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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俩车与十五年

若水咿5年前 (2019-10-02)包装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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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车与15年

  序

  当我们诉说黑暗时,我们脑海中却是光明。我想这对现在的我们可能有点黯淡,因为夜晚再也没有过去闪耀的群星与不时浮现的篝火作为唯一的光源,星罗棋布的的街灯已将这个本属于黑暗的时光点亮,人们的生命由此迈向了更多的可能。

  在又是一个被机械工业照耀的夜晚,有一家四口坐在临近窗口的饭桌边,一边进食一边探讨家中的琐事,从它们头上微暖的橘色灯光,将它们这一刻的影像刻录,发射,驶向窗外。若运气好则被马路边上行走的,好奇的,思索面对自己这万千窗口下的人们过着怎样生活的问题的人所捕获,成为他们脑海中虚构的一个故事。大多则化为无意义的光,在无尽的黑暗中航行,直到它的航行丧失了航行的定义。

  这段光中,有着这样的信息,有四个人类,他们在进食,在探讨,在活着,在决定一辆车的命运。

  第一章第一夜晚

  当晚归的儿子面对这样一个家里车几天内就要报废的时候,他是有些不能接受的。下午从北航踢完球,坐着朋友的车回到小区,边回味进球边迈入家门时,听见坐在桌边等自己吃饭的父母在谈论换车的事宜。于是跟父母打了声招呼,然后放下装踢球装备的手提包,在不远处父母和奶奶目光的注视下,有些狼狈的回到自己屋子,翻出新的衣服去洗澡间洗澡。父亲和母亲则接着探讨车的处置以及之后的应对措施,而奶奶则默然无语的,睁着她有些浑浊的眼睛,在旁边聆听。

  在洗澡间中,儿子陷入了一种贤者模式,熟悉的洗澡动作和淅淅沥沥的水声给他营造了一个独特的时空,这个时空总是莫名的易于联想。从记忆中提取出车的最近的信息,是的,这辆车确实已经老了,关于它的报废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提上日程了。随着电动车的发展,和国家对于车辆排放的严格管控,这辆十五岁的老车确实不符合大多数时间的上路标准,只能在没有雾霾的日子偶尔奔跑。不过,这在当时并不成为很大的问题,因为父亲因为工作原因常年不在北京,只能一月回来一个周末,和家人共享家庭生活,而母亲也不是狂热的驾车爱好者,平日上下班都选择地铁出行,就连买日用品,也选择自行车,除非东西过重比如要买大米,面粉之类,至于自己,则更用不上了,因为惫懒的自己二十四岁连驾照都没有去学,更别提开车了。所以这辆车基本属于半退隐状态,偶尔在父亲回家时或突发紧急情况时才能得偿所用。本来以为可以就这么平淡的和它再凑活着过几年,怎么今天突然就要面临分别呢?踢球前,父母是要说去给车上个保险再做个保养,怎么事情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呢?伴随着这样的心理状态,连平日温暖的洗澡水在东日给与的幸福在此时都有些索然无味,急急忙忙洗了一下就穿好衣服去餐桌前聆听事情的原委。

  “发生了什么”儿子的性格不是被动的“你们下午不是说去做年检和上保险么,怎么突然要换车了?”边说边用毛巾擦自己湿润的头发。

  “你先去用吹风机把头吹干了”父母被打断了交谈,母亲看着儿子在眼前擦头,不满他的毛躁,就敦促他去好好整理头发。“今天去年检的时候,4s店的工作人员跟我们说车必须得换了,而且越早换越好。”

  儿子并没有把母亲对头发的叮咛付诸行动,反而专注于她后面说的换车,就追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换车啊,之前不是说可以只在没有雾霾的日子开么,咱们就先凑活着啊。”母亲也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强迫儿子接受自己的意见,虽然他还像小时候一样住在家里但他毕竟已经24岁了。就回答说“4s店的工作人员说了,如果现在再不换车就一分钱的补贴都没有了。去年这个时候是1w2,今年就只有一万,明年就更少,剩8千了。”

  儿子这个时候很想和母亲展开说叨说叨:比如如果这么算下去,车还可以在用五年;比如利用这5年的时间可以更好选择更新的车,毕竟车的价值一直是折旧不像房子还有升值的空间;还有从会计的角度,不买车省下来的资本可以做更好的投资去产生更多的剩余价值{就是像马克思说的一样剥削别人};他相信拥有硕士学位和二级咨询师的母亲是可以理解并改变决定的,因为她现在只是陷入了女性易有的感性慌乱,可是所有这些经济学的想法与考量在脱口而出的瞬间,遇到了父亲有些意味深长的眼神。他,沉默了。起身去厨房的电饭煲前,盛家人的米饭,并将他们端到饭桌上,一家人开始了他们的晚餐。

