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藏书]花繁草茂三月书
此三月聚书小录,不依所得时序,只按花木、自然、考古、历史、回忆、传记、文集、小说、诗歌、电影、音乐、漫画、杂类等主题,分别归类。
《诗经植物图鉴》[台]潘富俊著,吕胜由摄影。上海书店。二OO三年一月一版。
《楚辞植物图鉴》[台]潘富俊著,潘富俊、吕胜由摄影。余同上书。
《唐诗植物图鉴》[台]潘富俊著、摄影。余同上书。
性喜草木,尤爱古籍之花果枝叶(当中又以《诗经》为甚),早就渴望有这样有心有力者——既是植物学家、摄影家,又深具古典文化素养——来做这种工作了。现在这一套三种便甚为合心称意:精美的照片,精深的研究,精细的编制,种种均见出著者的精心,实乃古人与今人的精致连接、文学与科学的精妙沟通。
它们分述《诗经》提到的全部一百三十五种、《楚辞》提到的全部一百种、《唐诗三百首》及潘氏另补选的十二首提到的七十七种植物。每种分引文、小档案与说明三部分,及大小彩照数幅。体例中特别可喜的是这么几点:文字浅近而专业,述植物形态、特色、用途、分布地区、古今各名称等之外,还指出诗篇题旨与植物特性之关联(故间亦有对诗篇的解说);对此,又旁征博引历来研究著作及其他作品、典籍,诸说并举而出己见;照片有植物全貌、细部、不同形态、变种、相似种,如别家对诗篇所述的对应植物有不同看法,还常附另解的植物照片;凡所述植物在其他诗篇亦出现者,均节录附为“另见”;如同一诗篇提到多种植物,到另述次种植物时则另选篇章,以使全书引文不重复。(此外,三本书如所述植物相同,文、图一概另出。)
潘氏的绪论、附录之详尽也很可一赞,尤其是前两种。如有统计图表,列各篇章出现的植物和同一植物所见诸的各篇章;又如植物的“名称类别”、“用途分类”、“十五国风地理位置图”、全书索引等皆备。而“楚辞”一本的前言、《楚辞植物的特色》、《楚辞植物和诗经植物的比较》、《诗经与楚辞植物学名》等,不但具体分析《诗经》、《楚辞》植物种类的异同,还涉及社会、文化背景,如谓《诗经》产生于黄河流域,粮食生产不易,复因其乃庶民作品,而其时其地民风尚实际,故对经济、粮食植物多所着墨;楚地物产丰饶、不缺食物,故大都出于作家之手的《楚辞》鲜少咏颂这些作物,是有见地、有意思的话题。
此外,正文版面设置精巧、布局大方得体,不似一些同类植物图文书那么局促;用纸、印刷亦为上佳,确乎是难并美俱了。——从中,既可得识古籍之草木,又能知身边草木所蕴之古人心眼、咏叹(这是摄影比绘画更坐实的好处),并侧面认识先民生活风俗(此亦潘氏之用意);既了解植物之特性,又可作为清心养眼的艺术品来欣赏。
这样精彩的好书,先前未闻介绍,意外骤得,且合花木欣欣向荣的春日时令,惊艳而慰久盼,实在是欢喜欣快之至!
《玫瑰》[法]皮埃尔—约瑟夫#8226;雷杜德绘。陕西师大,“世界经典图谱珍藏系列”。二OO三年二月一版。
三月开放的自然有玫瑰。此册亦甚可赏,虽然不是摄影,但别有手工的令人惊叹之美,且仍能达形传神,因为雷杜德曾师从植物学家,用他独特的、将水彩运用于铜版雕版画的画法,绘出这一百六十九种玫瑰,再现了拿破仑皇后的心爱。——当年约瑟芬建了一座宏伟、品种丰富、且不断培育新种的玫瑰园,她聘用的大量专家中,就有与植物学家合作出版过多部植物图谱的雷杜德,后者历时二十年,完成了这部在艺术和学术上都极具价值的“玫瑰圣经”。(这位“最杰出的玫瑰记录者”、“玫瑰绘画之父”,后来还成为另一位法国皇后的专职宫廷画师。)
对了,逝去的法兰西皇室时期。这本图谱的另一价值正在于留住旧时光中的娇美名花:因为玫瑰品种更新之快(每五年即换代),许多书中品种在当时已逐渐消失,故这些古旧的画图,又有消逝留影的意味了。
中文版的编制也算得上精心。《引言》谓,每幅图相应的介绍文字由当时一位园艺学家兼植物学家完成。但版权页另署“图片撰文者”刘鑫等,并非无因,应是有今人之补充,如“德克萨斯黄玫瑰”一则的说法,从时间推算即可知(不过,这些掺杂之处没有具体交代)。更佳的是图片繁多的《引言》(署黄利撰),既介绍了玫瑰在植物学方面的知识,又有其他相关别趣,如罗列、分析历来“艺术中的玫瑰与象征”,便颇可一看。丛书策划总监与装帧设计者万夏,不知是否那个我喜欢的诗人,做得也都很不错,如本书衬页用威廉#8226;莫里斯的玫瑰图案;丛书中的《花卉》、《植物》两种也就可期待了。
