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耀华的日子,(应届生工作经历)

我在耀华的日子

　　06年2月5号,农历正月初八,南方的大街上已经闻不到丝毫春节闹腾的气息,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往返于这城市之间,甚至连路边的乞丐,也翻出去年的行头,开始为一天的生计奔波,人与人之间好像永远都缺乏热情,缺乏交流,到是这南方冬天的太阳,永远都不知疲倦的炙烤着,似乎想温暖这群异乡人冰冷的心.

　　今天是东莞志通开春以来的第一次大型招聘会,人气空前的高涨。在家憋了一个春节的待业者们都铆足了劲往人才市场冲,个个紧张而期待的脸上写的就是“要我吗？”“要我吧！”. 我挤在人群当中,头发早就被汗湿了粘乎乎的搭在额头,鞋子刚才在上楼的时候被挤掉了,此刻正尴尬的挂在我的脚上,我已经顾不上弯腰下去把鞋带绑上,一手抓着简历护在胸前,一手扯着男朋友的外衣,艰难的在人堆里跋涉.

　　可以说我们这批80年代中期出生的人是幸运的但也是不幸运的,幸运的是高校扩招,不必体会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恐惧,再不济,总能找个学校读读,顶个当代大学生的桂冠.不幸的是,这千军万马撒欢一窝蜂的跃到河对岸，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供过于求，闲置大量劳动力。这也充分体现了市场经济的价值规律,物,还是以稀为贵的好.如今的大学生,可不是春天淅沥的小雨,那么金贵的。

　　我，本人，做为一个幸运又不幸的21世纪的大学生，不，确切的说是一个毕业状态呈将来式的大专生（06年6月正式毕业）。委实应该为我将来的面包问题捏把冷汗。在学校曾挑挑拣拣的面试过几家单位，也跟其中的一家签定了就业协议。但是，人家企业要求7月份才报道，在接下来的这几个月，我不能呆在在坐吃山空，无所事事。再说谁都不能保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就不会出任何变故任何状况，现在一夜之间破产的公司多的是。老师曾教育过我们：“就业，应该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人，应该这山望着那山高。给自己多留条选择。

　　可满腔的雄心壮志在刚到门口那会就跑的无影无踪了，这毕竟不比学校里的招聘会，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在巴掌大的地方见到这么多人。再抬头看一下人家企业那招聘启示，不是要文凭，就是要经验。让我这个既没文凭又没经验的社会新鲜人着实自卑了一把。我已经自觉降低要求，只敢把目光投向办公室小文员，谁知道，连这个人微言轻的小工作都有一大群人虎视眈眈。也难怪，现在找不到工作的博士研究生多的是，僧多粥少已是公认的事实。按理来说,我完全不必那么着急,反正有一个后备工作在等着,而且又有一个男朋友靠着,大可以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的精挑细选,慢慢斟酌,大不了再回学校,体会最后几个月的大学生活。但本人一向主张独立自主，自力更生，已经当蛀虫二十一年了，今天好不容易可以有机会自食其力，还不赶紧找个工作回报一下我亲爱的老爸老妈。不过本人打小运气就不错的，（据说跟我天生卷毛有关）。在人群里挣扎了半天之后，手里已经握着几张复试通知书了。只不过都是些什么高级文员，跟单之类的。考虑了一下之后，我决定到望牛墩耀华文具纸品厂任聘高级文员一职。

　　男朋友是极不愿意我过去上班的，一是望牛墩离市里太远，地方太偏。二是觉得文职类的工作不利于我以后的发展。他的想法是我能够学以致用，找个外贸工作，工作体面又轻松，挣钱还多。我这人其实挺有自知之明的，你说你丫一个没毕业的大专生，工作经验无，四级考了还不知道过没过呢，凭什么去人家贸易公司当个小白领啊！再说了，人应该知足常乐，文员怎么了，文员还不是一样学东西。就我现在这样，混工作经验是最重要的。

　　算来，望牛墩应该是东莞经济最不发达的一个镇。复试那天坐在公车上，满目的荒凉，时不时的还闪过一片一片的芭蕉林。 人事部通知我在总站坐73路在赤窖杏花村酒店下车，然后往前走一百米再左拐。到赤窖下车之后我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杏花村酒店，心里还直低咕可能被招聘骗子忽悠了。打算放弃的时候才在马路对面看到一个小小的饭店牌子“杏花村”，夹在一堆五金店招牌的中间，几只苍蝇嗡嗡的停留在上面。门口站着的服务员，因瞌睡头垂到胸前，因老板娘的一声呵斥惊醒过来，吓的魂飞魄散。后来听说这还是望牛墩比较有名的一家“酒店”，真是白白浪费了一个绝好的意境：“借问酒家何处去，牧童遥指杏花村！”找面试地点也颇费了我一些周折，说是杏花村酒店往前走一百米，可我横走竖走左走右走，方圆100米都是半旧不新的居民楼，哪里有什么工厂的影子。后来还是打电话给人事部寇经理才顺利找到工厂，乖乖，那何止100米，500米都有了。