  毕竟,父亲每个月给他3500元,作为这个延长学籍的孩子的生活来源。

  父亲继续向母亲诉说为什么一定要换车,而这已经与儿子无关了,他物质活动上在默默地吃饭,和他的奶奶一起成了父母这件事情上的背景板。但他的精神已经开始起飞了,他想到了父亲2年前,在原来是农民,现在是广东一个成功的布行小老板的叔叔{父亲父亲的三弟弟的孩子}买了一辆雷克萨斯的刺激下,一直撺掇着要换一辆更好的车,{更何况原来的叔叔走出农门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他的帮助下}被速来勤俭的母亲以家里没钱为由断然拒绝。但父亲心里也清楚,家里不是没有买车的资金,只是在家里帕萨特还能跑的情况下,在自己常年不在北京的情况下,母亲是定然没有理由会同意自己的要求,因为这在她的眼里只是一时的意气之争。在这之后不久,不知道他有没有授意操纵。另一个也跟风在佛山开布行的叔叔{父亲的亲弟弟,并且当时他开店的时候父亲投资了40w}向母亲诉说了一个新的方案,要用10w买家里这辆旧帕萨特。可母亲以不需要为由,依然没有同意。再后来,北京市出了新的环保政策,所有没到国标二的车辆都禁止在雾霾天上路,这时,又巧合的是,大姨夫,也就是母亲姐姐的老公又提议要5w买这辆车,而他的儿子也就是儿子的表哥又正巧托父亲的关系在一家医院上班,这次母亲有些动摇,因为女人大抵是有些畏惧权威的。可这次不巧被自己所阻拦,自己正是以精细的计算得失成本,和对万一需要用车却无车可用的紧急情况的处理这两方面帮母亲厘清了逻辑,让她坚定的又一次拒绝了请求。而这之后不久,父亲就以一件小事为由和我争吵{想和一个肄业青年吵架,那确实有太多方法了},并因此断了我的生活费,让我过了一段紧吧的日子。但父爱大抵还是能战胜些小情绪,两个月后就和好如初了。今年又到了年检的时间,父亲特意从福建飞回来而元旦就无法再回来,定然也有一些可爱的理由。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能太不知进退,因为虽然花的是我的遗产,但这都是父母一点一点用劳动换取的报酬,而我这个大龄青年到现在却还没为家做一点贡献,整日沉溺与游戏和足球。没有太多的资格在这方面多说。一阵恍惚间,话题已经转向了。不再是这辆车到底是留还是换,而是趁着父亲在家这几天怎么去买新车,和对政策的抱怨了。

  这时候,儿子觉得是有机会插几嘴了。于是张口说叨“我觉得咱家车挺好的,挺可惜就这么没了”。母亲抿了一口小米粥,抬头说“这政府就是为了推广新能源车就把咱们家的车给一刀切了,真的是太过分了!为什么这么没有民主和自由?那些生产新能源汽车的公司多少是骗保和与官员有勾结的!肯定是中饱私囊。”

  父亲这时咧着嘴笑了笑,将双手环抱住自己,说“你不能这么想,主要也是为了北京的雾霾天,你看现在天灰的多严重。”母亲给了他一个白眼,嘟囔道“外国车比咱们还多呢,怎么不见他们这样一刀切?这政府想干嘛就干嘛,谁还能管的住他?《1984》和《动物农场》不就是血粼粼的教训么?”

  父亲一时不知道怎么答复他,只好挠挠头。而儿子早已对母亲的无知感到出离的愤怒,于是毫不客气的打断她说道“这个规定确实有点一刀切,但是我们从效果看他确实是为了更好的明天。诚然,它政策的实施过程中可能存在权利寻租或者盲目推广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从人类共同体的整体命运上看来,这个政策我觉得还是可以的。”

  母亲回嘴到“可是咱们家的车多好啊,升级的机会也没给我们,就必须让我们报废了。”

  “确实是这样”儿子先承认了她的一部分观点然后反驳道“到最后,其实抱怨是因为咱们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损害。你还记得几年前一部电影《私人订制》么?在影片结尾,有人问葛优“你有50w你捐不捐”“捐!”“你有100w呢?”“捐”“假如你有一辆车,你捐不捐呢?”“不”“为什么?你有那么多钱都捐为什么车不捐?”“因为我真的有一辆车”。

  父母从脑海中提取出当时一家人去电影院看这部电影的时光情节,想起了带着他们去电影院的可爱的即将报废的银白色帕萨特。

  儿子继续说道“说白了,就因为切实的利益受到了损害,我们就抱怨政府,这在我看来实在太不应该了。我们都知道死亡的来临,在整体概率上可能存在者一种规律。但在现实层面谁都无法预测它。可能人的平均寿命是70岁,却不代表80岁的爷爷一定比9岁的孙子能活更久;早睡早起健康锻炼的健康爱好者,也不能代表一定不会比熬夜吃垃圾食品的死宅男的癌症可能性更低。我们每一个个体都在面临一个无法掌控的世界,我们存在在这里,被宇宙的流质不断冲击,谁也不知道下一秒是什么样。所以我们会有一种巨大的无力感。而我们面对这个无力感,到底是该放弃抵抗,随波逐流。还是毅然觉醒,面对这虚无到底的深渊,去做自己的英雄直面自己的存在,我觉得这才是当代人的问题”父母眼神随着这番话的推进慢慢陷入迷茫,儿子意识到自己跑题了就继续说道“回到这个问题,我们都知道车迟早要报废,但没有想到是被这样一种方式所强制执行,我们又一次面临了一种无力感,一种没有办法决定本属于自己的事物的失控,感觉到政府像一个威严无情的魔鬼从你手中抢走心爱的玩具,所以才会这么抱怨。但这样想真的符合理性,或者说我们换个角度想一想,不再把政府想成一个巨大的无情机器,一个本已存在并且不流变的主体,而是无数人拼组而成的一个共同体。它是由无数的人成为它组织骨架之上的血肉,而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和咱们一样的普通人。这样的依附与骨架上的每一个人有他自己所独有的愚昧,无知,贪婪,就像咱们自己的恶一样。也有他的善良,坚持,奉献和灵光一闪的智慧。诚然,因为它的位置乃至位置上的权利可能带给它一种完全不一样,我们无法理解的独特的视角,但大部分也像二战时德国的纳粹分子,一种平庸的恶,就像汉娜。阿伦特所论述的那样。所以政府不是一个与人民相对立的一个恶,而是一种文化一种政治制度选择的必然产物。”

