？倒腾出家底儿来也弄不来这么多钱呀！
其实也差不了那么多，这些设备我已经交了预付款，现在需要二十万块就解决了，无论如何想办法凑凑。
老张还没说话呢，电话来了。王老板立马去接，是何处长啊，怎么样，有眉目了吗？哦，哦，行行，行！撂下电话王老板有了喜色。你们何处长真够意思，跟朋友拆借了十万过来，就是利息高了点儿，一个月要八个点。八个就八个吧，过不了这关我就完了！老张，你有那么多的亲朋好友的，能不能也转个弯拆借点儿？
八个点？也就是说一万块一个月就是八百，十万块就是八千，好家伙，多高的利润！老张心里嘀咕上了。饭店能投资两千多万，看来王老板实力不小哇，连何处长都敢给他拆借，我怕什么呢？有句话叫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今天我算有感觉了。王老板说的用钱赚钱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要不我就再投点儿？我假装跟别人转借几万，要不然怎么张口要八个点呀。想到这儿老张说王老板等我联系联系，看亲戚朋友有没有现钱。有的话我先给你回个电话，省得你着急。
老张没要来钱又再投钱，这是一时的冲动，等外面小风儿一吹他脑子清醒点儿了。我可不能拿家底儿当赌注，告诉他没有得了。可眼看着那么高的利润哪找这样的好事去？万一他要卷款跑了呢，我回家怎么交代呀？跑，他跑得了吗？光在他商店里的货就值百十万，何况除尘设备挂墙上能跑了？我的两万投进去只赚五个点，现在窜上八个点了我反而撤了，不划算啊。再说不帮他把买卖做成也结不回账来，索性就赌一把吧！左思右想最后拿定了主意，既然有利可图那就在干最后一把，他觉得自己特能算计。
王老板啊，我找了个朋友，钱倒是有，但是不多，就三万您看成吗？行？那好我跟他说说。哦，他说了，跟您没打过交道，能不能拿您的汽车行驶证作抵押？行？哦，他说没时间上您那儿去，让我代他办，您说行吗？行？那您等等，他说现在就取钱去，俩钟头后交给我我给您送去。
电话里演了一出一个人的双簧，老张心里特爽快。他骑车回家取出小铁盒子，看了看那个没到期的存单，可惜了的，还差半个月就到期了，也算丢卒保车吧。
抠门儿老张 （四） 王老板笑容满面地接过老张送来的钱，嘴里不住的谢谢谢谢。他说老张你帮了大忙了，虽然钱不算多，却救了急。店里有唐山产的一套茶具，你拿回家去用吧。老张说茶具不要紧，你欠我的账是不是也按八个点给我利钱啊？王老板愣了一下，不过马上明白了，接口说那当然那当然，都按八个点。老张说你的利息没给那我的本钱也不是两万了。王老板点头，对对，两万一，按两万一算。老张这才放下心来，打好借条儿夹着唐山茶具骑车回家了。一路上他这个美呀，这买卖要是成了，发财的日子就要来了！一个月的利钱就是四千零八十，一年不得五万呀！还不用交税扣保险。就怕王老板不把牢，要不我就把本钱收回来，用他给我的利钱再投给他，嘿，这主意妙！谁说我老张是榆木脑袋呀，你们都看走眼了，我这是真人不露相，我这是欲擒故纵，我这是大智若愚！
第二天下班刚要骑车回家，王老板从商店出来碰上了。老张啊，回家有急事吗？你要没急事跟我出去一趟行吗？吆，我能帮您什么忙啊？有笔生意要谈，副总不在，我一个人太孤单。老张寻思自己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出去露露脸也不错。好吧，他锁上自行车上了王老板的宝马。车走了半个钟头，到了，老张下车一看，原来是红红火火娱乐中心。外面的霓虹灯五颜六色一闪一闪的，里面的大水晶灯更扎得人眼疼，来这么阔绰的地方老张从没想过。王老板，现在谈买卖怎么上这样的地方？哦，你可真是老外了。咱们的买卖就是在这里谈的，什么都谈好了才能端到桌面上呢，到办公室也就是履行签字仪式。