“玫瑰不知其然,它开花,就因为它开花。”(安格鲁斯#8226;西利西乌斯)
是不是还有人说过:“玫瑰为什么美,只为它是玫瑰”;“玫瑰就是玫瑰是玫瑰是玫瑰……”
——即使已经在日常生活和文艺作品中泛滥了,可玫瑰再流行、再世俗,仍是高贵的,美的,令人迷醉的。
《塞耳彭自然史》[英]吉尔伯特#8226;怀特著,缪哲译。花城,“经典散文译丛”。二OO二年十二月一版。
这本记录十八世纪英国一个乡村鸟兽草木虫鱼、地质气候风俗的书信集,几十年前已被几位有心人推荐。名气最大的是周作人,正是他的一篇《塞耳彭自然史》,促成编者组织翻译的念头,现在也将此文作为代序置于书首。我最先则是从叶灵凤那儿知道的,《读书随笔》一、二集,计有三篇文章述之,并将其列为《应译未译的几部书》之首——其他两部是法布尔《昆虫记》和吉辛《四季随笔》,后来都已译过来了。剩下这本,自李广田呼吁起(他的《怀特及其自然史》,比周作人介绍得更早一些),过了差不多七十年,才终于与中国读者见面。翘首久之,却喜等来的是一个佳本。
译者以福斯特编辑的本子为底本,参以艾伦编订本,并取两家注释;又选用了后者的《导言》、附录的怀特手稿中的自然史片段和《博物家历书》(也都是对鸟兽虫植物气象的细致观察、记录),以及纽氏的古典铜版插图百多幅。
“艾伦本”曾为重视注释、插图的周作人、叶灵凤所称赞。他本人也是生物学家,又追踪怀特足迹、居塞耳彭数年。但更重要的是,他对怀特有贴心的认识。《导言》知人论世,写得极好:介绍“不求闻达”的怀特,推托了大学、教会的职务,回到家乡,用整个后半生(他没有结婚)去“享受一个有学养的博物家的恬静生活”:“安静,富裕,多闲暇,主人文雅,兼有科学的趣味,在自家的领地中,悠然研究着自然……为解决一些鸟类学的细节(按李广田说,此书“最有趣的是关于鸟的事情”),甘于花十年的光阴,所得的结论,倘有幸得(与之通信的两位博物学家)首肯,便欢喜不已。”“他的一生,……‘是平静、安宁中度过的,除四时的衰荣,再无别的变迁’。”当然,这是因为他赶上了一个好时景:“那时候的时间,还不是金钱,而是享受、修养、和自我发展的机会”;那时候生物学正处于起步阶段,“百事待举”、“道术未裂”,科学还未成专门之学,还需要他那样的“耐心而诚实的观察者”;而他又生在缓慢、平和的英国(此书初版,海峡对面的法国正发生大革命)。如是,“深通古典”、学问博泛的怀特,遂留下这些“娓娓如家常”、“自然、亲切、愉快的书札”,成为“描绘闲寂的乡村生活的从容画卷”。——“那样的时代,如今已成往事”。但艾伦指出此书在当今仍有“爱自然、观察自然”的意义;怀特的记载虽很多已为后来的科学推翻,但我们从中得到的教益,不是要用科学知识去造就发明家,而是“把自己塑造成立体的人,使自己有圆满、协和、博大的人性。”
与艾伦一样,译者缪哲也深合怀特之风。《译者跋》谈到作为现代城市人,翻译此书的尴尬;指出生态运动奉此书为圣经之一,但目下的生态书,“以人的利益出发,以为不善待虫鸟草木,人便如何如何。这与当初坑鱼害鸟以取利,在五十步与百步之间”;而怀特的态度不同,他既是科学的,也是艺术的,还是宗教的,“这与功利的‘生态意识’,既有道德不道德的区别,更有‘情趣’‘不情趣’的区别”。——均是可喜的心性、情怀、见地。此外,他的博学杂览(译者注征引了大量中外著作来作说明、补充,尤其擅以我国古代典籍来对证怀特的记载),鸟兽草木名称的翻译原则(叶灵凤指出此书难译关键在此)见出的体贴(艾伦的注解原则也有此心);特别是文笔的古雅美妙,令我激赏。怀特可谓所托得人,李、周、叶等前贤之梦于斯得圆,而我也由此多识了一位当代佳才。
按怀特的观察、记录,有其科学家的一面,但诚如叶灵凤所说,“态度完全是业余的”,因为他更主要是将自然万物当作是邻人、朋友,或是偶然路过的客人来写;书信初无意于发表,只是“将自己心爱的事情不厌琐碎的告诉远方另一些同好的朋友”,因此“充满了亲切,同情和人情味”。这样的通信(持续二十多年,计一百一十封),今天也已难有了;更不要说如艾伦所叹,那种优游度日、安闲恬淡、潜心自然、圆满自我的时代和乡绅生活,早“已散如烟云”。怀特的退休(李广田语)幽居乡村,是在三十五岁,正是我现在的年纪,这个巧合使我不免有点嗒然。此身营营,难步古人,惟如缪哲所云,由此书“寻一点道德与趣味的安慰”,则到底还是为终于得到这部可珍爱的好书,而有了欣喜如春的感觉。