  母亲已经不想再听这些亘源的废话,打断儿子说道“我才不管那么多,我就知道国外没有这样的政策?就咱们国家有,就只有咱们国家有这种一刀切的政策。”

  然而儿子这时候辩论的兴趣已经被完全激发,并不打算再顾忌母亲的情绪,反而意犹未尽的想好好阐述自己的理论,就从旁边拿出平常看书记笔记的便笺本,从里面撕出一页白纸,拿笔画了一个简单的树形图来回答母亲。“我觉得你这个问题其实是两个问题,第一“这样的政策真的好么?”第二个是“为什么咱们的国家才有这种政策?”前面我已经说过了,这样的政策虽然对家里的经济状况有所损失,但从大的角度,从国家产业政策和战略层面,无疑是先进的或者说是有助于国家发展的。第二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别的国家没有,我觉得这可能是因为政治体制存在的差别。我国一直相信能通过行政手段,或者经济手段对自己的国家有所掌控,它的立证理念是选取优秀的人民作为代表,再从优秀的人民中选出最优秀的掌控者来掌管国家。虽然在这个形而上的想法执行层面可能会出现一些个例的贪腐或者权利寻租,或者说政治血脉的延伸等一些人类原罪带的的不完善,但总体上在目前还是保证了优秀的立志于改善人民生活的,为了祖国建设乃至人类共同体的发展的有大爱的人上台了。我们目前以为他出现的问题,实际因为恶的选择放大和善的无限缩小。一架巨大的轮船,无数次选对航线,无数次避开礁石,无数次从暴风雨中走过,并不会让船上歌舞升平的人们感激和尊敬船长的优秀的判断,但是但凡只要有一点小小的问题,比如下等舱有强奸,中等舱被头等舱的公子哥打了,或者头等舱人们奢华的生活被曝光,在这艘船上以唯恐天下不乱,只会在船头船尾造谣生事以讹传讹的青痞所传播,制造恐慌。恨不得来一次革命,认为头等舱都是为富不仁,船长和船员都是只顾利益不顾船安全的政治投机分子。他们觉得自己可以取而代之,在脑海中,在网络上空谈自己的驾驶计划。可这就是一个笑话,等他们真当上船长估计连最基本的航行都无法维持。这是政府与人民的关系,再回到咱们的政府,就是我们认为一些英雄可以驾驭我们的时代,并且愿意对他们的选择负责,这必然会造成 ,也必然会被人所唾骂,可我认为这是英雄这个词它本身肩负的误解与重担。再反观其它的主流体制,我觉得他们的民主背后恰恰隐藏者代一种无人负责的态度。国家的方向与未来不再成为领导者问题,不再需要有一种存在或一个个体为它的行为负责。国家的治理重任被交给了一个虚无飘渺的定义,一种人人都负责的想法。其实这更像一个笑话,人人都负责本身就是人人不负责。更何况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出身和阶级,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历史和因此产生的想法和理念。谁能调和这里面结构性的矛盾?没有人,所以他们过去一直追求的民主其实不是民主,而更多的像是一种偶像崇拜,一种由媒体塑造的,或者由他个人苦心经营的个人形象,真实的他因为人类之间的虚无而被掩盖。但现在,随着更多的记录信息方式如录音录像,和人类精神共同体互联网的蓬勃发展,所有的造神都被终结了。我想这可能也是他们越发衰落的原因。所以用形象的比喻,咱们就像是有一个固定船长的船,船长带领我们航行:而他们就像是遇到航行问题开个会,让伙夫和厨师和常年驾驶的海员一起投票看谁高就听谁的。他们就像一群懦夫,没人敢承担这艘大船,只能让他随波逐流。当然可能有些就会变质,变成空有壳子而实际却被一小撮人所独霸的权利,他们就像一群白莲花,做着最龌龊的勾当,还有最神圣的幌子“你们不能怪我做了错误的选择,因为我的权利来自你们实际上是你们让我这么选的。多么的无耻啊!”

  母亲轻蔑的说道“你个理中客,活在你的道理之中吧!天天讲道理,怪不得社会上没人待见你25岁还窝在家里啃老。”

  儿子一下急了“我怎么就啃老了,我不是还没找到适合自己的机会么?再说辩论辩不过就人身攻击,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家里是讲道理的地方么?”“道理都不讲,日子怎么过?”“最简单的道理就是这车陪了咱家这么多年,现在说没就没了,你不伤心你不难过?还给我讲道理?”“这有什么可讲道理的,不就是一个机械组成的车么?你为它伤感你咋不为你这碗里的青菜感伤啊!”“嘿,你这兔崽子...”

  “都别吵了,吃饭”眼见饭桌吵得越来越激烈,父亲一声喝止了争吵,让餐桌归于平静。可母亲扔不停嘴的奚落儿子“你这无情无义的小孩,忘了这车是怎么带着你上学,怎么看着你长大的么?白眼狼。。。”

  儿子涨红了脸还想辩驳,可惜眼光看到了父亲冷峻的眼神,看着手上父母工作换回来的牛肉,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默默忍受母亲的责骂。可能一个人的单口相声说久了也会没意思,母亲涛涛不绝的话语也慢慢怕你功夫,话题慢慢变成了东家长,西家短。对门的小姑娘学会了抽烟,楼下的群租房垃圾从楼上窗户往外:三爷爷家的狗有生了崽儿;从形而上的思辨,回到了梦幻又真实的生活。

  儿子早早的吃完饭,去屋里玩手机了。父亲吃完饭,在窗台抽完一根烟就骑着自行车出去打麻将了,儿子一看父亲出去了就出来去客厅旁的电脑桌玩游戏了。而母亲早在晚饭后拿起手机,与远在中原省的姐妹们煲起了长达几个小时的电话粥,而只有一直沉默无声的奶奶则还在餐桌旁,弯着腰,悄无声息的收拾着碗筷。