已经有两个先生等着呢。四个人先是在自助餐厅吃了海鲜自助，那些带壳的带毛的老张都没吃过，他知道大虾贵，知道三文鱼爽口，自顾自的狠搓了一顿。然后到健身中心洗浴蒸桑拿，还找了几个小姐做足底，老张这个舒服啊，大姑娘上轿子头一回嘛！正经谈生意了王老板轻描淡写，跟那两个人介绍说老张也是合伙人，投了三十万呢。老张心领神会，可不，比最火的股票都赚钱，而且绝不贬值！王老板说自己是椰城饭店的大股东，你们投资超十万的就是会员了，将来到那消费去保证打八折还给优惠。
老张吃了人家喝了人家就顺着人家说呗。可不，半年多的时间，光红利我就买了一辆捷达。要是把钱存在银行，两年下来也卖不了吉利。王老板事业兴旺，老张信口开河，一来二去那两个人都动心了，也投了资了。出来的时候坐车里老张有点洋洋得意，好像找到了有钱人的感觉，他还在回味一晚上的享受，有钱跟没钱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王老板对老张也很满意，看你平时不多言少语的，这不也挺能说的吗？不愧是生意场上打拼过的人。临下车王老板还把兜里的半盒烟塞给老张，放心，以后好事忘不了你！
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从跟王老板开了眼，老张上班的时候也精神起来了，嘴里不由自主的哼哼我正在城头观山景。何处长看见了莫名其妙，老张啊，是不是中彩票啦？老张心说你不是明知故问吗？你拿别人的钱挣钱，还是大头儿，跟你比我不就是一碟小菜吗？心里话当然不能说出来，他给了何处长一个神秘的微笑，何处长也给了他一个笑脸，这叫心照不宣啊。他没事儿就瞟一眼酒店用品商店，它好像是掷骰子的碗，就等着揭盖儿了。
月底这天终于到了，老张平时等下班才过去，巴巴的等下班的铃声。下班铃没响电话铃响了，他看了看号码，王老板的！这可不能用办公室电话打，多破费也得接，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才按了接听键。王老板好像特别高兴，老张啊，晚上过来坐坐。哦，别到商店了，咱们到新兴涮肉馆，也给你介绍几个朋友。结账？结账的事那还不好说嘛，你知道我最讲究信用了。
新兴涮肉馆里面很排场，老张也是第一次进去。门口刚一提王老板的名字，服务员就过来引路，单间雅座，里面已经来了好几个人，王老板和他们聊得正热火。老张在就近找椅子坐下，跟同桌的人点点头，王老板已经把烟递过来了。酒是好酒烟是好烟，说涮肉也上了不少大虾牛肚鱿鱼，老张心说反正也没什么熟人，甩开腮帮子搓吧。王老板偏要在开喝以前说几句开场白，今天在座的都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买卖上的合作伙伴。我买卖能有今天离不开大家的支持，我先喝一杯表示敬意啦！人们哪能看他一个人喝呀，也都把杯中酒干了。这时候一个粗壮的年轻人发话了，王老板买卖越做越大，财星高照啊。您今天这杯酒喝不喝的没什么，要是您把我们的账都结了比请我们生猛海鲜还痛快呢！其他几位也跟着嚷嚷，对对，咱们买卖交情两不误，王老板找我们来是为了结账吧？都知道王老板挣了大钱，不会再拖欠我们的小钱了吧？
王老板哈哈大笑，你们怎么跟黄世仁穆仁智似的？说说你们各位哪个在我这儿没挣到钱？要不我怎么不说你们是债主呢，咱们是地道的朋友，是合伙人呀！今天把你们找来就是为了把前账结清，今后我还离不开各位呢！说完王老板伸手拿过皮包，从里面抽出几张支票，你们看，我刚从鸿都饭店结回五百万来。不过今天是星期五，提不出现金来，星期一一大早我就变现去，到时候你们可不能不来呀！老张从没看过这么大的支票，眼睛都发直了。