《神祇#8226;坟墓#8226;学者:欧洲考古人的故事》[德]C#8226;W#8226;西拉姆著,刘迺元译。三联,“文化生活译丛”。二OO一年十二月(新)一版。
这是一本据实记载的冒险故事,记述了一批著名考古学家在四大古文化区(包括现在战火纷飞的伊拉克)的探索过程,而且,“读了以后,对考古学是怎么一回事,会有比较亲切的认识”——陈克艰《无聊才读书》的推荐。
《历史》[古希腊]希罗多德著,王以铸译。商务,“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一九五九年六月一版,二OO一年十一月八印。
这可说是一部“源头之书”。它是“历史之父”、“旅行家之父”写的世界上最早一部历史著作。而不久前陈乐民为北大学生作《欧洲文明的源头》演讲,荐书中有此种,谓“两希文明”(希伯莱与希腊)乃欧洲文明之源头,但源头还有源头,乃两河流域;而希罗多德就对这地方远古的文化状况作了迷人的描述(希罗多德被视为荷马的传承者,此书富于文采早有定评),从中可看到两河流域文化如何影响希腊。——书的副题为“希腊波斯战争史”;购后不久,此地烽火再起,美国悖论地试图用战争强制推广民主等“新文明”,还之以影响。他们在改写历史、倒写历史,其实到底仍是在重写、“复写”历史。太阳底下,并无新事。
《细说宋朝》虞云国著。上海人民,“细说中国历史丛书”。二OO二年十二月一版。
大一时,有期《读书》(一九八七年五月号)首篇题曰:“造极赵宋,堪称辉煌”,给我留下了深刻印像,一直想找部好的宋史。这一本应是可信赖的:小宝在《三联生活周刊》上介绍,学者称其为该套丛书中价值最高者,乃作者二十余年治宋史之小结,尤其多有与正统习见不同之心得云。而对作者我本就有好感:近年在《万象》上读到他谈《水浒》的笔记小品,有史实功底又有文化趣味,自已留意。又陈克艰《无聊才读书》中评他所著的《宋光宗 宋宁宗》,谓乃当今帝皇传记中的一枝独秀。
按《无聊才读书》所评张荫麟《中国史纲》,乃虞云国代笔。在本书《自序》中,虞氏则称他与其师程应鏐都十分推崇《中国史纲》不用引文的撰述风格,有追随之意。那就正与这套通俗化的“细说中国历史丛书”相凑合了。——不过,把分小专题说故事称为黎东方“开创一种新的叙史体裁”(丛书乃收入已故黎氏的几本“细说”,另约请学者撰写其未及之朝代),则未免是策划式的过誉,这种形式我们从小就见过,无非黎氏起了个“细说”的名号罢了。
另外,在那篇化陈寅恪之论为题目的《读书》旧文中,景戎华尤其惋惜宋代文化史研究尚为荒芜。是的,还应该再缩小到这个范围,有一部也是这样由学识合适、兴味合心者写的专著才好。
《张荫麟先生纪念文集》东莞市政协主编,周忱编选。汉语大词典出版社。二OO二年十月一版。
张荫麟只活了三十七岁,唯一写成并出版的《中国史纲》只写到东汉——均未及半也。可是,这本纪念文集的作者包括了陈寅恪、钱钟书、朱自清、吴宓、钱穆、浦江清、顾颉刚、陈梦家、施蛰存、竺可桢、王芸生、熊十力、贺麟、吴晗、张岱年、冯友兰、李埏、李洪岩、陈克艰等赫赫诸家;普通读者方面,《编后记》介绍,至今仍有人大骂中学历史书编得烂,认为应把《中国史纲》直接拿来做教材……
此何人哉!翻翻这些记述评说,再次惊叹张氏的通才博学。他史哲俱长,两方面都被名家寄以兴大业之厚望;广涉多门,且多有开风气之作;连他的名士习性、妻子与情人均为大儒千金,也都令人感念——也许就因为如此奇才,众所瞩目,“万千宠爱集一身”,太过张扬英发了,惊动上天,不假以年吧。
我一直盼着有人为这早逝天才做两部书,现在都由周忱完成,实可致敬。本书有张氏邑人之力,但主要还是这位风行一时的“报纸型《书城》”的编者之一,广搜汇辑大量怀念文章、评论、诗、日记、书信等而成;他还增补订正了“著述系年”,又于书后附录了几篇关于治史之事的张氏文章、书信、译作。——这只属全豹一斑,我希望看到的另一本书,便是将《中国史纲》之外的散篇零著汇录成册(虽然早些年海峡两岸都出过张氏文集,但现已难觅);而周君就另外编了一部张氏文录。亟亟待收,以一览那些我本就感兴趣的:宋史之论,张衡沈括等科技史论,对孔子、龚自珍、梁启超、王国维、胡适、梁漱溟、罗素、柏格森、泰戈尔、爱因斯坦等的评说,纳兰性德研究,以及翻译的罗赛蒂诗与《浮士德》等……