　　工厂年代已经久远了，八几年建立的，厂房都很破旧。办公室在D栋一楼。前台小姐面无表情的接过我的复试通知单后用生硬的广东普通话给里面打了个电话，然后吩咐我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候。坐下来环顾四周,我注意到大厅的左边摆了一株桃树，因为是花期，所以桃花开的甚是烂漫。旁边是财神爷的佛龛，一位阿姨正忙着给财神爷上香，熟肉的香位让我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再往左的厂长办公室和会议室大门敞开，我可以看到里面墙壁上蜘蛛正勤奋的织着网。右边是访客接待处和前台。旁边的两台复印机和传真机正卖力的吱吱呀呀哼唱着。正中央的大门开了又合上，人来人往，估计是办公室。整个大厅显得陈旧而又拥挤，木制的长椅让我坐起来很不舒服。我极力的摆正坐姿，想让自己看起来淑女点。五分钟之后，寇经理出来将我领到旁边的厂长办公室，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工厂的情况之后就将我交给了我面试部门的负责人。我应聘的职位是订装部的高级文员，所做的事情据介绍就是报价，至于报什么价一时半会也讲不清。只是要求要会英语。面试我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姐，自我介绍叫杨**，我一时没听清楚也不好意思再问。她问了一些如：“想要的工资是多少？没毕业以后答辩怎么办？以前有没有一些工作经验等等之后拿出几张资料让我翻译，我大概的浏览了一下，前面的还很简单，无非就是多少箱，一箱多少本的句子。后面的太专业就有点搞不清了。做完之后她让我等着就出去了。我开始有点忐忑不安，再过了5分钟寇经理进来跟我谈工资，然后通知我第二天上班。试用期1200块每个月，包吃住，不在食堂吃每月退180，每个星期上6天班，每天9个小时。而且刚开始要押40天的工资，也就是说我2月8号上班，到等到4月10号才能拿到第一个月的薪水。当时对这个工资标准挺满意的，我很多同学出来都是800，1000的试用期。出来后屁颠屁颠的跟男朋友报告好消息，男朋友形容我是胸无大志，但到底还是帮是帮我扛着行李来报到了。这样，我的第一份工作历时3天之后，在我的速战速决的战略中有了着落。

　　 再进大厅来办手续的时候，前台小姐脸色似乎好了点，还问我要不要现在进去上班，我连忙摆手说不要，我虽然兴奋找到了工作，但现在就让我进去面对那么多的陌生面孔，我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人事小姐出来给了我一张宿舍报到单，然后打电话叫门口的保安带我去宿舍。耀华厂的级别分的很简单，员工级，部长级和经理级。工厂一共三个食堂，员工食堂，部长食堂和经理食堂。宿舍则分为员工宿舍和管理层宿舍。吃饭的话我们这些文员跟部长享受一样的待遇在部长餐厅，宿舍则是文员以上都住在离工厂大概10分钟路程的望牛墩街上，跟杏花村酒店齐排。听说是工厂05年新买的两栋旧房，草草的装修了一下。楼梯没有铺水泥，处于毛坯状态，有点脏，估计是没人打扫卫生。保安带我到四楼的401，告诉我住在3号房然后把钥匙给我就走了。我打开门，眼前豁然开朗，房间格局居然是三室一厅的套间室，一个很大的客厅，因为没有摆家具，所以显的很空旷。里面散乱的摆着几双鞋，几只水桶。还有两个热得快斜斜的挂在墙上。卧房的布局就有点局促，3个房间还有卫生间，冲凉房全挤在最里面，中间就一个小小的过道。厨房经过改良后也变成了一个小房间，住一个人。其他每个房间住两个。因为是周四，所以宿舍没人。我直接走到3号房打开门，房间还够大，临街，光线很亮，里面除了两张铁架床就无其它，其中一张显然已被人占据，床头贴着几张彩色打印相片，是一个看起来很利索的女孩。我注意到她的床上摆了几本考研英语，立马心生敬畏。想这耀华也是藏龙卧虎之地，看样子来这里上班我也没显得很掉价啊，跟研究生同事呢！