俗话说钱越赌越薄酒越喝越厚，三杯酒下去酒桌上的人就都熟了，认识不认识的互相攀谈起来。老张身边就是那个爱说话的年轻人，姓郭，五大三粗的。不知为什么他暗下拉了老张衣裳一把，也不看他，问服务员洗手间在哪儿，然后起身上洗手间，还瞟了老张一眼。老张心领神会说了声我也方便方便，就跟着出去了。到了洗手间两个人撒尿，完了以后姓郭的就说了，我也不知道你跟王老板什么关系，但知道咱们都是借钱给他的人。他跟我借了十五万块钱，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一直不踏实。都快半年了我一直都在他那儿领利息，说什么也结不回本钱来。咱们可得留个心眼儿，别让他把咱们绕进去。老张说我是他的房东，也借给他五万多，也老要不回本钱来。不过我亲眼看见他做买卖，都是上百万的，能蒙咱们这点小钱儿吗？再说他店里你可能也去过，光陈列的东西也值一两百万。姓郭的说做买卖资金周转不灵是常事，可怎么他老缺钱呀？据说今天来的七八位还都是小额的，二十万以上的还好几个呢。老张说可不是吗，我们公司经理处长都没来，最少的也借了他二十万。郭子惊讶的说，那他背的账还不得上千万呀！我看他今天反常，你就在他身边儿上，经常盯着点儿。老张点头说对对对，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的钱在他手里是不大放心。姓郭的说咱们得互相通个信息，有事及时联系。他们两个就交换了电话号码。
姓郭的这一说老张坐不住了，心怦怦的直跳，酒也喝不下去了。急也没用，好在就这一两天，那就再等等吧。酒席散了他又专门找了王老板，能不能把我的钱先给我，家里急用。王老板说你是不放心呀，我的底你是知道的，外面还有人欠我七八百万账呢，还有好几个工程没结算呢，我能跑了吗？这两句话给了老张一颗定心丸，是啊，我不过五万多，紧追不舍的不是显得太小肚鸡肠了？
周六周日两天休息，星期一一大早老张最早来到公司。在门口儿他就看见酒店用品商店卷帘门没拉下来，怎么回事儿？老张有点儿发蒙。连续看了几次，十点多了还不见商店开门儿，他实在坐不住了。打王老板手机，不在服务区，打商店电话，没人接，老张的心火上来了，烦躁不安的浑身上下犯刺痒。他借换灯泡的机会登梯子爬到商店后窗户咪着眼睛往里看，后窗户挂着窗帘儿，外边卷帘门拉着，里面黑咕隆冬，但还是能看见经理办公室里乱七八糟的，不过东西没少什么。再想看看售货厅，窗缝儿太小说什么也看不见。这时候有人喊了一嗓子，老张！吓得老张差点没从梯子上掉下来。原来是一个同事跑过来告诉他何处长找他。何处长？是不是他也坐不住了？正好，我们也别单打独斗的了，甭管多少，咱们都拴在王老板那条船上呢。同病相怜，干脆挑明了也有个商量的人了。
老张小跑着进了何处长的办公室。何处长看气喘吁吁的老张气儿不打一处来，老张，今天没正经事吧？你偷偷摸摸的登梯子趴窗户干嘛？这么大岁数了，让同事们看了笑话。敢情人家何处长在楼上全看见了。老张看办公室没人，正好我跟他说明了吧。何处长，酒店用品商店今天没开门！王老板是不是跑了？王老板跑不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咳，关系大了，他还欠我五万多块钱呢！嚯，看不出来啊老张，你连吃个荤菜都算计的人能借给人家五万块？给灾区捐款你连五块都说没有，餐厅打饭为五毛钱人家翻脸，你哪儿来的五万块呀？老张不好意思的傻笑了两声，何处长，你别磕碜我了，您不是也借钱给王老板了吗？还有句话没说，别以为我不知道，纸里包不住火。挣钱你是大头上当你也是大头，干嘛要假惺惺呀！
这回轮到何处长把眼睛瞪圆了。什么，我借钱给王老板啦？什么时候，借了多少？王老板亲口告诉我的呀，原来的十万，还给你你又借给了他。要不是我亲眼见了您写的借据我还真不相信。
何处长拍着脑门儿回忆了半天，想起来了，哦，是有这么回事。那是半年前吧，王老板欠咱们公司半年的房租，经理让我告诉他要么给钱要么搬家。王老板咬定十天半个月的就交上，经理给我出了个主意，就说财务制度不允许，是我私人帮他垫上了，让他当场给我打了个借条儿。不过没几天他就把房租交上了，借条儿当然要还给他呀。这不，下半年的租期又到了，我正要让你找他催催呢。
老张更懵了。上个月王老板做买卖你不是找朋友转借给他十万块吗？他接你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旁边，这能假吗？何处长两手一摊，我哪来的阔朋友啊，还十万十万的！没影的事儿。老张你是不是吃了迷魂药了？