  半夜,在万物都安眠的时间,因为游戏的输赢而情绪波动睡不着的儿子开始像孔子一样“三省吾身”,又回想起了母亲责备自己的话,政治与哲学的争论早已遗忘殆尽,但唯有一句话仍在脑海里嗡嗡作响,反复重复的一遍遍责问着不显现却总知道它在的良心。“难道你真是一个无情冷血的怪物?否则你为什么会如此冷酷的谈论这俩陪伴你15年,载着你长大的车么?不,我还是爱它的,但是道理和对它的爱是两码事。哪里有什么两码事?难道你还相信笛卡尔的主客体区别么?你不是号称存在主义讲究生活即是真理,行动就是道德么?住嘴,如果没有道德为什么我还是听你聒噪,因为你想听我。。。。”分裂的精神扰动着安宁,突然有个念头从脑海脑海浮现,并且一发不可收拾的行动起来‘为什么不下楼看看它,好好再端详一下它呢?于是儿子穿着睡衣,从门前的鞋柜上的抽屉取出车钥匙就坐电梯来到地下二层,去找我的老伙计。

  就在这个地下车库的东南角,离我们一二单元出口不远正对着三四单元的地方,也就是洗车房和供物业人员洗衣服的水房西边的第五个车位,也就是每三个车位为一个单位的中间就是我们家的车位,而我的老朋友现在就安静的趴在哪里。我还记得他刚开始旁边是一辆雪铁龙和尼桑,而现在已经变成了宝马x6和奔驰。而它扔像15年前第一次见他是安静的夹在他们中间。它大抵还是和以前一样,银白有如月亮,宽敞的身躯里面可以塞满无尽的时光,可他也有些不一样了,昔日透亮整齐的漆色如今有着几点暗斑,身上也有了些许伤痕,而它原来清澈的玻璃上留下了撕碎纸条后残留的线条,这一切都不再像我第一次见他时他给我的印象,当时的它与旁边的车相比高大,挺拔,英俊,就像一坐山能为我遮风挡雨,就像一匹马能带我穿山越岭。如今,他与高大的x6和宽敞的奔驰相比就像一个垂垂老者,但我依然喜欢它。

  儿子踱步走到它的面前,怀着一颗朝圣的心一点点抚摸着它的身躯,从车前到车尾,从顶灯到尾灯,这一切是那么熟悉,这一切又是那么陌生。它是什么时候从初见变成现在呢?右车尾的刮痕是它第一次受伤,是父亲与一个央视主持人剐蹭后的产物,现在还记得当时父亲气急败坏和心疼的深情呢。左边两小道,是母亲学会开车后第一次带我出去吃饭,在必胜客门前倒车时的刮蹭,结果饭钱才200陪别人车陪了400.一个个数着它身上的痕迹,就好像过去的往事一一在目,我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溜出了眼角,嘴里伴着一点点的苦涩。

  “不要哭,尼采说过怜悯是弱者的象征,是衰败的道德。那就让我做个弱者吧。”于是我打开车门,躺在后驾驶,去感受这辆车保留在记忆里的气息。

  第二章梦

  睡眠,它,总是会不期而遇的到来。对于有些人来说,安稳的睡眠就像呼吸一样简单,而对于深陷焦虑的人们,每天的入睡都仿佛是一场自杀的诀别。而对于忧郁的人们,一个长长的梦就是一种奢望,因为他们的睡眠是那么短促,以至于编制不出一个温暖的麻袋将被社会撞破磨烂的身躯修复一下,让心灵驰骋在幻想的世界中。

  我们的儿子今夜也是在焦虑中度过的,他焦虑的是什么?是还没有过的考试;是延长了两年还没拿到的学位;是被社会认为掉队的巨大压力;是父母失望的眼神;是朋友的嘲笑;-是邻居背后的低声议论;这些能打败他么?能让他低下昂扬的头颅么?不能,因为他是一个存在主义者,他要做自己的勇者,他不在乎这世界对他吹奏的号角,因为他是一个会思考的芦苇,一个将别人解释为错误的真实,而并不是真理的“哲学家”。那么它一定是快乐的,伊壁鸠鲁的,犬儒的,禁欲的么?不,他是焦虑的。因为他渴望用理性去战胜生活,可他做不到。订好的计划在可悲的自制力下闪烁不了2个小时,便被无尽的欲望浪潮冲击的流失无踪,空虚重复的一天又过去了,这样的日子持续了1460个日月了,他的生活没有新意,没有冲击,没有别人,只有自己一个人面对这敞开的牢笼却找不到出去的办法。每天过着同样的人生,面对同样的自己,在一个自己生活的荒漠中度过人生理论中最美好的年华。他后悔,他渴望,他想感受,他要变化。他后悔过去的放浪形骸,他渴望拥有丰富的人生,他想感受体验他从未体验过的经历,他不愿再偏安一隅只能与书本为伴,就像自己监狱的囚徒。可他却无力改变,因为他无法战胜自己,所以他只能每夜后悔,每夜安慰自己明天会有变化,即使他知道第二天还是一样,生活还是徒劳的没有改变。他绝望,他焦虑,他感觉自己没有力量,他觉得自己是失败的,他觉得一切都应该重头再来,他又回想去过去,又幻想着改变。时间就这么流逝,等到他发现空想无法对现在有所裨益,而却因为思考而浪费了仅有的现在是,他更后悔,更耿耿于怀。他陷入了无限的自我毁灭的循环。