《清华园感旧录》鲲西著。上海古籍。二OO二年六月一版。
正文分“感旧录”、“人物评论”、“书窗随笔”、“传记小品”四辑。此老的情怀、识见,以及独特的漂亮欧化文风,使诸篇多可赏读;但最重要的,还是第一辑,他念兹在兹的旧清华。当中有四篇,从其旧集《三月书窗》转来。本来,我不喜欢新篇旧作凑成一册、让人不知买好还是不买好的选集;但这本不一样,不止是原谅,直是赞许。因为这么一个主题:记忆中的大学母校,消逝的师友、故事、风景与青春,是不妨这样长久记念、反复吟叹,并归拢成束的(我甚且还嫌他没有把另一旧集《推窗集》中的几篇也收过来)。
他在《续感旧录(二)》中写到:“于是最终还是带着怀旧的心重返校园,想对昔日的讲堂小桥投以最后一瞥,终于还是却步不前……不能如智者那样拥有一副旷达的心胸……每一条小路都有遭遇的故事……”正属于《自序》说的,那种仅此一句已足形容所怀的深厚依恋的话。它好像是前言不搭后语的呐呐,但正是矛盾的情意之真实写照,我曾深有同感,虽然现在再入故园,心情已稍平缓。此书就是与旧同学小聚于校园后,购于门外的书店,正是合适之得了。
《八十年来》黄炎培著。文史资料出版社。一九八二年八月一版。
这是一本“飞去来”的奇缘之书。且说黄炎培以一九四五年访问延安并面陈“周期率”之忧而知名(本书即附录当时出版过的《延安归来》);而其子黄万里是水利专家,在这方面承继的勇气、敢言尚有过之。为此,二月初见到此书的新版(文汇,二OOO年四月一版),便买了下来。春节假期后开工当日,收到谷林先生赐赠民国年间刻印的线装清代纪事诗集两种:阼湖遗老《清宫词》、珠岩老人《金銮琐记》;无以报此隆情春意,乃把那尚未上架的《八十年来》寄去,盖此书之购,与先生有点儿间接关系:黄万里事的一些具体情况,是从先生那儿听说的——他们曾有“相怜同病好论诗”之雅。然则,此书去到他手,会是更合适的着落。没想到谷林先生早已藏有这个文史资料社的“前身”,乃又将此寄来,倒变成与我有缘了。
而且,原本是“凑四泊六的买卖”,现在我却得了更大的便宜:一者,这类素朴干净的八十年代书籍,能勾起我的少年心情,连书价都觉着亲切(余生也晚,要怀切身的旧,只能上溯到此了)。二来,更重要的是上面有许多谷林先生历次览读时的“书边杂写”:或转录相关诗词、资料、消息,或短评、感慨等批注,或纠正错字及对他以后读写有用的各种标记,从中可增知识,更仿佛由此而看到原主持卷读写的身影,得以跟随其思路,“曲线问学”,有特别的纪念价值。——这样奇特的人与书的遇合,亦为我所喜。
说到书本身,这种经历丰富、饱看(并且“饱与”)世纪风云的老人之回忆录,本来是珍贵的,虽然篇幅较短、只写到解放为止,却也有出于身历(“限于八十年来亲目所见亲耳所闻和亲身所接触到的事事物物”,不取间接的资料)、笔记体裁、自由漫笔、插入诗文等我欣赏的写法。问题是,因为写作于五、六十年代,观《自序》、《前言》便每多其时的特定情感和姿态,在“响应党的号召”、“改造到老”背景下的情热、用世(自谓目的是使大家看了“知所努力”)之作,究竟是否真能如他说的“忠实”、“直笔”、对一切新新旧旧的“尊者”都“不讳”,则未敢断定了。(他说:“写的时候……不为尊者讳,……难在要做到自我批评我,不为自己讳。”然而,在那个年头,这难、易是颠倒过来的。)
《一代人的文学偶像》邱华栋等编、著。中国文联出版社。二OO二年十月一版。
请一些作家文人,记述对其产生过直接的、重大的影响的文学大师,以及相关的年轻时的阅读过程、故事——这是个好主意,很符合我“纪念与致敬”、“追根溯源不忘本”的观念;这样写出来的大师,也会比一般的述评介绍有意思。
问题是,“前言”一开头就借博尔赫斯的意见——作家能“创造自己的先驱”,即施与影响的文学前人通过被影响的继承者才获得了意义——来作明示性的张目,仿佛本书作者们已经功成名就,可以居高临下(因为“后来居上”)地表彰作为可怜的影子的先驱们了。然而看看作者的名单,就不免失笑。博尔赫斯有资格说那样的话,我们则还是诚心敬意、老老实实地怀念和致谢吧。
《罗素传》[英]罗纳德#8226;W#8226;克拉克著,葛伦鸿等译。世界知识出版社。一九九八年十二月一版。