这时候的老张比吃迷魂药还惨呢，他一出溜坐到地上，张开嘴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何处长也吓坏了，赶紧上去扶他，一边老张老张的喊一边用手掐他人中。邻近科室的人听见了也赶过来，有的说喂点白开水有的说赶紧打１２０，何处长刚要拿电话，就听见电话铃声响了，在老张怀里。
何处长掏出来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急切的叫声：老张吗？快来吧，我知道王老板跑到哪儿去了，咱们快追吧！这个电话比强心针都灵，老张一骨碌身子站起来了，一把抢过电话。你是郭子？快说，王老板在哪儿，我跟他拼了！
抠门儿老张 （五）
对王老板郭子一直不放心，吃完涮肉他开着小车儿一直尾随王老板的宝马。看见宝马车开到一个代售火车票的门脸儿，司机下车进去不一会儿回来又开走了。他心里嘀咕，半夜三更的他们要上哪儿啊？宝马车走了郭子就进了售票小屋。小姐，刚才我们同事是不是买了几张火车票？是刚才进门儿的那位吗？对，我们老板想核对一下车次和时间，别弄拧了。小姐说票上不是写的清清楚楚的吗？福建东平，礼拜一上午十点二十五的。不对呀，我们老板说明天就走的，他买错了。他原来也是要买明天的，可这两天的都卖完了！哦，郭子犯起疑惑来了。王老板礼拜一要变现现金，光今天这七八个人就得小一百万，他变得出来吗？星期一上午就走，他什么时候还钱呀！福建东平，这不是王老板的老家吗？莫不是他想跑？不行，我得侦查侦查。他和另外几个要账的联络上了，在火车站转了转，把去福建东平的车次时间都弄清楚了，分拨有人在进站口把守。因为老张年纪大些，也因为老张就在酒店用品商店旁边儿上班，早晚能盯着王老板，所以才没给他打电话。今天早上有人看见王老板和他的副经理在车站边上吃早点，身边还放着行李箱，才赶紧给这几个债主报警，郭子知道了立马给老张打了个电话。
老张听郭子这么一说，一个鹞子翻身噌的冲了出去，那样子就像运动员冲刺。到了大门口儿他连连挥手，截了一辆出租车，一拉车门儿钻了进去：快，快快，送我上火车站！司机把油门儿都踩到家了，老张还嫌太慢，一个劲儿地催。这么多年老张从没打过车，他嫌贵。平常十公里以内都是骑自行车，再远了才坐公交，老婆发烧四十度了也没打过的。可今天顾不上这么多了，贵就贵吧，我得追那五六万块钱那！王老板呀王老板，你敢坑我你就惨了，你就是把钱藏在肠子里我刺刀见红也要给你掏出来！妈的，连出租钱也得让你出！
出租车来到火车站，老张老远的就看见几个人抓挠在一起，七八个人把王老板和副经理围在当中，揪的揪搡的搡喊的喊乱成一锅粥。老张推开车门也冲了过去，司机喊着车钱车钱也追他，但没他跑得快。老张分开众人二话没说抡圆了一拳狠狠地砸在王老板的脸上，当时王老板的鼻子就塌下去了，溅了老张一身的血。老张也顾不得擦擦，上去跟着一脚踹在王老板的肋条骨上，用力太猛自个儿也弄了个屁蹲儿。王老板一声接一声的惨叫，抢劫啦，杀人啦，快来人哪！老张可不管这个，站起身来又往上蹿，嘴里还混蛋王八蛋的臭骂。旁边的人有清醒的，老张你别打了，真把他打死咱们的账也就真完了。郭子死死地拽着他的两只胳膊，出了人命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老张左右挣蹦硬要往上冲，五六万块钱哪，豁这条老命我跟他拼啦！此时就听警笛呜哇呜哇地叫，很快好几辆警车停在了旁边，跳下十多个身强力壮的警察，不由分说先把老张摁到地上，倒背双手给他铐上了手铐子。旁边的人一个没跑，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十多个人已经围成了包围圈儿。王老板让警察押着去了医院，其他人全都去了派出所。