  就这样在他的无力中,他开始渴望解脱,渴望自己忘却过去的一切,渴望自己封闭全部的感官,渴望自己能全身心的感受当下,而不是在对过去和未来的无限假设中。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他有一种更深的沮丧,那来自最深处的无力感。他发现自己,原来竟是这样一个表物,他以为他是自己,拥有这肉体,主宰自己的人生。而事实上,他只是一个可悲的外部,一个虚浮的产物。他只不过是自己佩戴的假面,是肉体浪潮的漂浮物,是人生的提线木偶。于是他对自己绝望,想结束自己的无力感。他打开窗户,坐在空调机箱上阴冷的木板上,想纵深一跃结束这烦恼的一切。可是,他怂了。当脚板接触冰凉的木心,展开的双手被冷风略过,心中的苦恼被这深夜的女鬼一下子吸走了。他出汗了,室内和室外的温差让他一下子清醒,他的自杀的勇气,他的跳跃的力量都被这无尽的夜吸走了。他感到了自己是空的,而这空就是恐惧,,他嘲笑自己以为有勇气去死,却被高度而阻拦,他要跳了,可他终是无力了。他不再站立,而是慢慢扶着窗户小心翼翼的躬身坐下,两条腿顺着护栏伸出去,就像坐在船头洗水的小孩子,将自己的双脚伸进这如水般冰冷流动透亮的夜色,开始打量这寂静的黑夜。

  月亮应该是在那里,他从无数的光中分离出一片洁白,北京的夜已经不再需要月亮了,无数的街灯,一闪而过却连绵不觉的车灯将这座城市的时间一直延续,它已没有了日夜的分别。属于诗歌的时代过去了,属于神的领域退却了,到处都是人,人类充满了一切,虽然他只是一个诞生还不到200年的小象,可它却还是比2000年的大老鼠“神”要大的多。但是,月亮的光总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是它光的洁白,是它光的清冷。白区分与街灯的黄,在这黄之下是站街的姑娘,是醉酒的醉汉,是毒品的猖獗,是流浪汉的漂泊,在这等下是正义的边界,理性的楚河,是世界的尽头。而清冷区分与太阳,因为太阳是生的喜悦,是沉浸在生活的快乐,是能量的爆发,是生命的律动,是连为一体的迷乱,是心的链接将自己的山峦趟平,是感性的狂欢,是所有罪恶惧怕的仲裁。而这月光是不同的,而这不同就叫清冷,就叫纯洁。在这里你越发感到自己,越发感到欣喜,也越平静也越酔,这月光越品越独特越品越有滋味,越是沉浸在空灵的氛围,儿子的心慢慢平静,顺着月光释放自己的视线去看一看这个另一面的世界。在他的左手房子的西边是一片黑暗,因为它被围墙分割的是一片废墟,过去的城中村,也就是现在的垃圾场。最早的这里是郁郁葱葱的防护林,闻不到它的气味,里面住着与世隔绝的村民。可是随着城市的发展,15号线的开通,它的宁静被打破了,道路地铁穿过它所有的防护,都市的瘟疫将这小小的村子感染,它的原住民有的远走高飞,拿着拆迁款去郊区买个小楼,有的变为瘟疫的帮凶成了市政交通没事站岗的服务员,有的不忍故土,在不远处的臭水河边建立了新的家园,而这旧址就成了废土,成了他们收购垃圾卖到河对岸垃圾处理场的猎场。我们与他们不一样,我们是高等文明的怪物,我们攻占了他们的领地,改变了他们的生活,我们的垃圾滋养着他们的生活。我们也一样,我们都处在一个社会,我们一个月的残渣是他们一年的收成,而我们每天的需求却大抵相同,因为我们都是人类。

  在儿子的右手,也就是小区的西边是街灯与月亮混淆的边界。那里还有几个和我们一样的小区,我们叫做嘉铭园b区,他们叫做嘉铭园c区,e区,那么有没有一个荣c煜或者荣e煜呢?第一反应是没有的,开玩笑,我是那么独特的。可,真的没有么?在这唯一的一个大月亮的照射下,有没有那么一个人和我遗传特质类似,经历相同也在望着这个唯一的大月亮?我们现在的一切思想,叫他2b:结构,实证,自由,存在,数理逻辑,精神分析,心理学,社会学,利维坦,虚无,宗教,共产主义,社会主义,民主,自由,虚无,精神现象,怀疑,理性,不平等的起源,批判,存在的形式否定,前定和谐,congitum sum ,神,三位一体,上帝之城,实体,理念,洞穴。现代思维的一切道路都呈现在眼前,他和我一样是独特的,被认为独一无二的,可一样的道路却还有可能带来思想c,思想e。看,那个2b不见了。

  嘟嘟,有一种夜行动物在发出奇特的归巢鸣叫,它把儿子的思维拉出形而上的深渊回到了现实的感受。我猜是那么几个没素质,或者喝醉了酒的驾驶员在凌晨醉醺醺的回家,面对着怎么晃也打不开的车库大门,或者是根本没买车位就非要耍无赖蹭车位,这样的现象在前些年屡禁不绝。但仔细一想缺觉得在现今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已不是很现实,因为有着严格的酒驾法规和小区车库管理制度。过去,在法治不健全的时候,个人和集体没有得到良好的区分,这写人打着自由的名义酒驾,危害旁人的生命安全;借着平等的价值,侵害遵守规则或者公共的利益。啊,别站在道德的高点上批判别人了,你自己有时候也比他们还不如。面对空旷的马路和高挂的红灯,你依然穿行而过;思考费力买包手纸,还是随手把鼻涕乱醒,你也是选择了后者。在找不到厕所的球场边上,你也曾随地解手。你不是像康德一样崇拜着星空道德的完人,你又有什么资格去批判别人。对了,道德,这些道德是怎么产生的?我们是像孔德和涂尔干一样认为他来自社会实体,也就是集体的最大利益?最早有一个神圣的契约,将权力交付给托管人,卢梭的自由之花却开出了最暴虐的集权之过,真是讽刺。还是像孟德斯鸠和托克维尔不再去考察来时的道路直接承认现在的状态,也就是现时道德和目前政府的正义性。儿子笑了,看着眼前的漆黑如深渊般的小区夜景,喃喃说道“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不过,今天这车是什么情况呢,对了,也许是他把钥匙搞丢了,也许是红外线坏了,给自己一个解释,就是给世界一个交代。