　　 收拾停当之后，我出去逛了一下，真的是一个很荒凉的地方，附近连个超市都没有，楼下两排商铺都是汽修与五金店。在楼下问保安哪里有超市，告诉我坐3块钱摩托车到广场有一个，我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决定还是先找个地方解决温饱问题，想起刚才看到工厂附近有几家简易棚搭起来的小炒店，就决定晚饭就去那吃。3块钱的快餐让人吃的没滋没味，但好在价钱还能让我接受，要等那么久才能发工资，我得精打细算才行。回来时在路边碰到一个小卖部，在里面买了一点饼干瓜子之类的，准备回去跟同宿舍的人先贿赂一下感情。这是我在大学三年里总结出来的经验，凡是女孩总喜欢一些细细碎碎的小零食，要想深入群众内部，这是必不可少的武器。

　　 谁知道回去之后宿舍还是空无一人，看看时间已经6点多了，偌大的宿舍就听到我一个人穿着凉拖在晃来晃去，尤显得空旷而又寂寞。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恐惧，对于明天的工作，对于未来的生活。我其实是一个很闭塞的人，说的通俗一点，就是乡下人。从小学到高中读书就没有走出我们那个封闭的小镇，连读大学也是遵循了我妈的意见就近选择了我们市的邵阳学院。是邵阳人其实都知道，那里的经济有多落后，七八十年代红红火火经营起来的国营企业，到了九十年代新世纪初都已经大势已去，残喘延吸，整个城市仿佛一只风烛残年的老牛，破旧的街道，古老的建筑，以及那乒乒砰砰的公交车，恰如其分的昭显了那个名字“宝庆古城”，3年的大学生活，我连一点城市的气息，新鲜，时尚，潮流，繁华，都没有触摸到，实实在在的井底之蛙。所以来到这南方的大都市，除了象刘姥姥进大观园外，更多是心里有种抑制不住的自卑。记得男朋友第一次带我去南城的客满堂吃饭，服务员倒给我的第一杯用来涮杯的茶水被我用来喝了，男朋友想制止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就那样尴尬的端着杯子，嘴里含着的水不知道是该咽下去还是吐出来。服务员鄙视的眼神让我突然很讨厌这里。讨厌这浮华背后的丑恶。或许望牛墩的落后与荒凉可以稍稍弥补一点我欠缺的自信心，不必自卑自己的容貌，自卑自己的身材，自卑自己的学历，自卑自己的工作，自卑自己的一无所有。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傲且自卑着，在刚踏出学校大门面对社会的那一刻。

　　直到8点多人才陆陆续续回来。我以为都是一个部门的同事，但除了跟我同屋的女孩庞夏之外，其他都是耀华的人。在这里有必要交代一下，耀华其实分三个厂。有三个老板。分别为耀华，耀新和耀昌。耀华最大，有2000多人，属于三来一补企业，香港也有注册公司，主要生产彩盒，印刷品等，耀新是耀华的家族企业，由老板的三儿子管理，是个手袋厂，耀昌对外也叫订装部，主要是印刷品后期加工，负责大陆工厂的老板是福建人，姓施。当年因为没有足够的资金单起炉灶，所以一直以耀华的名义进行生产，而耀昌在香港的公司由梁生负责，主要负责订单和客户联系等。大陆的三个厂对外都统称耀华，共用人事部，财务部等共通部门。

　　庞夏第一感觉还算是个比较热情的人，对我的到来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我问些什么总能不厌其烦的回答。我问她这是她的第几份工作，她说是毕业出来之后的第一份，这无形之间拉进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她是广西人，05年广西某大学专升本毕业。去年8月份进的耀华。其实不光是我俩，耀昌包括整个耀华，80%以上的跟单文员招的都是刚毕业出来的大学生。我说我怎么这么幸运，原来大家都一样。而且进厂不管学历怎样，都是1200的工资，当然也有比这少的，那也只能怪自己提的太少了。试用期之后看表现加工资，有加六七百的，也有一两百的。我被六七百的加薪激动了好一会，但庞夏又告诉我，耀华的试用期无限期的长，说是三个月，但老板每次都是故意忘记该给你加薪了，直到有人帮你去提醒。庞夏到目前为止都还是1200一个月。我啧啧了好一阵，人家还本科的呢，居然也有这么大的耐力在这混着，看样子应该还不错。于是心里平衡了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