罗素是我喜欢、佩服的那种天才巨人:出入文理,多所擅长,纵横捭阖,在各个领域均有重大建树(用陈克艰的评语是:“搞得非常大”)。而且,他的主要思想里有我所服膺的成分:理性与怀疑(手头有其著作数种,但最想要、一直未买到的是张中行推举的《怀疑论集》)。这样的人物,自应聚于架上,选此种,乃因作者多为文化名人立传,本书被西方誉为罗素的“标准传记”——得自陈克艰《无聊才读书》的转引推荐。
《一个时代的神话——爱因斯坦的一生》[美]A派斯著,戈革等译。东方出版中心,“科学大师传记丛书”。一九九八年六月一版,二OO二年七月二印。
这又是陈克艰《无聊才读书》所荐之书,确为合适之选:作者既是物理学家,又与爱氏交往近十年;写给非专业读者看的爱氏生活传记(作者另写过一本爱氏学术传记);角度、取材独特,近半篇幅是专门爬梳报刊资料(其中中国报纸由译者戈革等提供)、讨论传媒对爱氏声誉的重要作用(我对爱因斯坦能有很大的好感、以至觉得应置其传记,亦正得益于那些爱氏当之无愧的“造神”宣传);其他篇章也不乏有意思、我感兴趣的内容,如群众写给爱氏的信、爱氏与泰戈尔、爱氏论宗教与哲学等。
陈克艰同时推荐的还有译者戈革,又在其他与戈革有关的书的评点中,多次盛赞。由之而识,今视此书,果然不虚:其译注不仅是解释,还有议论,对作者观点作补充或驳斥,又不时牵引旁及,总之纵笔放言,妙趣横生。——戈革的才与识,还不限于对艰深的物理学卓有所成的研究、著译。译注中,他曾顺便谈到“骨董”与“古玩”的区别,又用五言古风来译爱氏的诗作,见出文史方面的素养。此外,钱钟书用的“默存”名章,便出自他的手;又写过关于武侠小说的书稿、文章等。陈克艰赞他是“当世难得的通人”。当然,此书的传主也是,如果把作者也算上,则是以一册而存三个奇才了。
《康德经典文存》瑜青主编,刘根华等译。上海大学,“经典启蒙文库”。二OO二年二月一版。
又一个文艺复兴式的伟人,但其选集译本常见的是偏于哲学方面。此书收文广泛,包括哲学、伦理学、天文学、美学、法学等,并多涉感性、回忆、想像、禀赋、鉴赏、情欲、权利等话题,稍可反映康德惊人的通才博学和对人的本质的形而上思考;且分量适中(二十三万多字),又附有年表,确是个“启蒙”的不错选本——就算连被启蒙的青春岁月都错过了,也可不读而聚、以之存念致敬的。(另一本对初学者的基础性好书,是“商务印书馆文库”里郑昕著的《康德学述》,我去年《二月盛宴闽海书》有记。)
《说什么激进》李书磊著。中国文联出版社,“新泉文丛”。二OO三年一月一版。
作者的旧集《杂览主义》,我一读倾心,从此引为同道。现在这本随笔新集,个别篇章似稍嫌散碎杂芜;但读其“代跋”,又一次感受到他极强的底线观,仍是那个我喜欢的李书磊——在纷乱的时世和矛盾的人生中,我看重顺随、体谅、平和、通情达理,但也看重“底线”,而李君两者俱备,使我有被代言而为之击节的痛快。例如他对古典文化温情乃至耽溺,但始终坚持反传统、现代化的立场;更如,对八十年代的一再感念与记取——他那本特意收入不少写于八十年代文章的论文集《文学的文化含义》,首篇《关于我们这一代人》(按作者生于六十年代),以及《后记》,分别强调了这两点;多年后的本书“代跋”,则一以贯之。于是,我也就再次信任他这些也许并非篇篇俱佳的文字中的心事与深情。
《向隅编》止庵著。春风文艺,“布老虎随笔”丛书。二○○三年一月一版。
止庵对周作人、废名特别用心,下了扎实的工夫。此外于中国古典文化、外国文学、西方绘画、电影等(后几项则又偏重于现代派)均有心得,也算我是敬重的通才。虽然他学废名文风的刻意态度我一直不能同意,但见到他的随笔集,还是每一本都买了。这是第五本,仍有些颇有意思的文章,如《二周“对”谈》,提出周氏兄弟作品比较的思路脉络;《十年于兹》,推举自一九九二年中国参加国际版权组织以来,历年的优秀翻译小说。有的大有知音或同情之感,如指《围城》的聪明只是表层,“底下还有潜流,相当深沉,揭示了无奈苦涩的人生实相。”(《回到〈围城〉》)又如对舒芜就其在“胡风事件”中的作为的表态所作评说(《由当事人说话谈起》)。还有《不上班的故事》,所谈上班的情态及去取选择。有些却不敢苟同。如《我读鲁迅》,将鲁迅不循学理的骂人视为其魅力与美。(我也从来都欣赏鲁迅骂得痛快;但必须心里明白:那种论辩方法只是特定时代环境中的“不得已而为之”,不应过分抬高、甚至作为楷模推广的。)