  当当嘟当当嘟,伴随着车笛嘶鸣的是保安急促的短跑声。这一切,很快就会沉寂,就像今夜总会过去。儿子吧目光又沉入眼前被楼盘所围住的黑暗,这是空是无,但只有黑暗才能将他从光的侵占中解救,给他一个真实的形体。儿子是在八楼的窗外,这个小区是封闭式长方体的小区,里面分为两个主体就像一个阿拉伯数字8,也像一个鸳鸯锅煮着不一样的生活。最北14层,中间13层,最南10层,两边由北到南分别是12 10和6 6.被楼宇围着是喷泉交映的主干道,两边分别是健身器材和儿童器材,而剩余的空间全被高耸的乔木和郁郁葱葱的灌木长满,唯一可惜的是没有水,没有一个内景水流给这个小区洗涤下,但终究已经不错了。在我4年站在这个窗边的观察下,这个生态系统我还是比较了解的,早上有在大门附近跳舞的大妈,有互相踢毽子的大爷,还有各种被老年病困扰拄着拐棍和听着收音机的老头。上午则归于平静,偶尔有几个物业人员喷洒农药,修理树枝。中午则是外卖人员在这里川流不息,给一个个看不见但存在的洞穴人送吃食,到了下午就热闹起来,放学归来的孩子和他们的长辈在这里嬉戏。到了夜幕渐沉,晚归者也回到了家,这个小区又回归了寂静,就像现在我所面临的一样。耳边不知何时已听不见汽车的咆哮,只剩下流浪猫行不可描述的喵喵声,它无不在提醒我夜已经深了。正当我打算起身回屋睡觉时,惊恐的一幕在我眼前发生了,不知道我是否出现了幻觉,我感觉正对面在院子里喷泉旁最高的一颗树(请原谅不懂植物学的我不理解它的属种)蜿蜒蹒跚的形象开始在我眼前放大,就好像他在向我走过来,它不规则的扭曲伸展的枯枝仿佛活了过来,就像是几个饥肠辘辘的水蛇向我扑来,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人类与生俱来的恐惧让我转身想打开窗户逃进我温暖熟悉的家里,可是却发现窗户被死死地锁住根本打不开,顺着月光的投影将发现有一个我正侧身面对窗户{也就是我}躺在月光与黑暗的边界上,白与黑清晰的在我起伏的身躯上刻下清晰的印记,熟睡的自己是那么安详那么恬静,闭合的双眼,与枕头摩擦而引发的脸的变形,和张开的嘴角下流出的哈喇子让我怀疑我现在的惊恐是那么的不相匹配,让我不禁怀疑其自己是否眼前一切是不是真的,亦或者我难道只是一个假象?这是一个夹杂着多种音色的语调在我耳边响起“你在看谁?你为什么在这里?”这时,我全身汗毛林立恐惧使我根本不敢回头看,树枝从我身边的缝隙,肩头,腋窝下穿过,在树枝的尽头是8张脸,有的年幼有的青春有的沧桑,12345678,有八个枝桠有八个脑袋,是一个人!我惊奇地发现了规律,这些脑袋是一个人,但这个人是谁呢?突然一阵剧痛从我心口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索,我顺着疼痛往胸口望去,第九个树枝从我胸前穿过,站着血的树枝在月光照耀下开始发芽膨化,在几秒中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就像走过了千载的时光,一个脸慢慢形成,一个大一个小的眼睛,小巧的鼻梁,和厚嘴唇,以及左侧一颗黑色的美人痣,痣,这八个脸都有痣,等一下,这难道不是现在的我么。那别的八个也就是之前的我,第一个是九岁的我,第二个是十岁,第三个是十二,第四个是十四,第五个是十五,第六个是十七,第七个是十九,第八个是二十一,而最有也就是第九个正是我现在的样子,这时,这九张脸依照年龄顺序自东向西在我眼前一字排开,异口同声的长嘴说,你要来陪我了。接着我就感到一阵巨力袭来,把我顺着树枝卷下,沿着书的斑纹向地下落去,本以为我会重重的摔到地上,却没曾想大地失去了平时的坚韧,让我一下涌入了它的怀抱。我就这样被他掩埋,沿着无尽的重力想着地心飘去。。。。。。。。

  第三章fn3380

  第0章 一切的开始

  作为一个汽车,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自己生命的开始。可能是发动机开始脉动的第一下?或者是亮银的油漆附着在身上化为衣裳使我不在赤裸?还是我被运出熟悉的工厂,扒在一个陌生的大货车身上,带我远离故乡,走向陌生的北京城?{说起来能分到北京还算我的幸运,还记得我们这一批中最高贵漂亮让我们所有车魂牵梦萦的高傲公主一辆顶配订制辉腾,却被卖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小城,成为某个大黄牙,啤酒肚油腻秃顶男人身下的玩物}这些都不再重要了,它们已经过去了,化为一个情景,一种记忆,在我的深处嘶鸣,构成了我现在这个世界的一切。正是过去教会我的忍让让我能忍受一个个陌生人抚摸我讨论我时严苛的目光;正是对美好生活的幻想让我可以在漫长枯燥的等待中与旁边同伴与竞争对手中无言踱过冰冷枯燥的车库中的日夜。终于,有一天,有一道光在我生命中出现,他一下子闪亮照耀了我身旁的昏暗,我看到了一条清晰地道路,带我走出生活的困境告诉我生命还有无限的未来。