老张的气儿还没出完那，在警车里被警察按着头还梗梗脖子。你们抓错人了！那个挨打的是个骗子！我是上当受骗的！警察说抓错了？我们在监控录像里就瞄准你了，下手够黑的呀，把人家鼻子都打塌了，俩门牙也掉了。老张喊：我打的是坏人，你们要调查清楚！警察使劲摁他的脑袋：坏人也轮不到你打呀，你知道欠账还钱不知道打死人偿命吗？把头低下！有什么理上派出所说去！
就这样，老张在派出所呆到半夜十二点，还是人家联系了单位领导出面给保出来的。事后查明王老板的确是个骗子，还有诈骗的前科在身呢。他原来是个种地的农民，后来在城里搞了几年装修，曾经受了人家的装修费一个钉子没钉就跑了。装修酒店的时候他发现酒店用品的买卖大，能赚钱。不就是买了卖吗，我为什么不能？他请客托人的联系业务，试着做了几个小的买卖，他哪知道这里的水深水浅呀，行里的规矩暗地里的猫腻他更一窍不通，根本入不了门，结果连老本儿都赔了个精光。买卖虽然赔了但他知道了些门道，那些做大买卖的其实也是两手空空，接了订单再订货，没有资金就集资，都是空手道。我所欠缺的不过是没有执照没有门脸的缘故。他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终于想了一条锦囊妙计，我先竖起门面来再找关系，有了买卖再想办法集资。他连偷带捡的弄了些账单收据产品目录之类的资料，办了个假照租个门脸儿就开张营业了。
开始他还真想做买卖，后来觉得那简直是痴人说梦，他一没关系二没经验上哪找买卖呀！但锣鼓敲起来了每天光房租吃喝的支出就是几百块，他哪撑得住啊，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没买卖自己制造买卖吧。弄几张合同纸刻几个假公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谁知道就凭两片嘴唇一张虚假合同真能让人动心，还有人追着投资呢。王老板偷着乐，就这点儿小利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为发财真能把人逼疯了。真应了那句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那些上当受骗的人有的是他装修时认识的雇主，也有的是做小买卖的老乡，还有就是曾经的房东和老张这样的小职员。他料定那些谨小慎微的老实人想发财又没能耐，有点儿小钱不会投资，没经验没脑子，见了甜头忘了陷阱，好骗。门脸儿弄得豪华就是给这些人看的，让人不疑心，轿车进进出出的更显出了身份。其实他堆积的那些货不是骗来的样品就是伪劣的残次品，那些小人物知道什么是五星级呀！
蒙来的钱跟流水似的，越是来得容易越没人珍惜。王老板整天花天酒地的，还沾上了赌钱的毛病，花了集资款外面还欠了一屁股债。追赌债的可不像老张们好骗，生猛极了，真敢剁手挑脚筋，王老板心虚胆颤了。老张们要钱又穷追不舍，下半年十万的房租要交，再说假象永远也不能持久，他心里从来没落到实处。三十六计走为上，干脆，溜吧！他安排了一顿涮肉是稳军计，味的是不让别人生疑。身负案底不敢坐飞机，所以才选择了坐火车，没想到还让郭子给跟踪了。
王老板的真面目大白了，可他欠下的债加起来有四百多万，能抵扣的也就是一辆快报废的宝马车。何况已经以诈骗罪面临起诉，要想让他还上老张的五万多块钱简直是异想天开。现在王老板还因为有伤在监视治疗，不光是鼻骨骨折，据说两根肋条被踢折了，老张躲不开伤害罪的嫌疑。他打人的录像已经作为证据留在公安局了。警察告诉他，你现在是监视居住，最近哪儿也不能去，要不是你们公司担保早拘留你了。要账归要账，你可以起诉他，打人归打人，他也能起诉你。先不说刑事责任，就是民事责任你那五万块钱也不够他治病的呢，再加十万差不多。
老张的抠门儿已经渗透到了神经，赔你？老喽！他望着老伴儿说：钱我都藏在床底下的铁盒子里了，我就算进了大狱也一分钱不能赔他。他欠我五万一的本钱，还有利息四千零八十，借条儿也藏在盒子里呢，千万别弄丢了！
写于200*年*月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