最注意的是《鲁迅与废名》。二○○○年八月,我读止庵编的《废名文集》(只收一九四九年前之作),点算了一下,意外发现当中废名谈到鲁迅的篇章数竟仅次于孔子,还在与他有极亲厚关系的老师知堂之上。于是生发兴趣,对鲁迅与废名由相交至交恶的情况作了点爬梳。现读止庵写于一年后的此文,大致意见是:废名对鲁迅曾有独到的理解和契合,但后来觉得鲁迅丢弃孤独、融入群众,乃是丧失自我,他的批评便基于此。(止庵说,废名自己“最终也未能摆脱类似为他所批评的后期鲁迅那种命运,他整个晚年的作品因此而几无价值”,我很同意,所以解放后废名花了很大力气的、自打嘴巴的所谓鲁迅研究,确可略而不论。)
这回我顺便将郭济访的《梦的真实与美——废名》(花山文艺社,一九九二年七月版)中相关内容读了一遍。郭氏对鲁迅与废名关系的述评,不如止庵那么有深度,但他除了思想方面,还剖析了两人文学观念的差异、矛盾,以及社会生活的影响(如说“由于鲁迅一贯坚持不与周作人发生正面冲突的立场,废名便成了周氏兄弟二人矛盾的牺牲品”)。两家都有其在理处,但我感到当年自己的一些浅见,仍不无小补,顺便在这里抄述一下:
一、废名早年对鲁迅十分热情,甚至要生死与共。这种友好是在周氏兄弟失和后表达的,可见他并不因对知堂的崇拜而被偏见左右自己(他先前曾以《“偏见”》为题,表示对知堂的服膺)。同时,他在《从牙齿念到胡须》说到鲁迅:“我想我们的趣味并不怎样相同的,然而我时常念他。”——他早就知道彼此本质上的不一致,在此基础上的亲近乃更实在。
二、后来废名为《周作人散文钞》作序,比较了周氏兄弟,颇为深刻;尤其这一点我觉得不可轻轻放过:他认为鲁迅与知堂一个重大区别,在于鲁迅没有从希腊文明中有所吸收。(恰巧,最近见到一旧一新两篇文章,胡兰成《周作人与鲁迅》,陈思和《知识分子转型与新文学的两种思潮》,均涉及周氏兄弟对古希腊文化的不同态度和选取。)
三、如上例等文章,交恶之后,废名仍对鲁迅有所尊重,评说客观,甚而示好,乃是敬而远之。这种心情我很熟悉。毕竟年轻时喜爱过,纵因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始终不会否定心底留着的好。在鲁迅也如此,他把在愤怒中写下的批驳废名的《势所必至,理有固然》扔弃,即使许广平捡回也不允生前发表;编选《中国新文学大系#8226;小说二集》,收入废名三篇,仅次于鲁迅自己和他所看好的陈炜漠、台静农,并作出那段著名的“有意低徊,顾影自怜”的评价——我一直认为,这段话并不仅仅是贬斥,细昧上文的限定,鲁迅更多是可惜,包括替“率直的读者”惋惜,因而是中肯的。两人虽翻脸破裂,但这种对待对方的态度使我有莫名的欣慰,觉得也算是对当初情感有一个好交代。这样说其实很可怜,因为他们彼此不过是留下几行纸上文字罢了。但在人世间,我们又哪能要求更多呢,关于热情的结局和纪念。天下情事,都只能如此。
《大西岛》[法]彼埃尔#8226;博努瓦著,郭宏安译。广西师大,“郭宏安译文集”。二OO二年十月一版。
此中译本吉印通出版社版初版书名为《大西洋岛》,我中学时读过,大二时为写书评作业,又曾重读。小说所写的大西洲的神秘传说、撒哈拉沙漠的传奇历险,自然能激起少年人的向往迷醉。书中一些话,也曾启发神思情感,如沙漠是无限敞开却又是最为封闭的,又如“看一眼你的朋友吧,原谅他没有一开始就给予你应有的注意吧”,再如那海明威式的结尾,都曾使我激动、模仿。但,最主要还是如《译序》说的那种难以理喻、执著追求、知必死而往之的激情,与当年(八十年代)时风影响下的青春心态之合拍;十六年前写的那篇书评还保留着,题目就是:《激情:人生的抉择》。如今回头看去,那种与书中故事相应和的,对爱情、对理想、对未知命运的狂热,当然早已荡然无存,甚至会觉得这本通俗小说的浪漫主义不过是煽情的套路。然而,还是买下做个纪念,“重聚惟有书”,留存一段成长的痕迹。
《丽影萍踪》[美]迈克尔#8226;坎宁安著,刘新民译。译林。二○○二年四月一版。
终于找到这本佳作奇书——互文世界的新经典《小时》(The Hours)的中译本——了结了一场自董桥《从前》起、以吴尔芙《达洛卫夫人》为中心的绵延因缘。详见拙文《时时刻刻,总是从前》,此不另述。
《马耳他黑鹰》[美]达希尔#8226;哈米特著,陈良庭等译。上海译文,“译文新流行#8226;硬汉侦探”。二OO一年八月一版。
去年九月号的《万象》有黄昱宁《黑鸟在哪里?》一文,记此书作者,印像深刻,是个活得像一部传奇、令人既佩服又伤感的人物。选购丛书里他最著名的、连纪德都称许过这本,以存其人。