  这是我在这个4s店的第三个月,经历过最初的陌生{描写4s店}00从白雪皑皑等到了初春的樱花开满了门口的景观林。我已经见过了406个顾客,终于,那个男人,他来了,他带着上扬的微笑,全部的身体配合他的笑容起伏,露出欢愉与无奈交相辉映的表情,整齐排列的黑发,刮的干干净净的胡须,在一个机灵眯着的小眼睛中,伪装的像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斤斤计较的和销售代表谈论着价格。在他和商人的身后,站着是他美丽清秀的妻子,清瘦的瓜子脸与恬淡的表情,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伫立在哪里,旁边手上牵着是他们可爱的儿子,粉雕玉琢的小胖脸,好动的活泼的探求着他身边的世界。用一个个问题与感叹,打扰着他母亲沉思的安静。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买车呢?”好奇的上扬脑袋,歪了他出生就略不正的脑袋,向母亲问道。鼻子流出一道鼻涕。

  母亲从左手跨的背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打开它取出一张,轻柔的叠了两叠。然后弯下腰,轻轻的从儿子鼻下抹去流下的液体,柔声说道:“因为北京城太大了,你的爸爸办事情需要一个代步工具。”

  儿子似懂不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用力想挣脱母亲的小手,去看一看别的车都是什么样子。母亲被扥的难受,就和正在说话的老公打了个招呼,就顺着孩子在附近逛了起来。而那个男人,他却仍还在孜孜不倦,重复不止的向销售员发问。

  “你再给我说下这个车1.8t的全款最便宜到底要多少钱?”那个男人咧着嘴笑着向销售代表问道。

  因为几次回答这个问题而有些不耐烦的销售回答道“您如果全款的话可以便宜一点,二十一万。这已经是这个车的最低价格了”不知是辉光一现还是无意识为之,他终于和前几次不同的说出了一局新话“如果贷款的话,每个月大概还4500,总共算下来大概要二十二万。”

  那个男人的眼神闪过一丝终于解惑的欣喜,又陷入了深沉的思考。想了一会,他欣慰又有些为难的说道:“小池啊,我跟你说实话,你也知道我也是刚决定来北京奋斗,刚用毕生的积蓄买下了一套房子。我从农村考上了大学,结果父亲就在一次看护麦田的夜晚,被老鼠咬了一口,发烧,可因为在农村舍不得去医院,就在家里挨,结果就抛下了母亲和我和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似乎是因为回忆起了悲惨的过去,那个男人陷入了中年男人独有的一种沉默,这沉默是肩负过去与守护未来的独有的韵味,却让对面的销售以为他说完了话,只是想乞求卖惨获得实例。于是他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鄙夷,但表面能装作热情的说“先生,虽然您这么说,但是我们的价格真的已经是最低价了,如果您资金不宽裕可以看一下旁边的这款polo,只要15万。。”

  他的话还没说完吗,就让那个男人涨红了脸急急忙忙的打断了他。他红脸大部分是因为自己话语和沉默让对方误解的尴尬,剩下的则是对于囊中羞涩的愧疚。他本以为这是他意识的全部,可在几十年后的在面对精神分析再聊起这个时光时,咨询师却有一个结论,说这里还有一丝对别人无法理解自己境遇的愤怒。但当时他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急忙开口道:

  “我没有希望您对我特殊优待,您误解了我。我只是想让您好好给我讲一下贷款的具体事宜。”

  气氛在这个瞬间有点尴尬,看着因为含蓄羞涩而造成两人之间的冷场,好像能让我的尾气口凝固出几朵冰花。在一段对两人很长,而在旁人只是一瞬间的时间后,销售池首先开口打破了僵局,他弯腰鞠躬后说道“对不起,荣先生。我误解了您。我这就给您讲贷款的详细情况。”两个男人就这样坐在一个小桌子前,迈着头盯着眼前的一张写满的纸。不时用笔指一个条例,在交谈细节,在虚构场景,在融合感受,这一刻对他们两人来说没有了之前彼此之间的差异造成的深渊,他们同时活在一个这样的情境中,像连体婴儿吮吸着时间。

  时间就这样被吸干,变得稀薄,连远来高举的太阳都被拉到了画面的底端,整个世界也从金白变为暗红。那个男人的妻女已经在展厅里转了一圈有一圈,问题也早已从为什么要买车的实用主义,早变成汽车是怎样的结构的工程学问题。在这个高度分工的时代,作为网络工程师的母亲对机械工程一无所知,因此被弄得焦头烂额,本想随口忽悠几句作为应付,却担心这样破坏了儿子求知的欲望,所以急得满头大汗。而这时,已经添了四次水的交易主体终于又分离成了两个人,池经理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当然也要考虑您的财力情况。”然后抬头喝水好缓解喋喋不休4个小时造成的口干舌燥,而那个男人还埋着头在看他最后一点的疑惑。突然,他抬起头,那双眼睛是那么的有神仿佛射出了闪电,击中了凝视他的每一个存在,他不止让正喝水的池经理呛住,也让陌陌关注的我深陷在他的眼窝里,仿佛生命在他眼眶里迸发,注射进了我的身体,使我的发动机忍不住想轰鸣起来,我感觉到了一种力量,它仿佛可以使我冲破牢笼。