《菲利普#8226;拉金诗选》桑克译。河北教育,“20世纪世界诗歌译丛”。二OO三年一月一版。
十年前,读了恺蒂《拉金的悲哀》(《读书》一九九三年八月号),记住了这个人:一辈子守住图书馆,拒绝与外界“签约”,孤独地生活着(至死未娶),写着“少年人的心事和成年人的回味”:“抒情而不滥情,伤感而不沉溺……说悲哀人生之事实,道无可奈何之怅然”。(从一九九二年起整整十年翻译着拉金的桑克,在《译后记》称拉金热爱“英国精神”;恺蒂的评语,也与“英国精神”相符,此亦正是避世、守旧的拉金情之所钟。)死前,他让两个情人把他毕生的日记全部销毁……
我留心这种有排解不了的深沉心事的忧郁男人。在这“那些当她最无用的人最知道她的美好”的“春天”里,看看他说的:“这是我所懂得的 / 头等大事:/ 时间是一把斧子的回声 / 在一根木头中。”他最后“没什么可说”:“生活就是慢慢死去”,然而“死亡 / 的发展也同样缓慢”;在如此人生与人世,“对一些人,说这些事情 / 毫无意义;而对另一些人/ 没什么可说。”——我想起了恺蒂介绍的另一位英国诗人休斯:“心事难与君说”;想起了上面那个经历坎坷的“硬汉侦探”哈米特,临终前,情人第一次看到他居然流泪了,但问他,回答却是:“唯一能让我好过一些的,就是什么也不说。”
《往事》柏桦著。河北教育,“年代诗丛”。二OO二年八月一版。
关于柏桦,一年前已谈过了(《影子与夜晚的相逢》);购得此书,特别注意的是最后四首,即他一九九二年一度停止写诗后的新作。感觉是:果然如《自序》说的,这时他已是一个“新人”,风格大大改变,“所谓情结也早已烟消云散”;也即我去年所预见的:这已是与他的“往事”无关的再世轮回劫后另一身——当中只《山水手记》有点意思,比如第十四则,是那种我喜欢的、尤其在这春日书堆中特别亲切的意象与句式:“这是春天的桌子,春天的椅子,春天的酒。”然而全诗处处有对《枕草子》明显的模仿,价值未免大打折扣。是否故意的反讽?我倒想到《自序》里转引的一句诗:“走了,就死了一点点。”
韩东编此丛书、这首辑“八十年代卷”,很合我心。(装帧亦佳。周一清的木刻,更主要是张志伟的设计——由这套小开本的黑皮书,以及那套墨蓝书衣缀以绵纸银丝的“东瀛美文之旅”,还有上面那套外国诗歌黄皮书,又认识了一个好装帧设计者。)但可取的作品不多,除柏桦、丁当外,只有翟永明一种待收。这大概因韩东只选未在国内正式结集出版的编选标准所致;但这体现了他的责任感和体贴的同时,却仍不能掩其小圈子之弊。
《房子》丁当著。河北教育,“年代诗丛”。二OO二年八月一版。
丁当同样不算特别喜爱。但当年他那首《背时的爱情》,是我自己最好的诗之一《后现代爱情》的其中一个灵感直接来源;而他《房子》的那种孤独感,今天重读仍然那么震动(悲伤的白日梦,是他常写的主题)。
然而此集更大的意义在于:首次正式出版集中亮相,便已是他迟来的告别演出,真成了他说过的,“用一辈子写一本诗集”,“薄薄的一本”。——这又是一个弃诗、转向的人,而且,弃得那么彻底,转得那么辉煌:十年来,他不写、也几乎不读诗,他已是一个拥有金融硕士、高级经济师头衔和两万名员工的、对国家对社会充满责任感的企业家。(《自序》)对照书后附录十余年前那次对他的访谈:韩东说别人都可以不写诗惟独他不可以;“我是一个失败者”,“注定不能成为世俗的成功者”;“我愿意作为诗人度过自己惟一的一生”……现在呢?“现在看来,这一生已经度过了。”(《自序》)
我们都早已不写了。“房子”早已画好,而且他建得比他和我当初设想的更漂亮。于是,这些旧诗便真真切切地成为八十年代的纪念,让我们感到了自己曾经的存在。(《自序》说:“那个时代,只有诗歌,才让我们感到了自己的存在。”)——毕竟其中至少有一首,曾与我的早年有过那样一点儿联系,于是可以改改他的一个诗题:读到一位朋友的诗集怀旧又感伤。
这是注定背时的东西啊……
《北岛诗歌集》南海出版公司。二OO三年一月一版。
这本诗集,虽然不齐全,也应说是大陆出版界弥补了一点失职、尽了一份迟来的责任。但奇怪的是,由不俗的装帧等显见是用了心的此书,却没有任何序跋、作者陈述、编者或社方就出版的交代等(包括六辑诗中,除头两辑显而易知是七八十年代作品外,其他哪些是旧作拾遗、哪些是去国后的新篇)。如此朴素,是一种大气,还是别有内情?
中学时,他的诗就直接影响过我的诗。在大学,一本《北岛诗选》(吉印通社,一九八六年五月一版、一九八七年二月二版),又曾集中地给予我极大的感动、震动、激动、冲动。毕业后仍无法完全PASS他,比如有一回下班路上,忽然想起他写的:“假如爱不是遗忘的话 / 苦难也不是记忆 / 记住我的话吧”,为之慨然;另一回偶然重读,一首《日子》的孤寂,也使我比起在校园的青春年少时有更深切的同感。——不知出于什么编排原则,此诗被放在这本《北岛诗歌集》的首位,照看不是按写作时序,倒更像是别有意味的象征:“用抽屉锁住自己的秘密 / 在喜爱的书上留下批语 / 信投进邮箱,默默地站一会儿 /……在剧场门口幽暗的穿衣镜前 / 透过烟雾凝视着自己 / 当窗帘隔绝了星海的喧嚣 / 灯下翻开褪色的照片和字迹”——在这多少带有总结性质的集子里,又一次读到这些诗句,我曾经的感慨也可以贴切地针对北岛本人了:日子,如此寂寂而飞速地过去;一个《回答》、《一切》、《网》、《宣告》、《结局或开始》、《履历》、《你在雨中等待着我》的时代,如此过去……
《非常罪,非常美》毛尖著。广西师大。二OO三年一月一版。
作者是近年注目的合心才女:对电影的博识,独具一格的观察眼光,对那些非寻常的美、非寻常的罪的归拢和见解,横溢的才气,犀利而沉着的冷峻文风,对人世深切却不浮滥的伤情……虽然这本“电影笔记”的绝大部分文章已在《万象》上读过,但还是值得购以聚之。
《音乐边上》宋念申等著。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二OO三年一月一版。
这是古典音乐网站Here Is Music(简称“黑缪”)的文章选辑。几位作者均未受过音乐科班教育,但有广泛的文化修养,写来并不专业死板,且不时旁及相关的其他话题,如关于电影、书籍;又多涉及人生、文化的思考之得、性情之语。
但我更看重的,乃是作者们一再强调的一种情份:他们十年前是大学同窗,共喜音乐;近年一起创办该网站,汇辑成书,乃是“对过去一段历程的整理回顾”,“关于我们的成长经历,关于友谊。”——而我也就可凭这本作者赠书,纪念他们一直以来对我这门外汉的隆谊厚爱。
《猫和老鼠#8226;狡黠的老鼠》[美]威廉#8226;汉纳编(导)、约瑟夫#8226;巴拍拉绘,洪佩奇译编。译林,“译林世界连环画漫画经典大系”。二○○三年一月一版。
“猫和老鼠”的影碟,市面上能找到的都买来和儿子一起看了,为“汤姆与杰里”这对欢喜冤家笑乐不已。购此动画书版,作为给属鼠的儿子的生日礼物。
《丰子恺古诗新画》史良昭等“解读”。上海古籍。二○○二年十二月一版。
无论在丰子恺的创作中还是我的欣赏趣味,他那类描绘诗词意境的文人漫画,都是重要的部分:他发表的第一幅漫画,就是《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我最喜爱、为之沉吟的,也是这幅(还复制于书房挂壁)。丰子恺被炒得集子满地都是,有人编了这么个选辑,将此类作品集中成册,而且附了诗词原文全篇,自然是好事。
此书的另一有心之处是,对一些一题多画者,在解说文中附了别样小图。但做得还不够,比如《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至少曾画过三幅,就没有附出。解说也还中规中矩,虽然比不上香港的小思——她写过一组“丰子恺漫画选绎”,情思幽远、文字曼美,十多年前读之,印像至今仍深。不过,她那是别绎己意的。
小思所选,也都是诗词之画,很多未见于本书。——它收得不全,最明显的是封面那幅“种来松树高于屋,借与春禽养子孙”都没有编入。这可能是解读者的编选趣味问题(但愿不是水平问题:因找不到所用句子出处而舍弃),也可能因丰子恺当年自题“古诗新画”者就是这些。可惜之余,但愿有人能再把他所有这类文人漫画(不限于古诗词,因为有些题句或是他的自撰而非借用)汇编一下。
书中有幅《好花时节不闲身》,这回见到,倍觉亲切:画的是一个伏案读写者的背影,面前窗外是柳垂蝶舞的春光,但他沉浸于翻书走笔,连另一只手上的香烟都忘了吸——正是我在这三月愉快地忙碌的写照。
《书架的故事》[美]亨利#8226;彼得洛斯基著,冯丁妮等译。海南。二○○二年十一月一版。
这样的话题当然感兴趣。而作者是土木工程学及历史学教授,文、理兼通,以其工艺、设计方面的专长写来,别有一种缘于踏实而生的趣味,更令我喜爱。而且,讲述的不止书架的历史,还包括书、书房、书店、图书馆以及藏书等相关内容;资料详实,并附大量插图,颇令一般爱书人开了眼界,如那水车般的旋转书架(书桌)、中世纪用链条拴着藏书等。附录专门介绍图书插架的二十多种排序方法,作者一本正经谈到的按颜色分类排序、诚心不让人看出其排序的保密方式等,庄而出谐,也很有意思。
原书谈论的范围是西方,出版社却自作多情地在书前汇辑了十几位中国文人学者的书房照片——不过,这多情倒是作得很好。摄影并配文字说明者宫苏艺,摄影跨时近十年,因此留下如人已逝、屋已拆、不存在了的赵萝蕤的书房照片等,颇可一看。一九八六年的《读书》也曾在封二连载过类似的照片。如果能出本这方面的专集就好了。
我的书架和藏书当然比不上他们。但三月里得此一堆书,接下来分派这几十片春色飞入已书满为患的架上时,也会添一番折腾,又要欢喜地烦恼一回了……
二○○三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