  那个男人离开了桌子,走到我的身边。用手轻抚我的车身,从左车灯向后一圈环形回到右车灯的位置,不急不慢又语腔坚定浑厚的说道“这辆车我要了,现在就签手续”。这番话让池经理震惊了,他又一次面对这个男人判断失误了,这对他十五年的售车生涯来说是为数不多的情况,本以为对面那个对合同每一条锱铢必较的男人会是一个缠人的对象,会一遍遍追问细节,在拖延,计较思考。而这次销售将会是一场漫长的攻坚战,而今天只是战役开始之前的试探。没有想到,他错了,那个男人却是这样的人,是在一次精心准备后,就倾其所有用闪电战袭击的宁碎不瓦全的野兽。他有点不知所措,竟然说出了“荣先生,您不再考虑一下么”这样失职的话语,在听到自己的话语后他第一时间后悔,本以为犯下错误所以急急想挽回的说“当然我们车也是非常好的。。”而那个男人也就是宿命中要成为我的主人的那个男人,正用手在我头顶轻拭爱抚,就好像古时得到汗血宝马的骑士,在于他的坐骑沟通。他将我身上这些日子在车库沉积的浮灰从车顶转移到他的手上。他用食指轻拢着灰将他们黏成粉,让他们化为精灵在风中传递他的声音,有些缓慢有些黯然“是的,你们的车非常好,但我刚才说错了”池经理脸色变得有些昏暗,但这是话语转而坚定“我不仅要签合同,我还要在今天就开走他。”

  因为这个男人的魄力,池经理职业生涯第一次主动加班留下为他办理手续,在两个小时候,也就是2002的三月十五日的八点半,我被卖出去了,成为了那个男人家庭的重要成员,当他从包里将京fn3380的车牌挂在我的车头,我毕业了,拥有了名字,不再是那个帕萨特。我可以离开早就我的一切,在我轰鸣的马达声中带着我的主人和他可爱的家人奔赴未来。

  那个男人,打开了我的车门,在我左车门的按钮打开后车门,从妻子手中接过陷入睡眠的儿子,将他放入我的后座。然后和妻子一左一右进入前座,发动汽车,将后背靠在我的车椅上,扭了扭屁股。与池经理告别,出了大门左转右转再右转。不到5min的车程,我到了我的新家,嘉铭桐城b区。

  第一章

  对于我这样一辆汽车来说,白天和黑夜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必须二十四小时做好准备以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例如小主人踢球被踢坏了眼睛,女主人半夜痛经去急忙买红糖水,男主人半夜突然地应酬,以及老人可能不慎滑倒或者起身时撞上门把手的紧急处理,我永远不知道那一刻会有那些事情想着我扑面而来,无论它让我在九天之上翱翔还是在深不见底的深渊中绝望,我都得接受,并且必须忍受之后的荒谬和空虚,任何一个存在都在评价,都说可以理解我,但没有一个能真的感受我所感受的,没有一个活在我活在的世界。

  不过也不是每天的生活都有这么多意外,这么刺激,大多数的日子都是平淡习以为常的度过。按时的离开家门,走在相同的马路上,停在同样的车位,一辆车静静的停在有很多同类的车壳却忙着手头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者在东拉西扯中虚度一天时光,然后在一个不准确却大致有范围的时间离开,从相反的方向重走来时的道路,最后回到一切开始与结束一致凝固的地方,倒头昏睡,即期待明天不一样,又害怕陌生的危险破坏脆弱的生活稳定。一天天就这么过去,日子陷入一种永恒轮回,每一天都这么漫长,但事后回忆起来却乏善可陈就像没有发生过这写日子。而与之相对,童年在车场里喧闹嘻戏的日子却越发在脑子里金贵起来,回想起来带着浸蜜的甜和痛彻心扉的惋惜,曾与我相伴,让我深爱的朋友们啊,命运的轮盘把你们抛到了哪里,不知何日何时能够再见,纵然再见后,无法像过去那些日月我们把酒当歌的潇洒,只剩下感激,猜疑,虚荣,妒忌的隔阂,但我仍然爱你们,让伤疤和刮痕都消散,让岁月的斧正形销我的躯体,却磨不动我爱你们的顽骨。对了,还有我不愿回忆也不想回忆,只在梦中相聚的她。我爱你,可能你并不知道,年少的我哪里知道什么是异性的爱,什么只是友谊的喜欢。我只是喜欢在你身边围绕,在你身边打转,要么用我全部的马达轰鸣惹你的目光,要么在你面前故意放屁—尾气嘟嘟嘟,让你生气看看我,要么安静的陪你溜达,就像一个恰巧一起回车库的偶遇,喇叭按一按,看你透过反光镜看我的转头微笑,就够了。碰巧,在一次我们一起上的“如何过好一个车的一生”课,那个退休的老捷达安排我们这些新车——这些大众的未来,未来三年我们上课停放的车位,命运何其眷顾我,竟然将你安排在我身后。在现在,我这俩意志低沉,生活枯燥的车每当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那种幸福感也会隔着时光的场合将我感染,让我赞美我这可悲的生命。可当时的我何其稚嫩,对这种美,这种生命偏要用毁灭来应对,嘴上却偏要对你说“真不巧,这几年可能要一直在你前面了。”想看你生气,或者是别的更美的回应。可能你回应了什么话,或只是淡淡的鸣了下笛,这些都已经过去,对现在的我没有了什么意义,只是回忆,是构建生命—也就是我的记忆。我每天奔走在这个城市,渴望着在那个街头,或者那个红绿灯口与你相遇,因为我知道你从这里前往巴黎,伦敦,踏过了半个地球终于又回到了这里,而我仍然原地踏步,只是将对你的思念和一切美好的记忆酿成了爱的苦酒。你不知道,对,你肯定不会也不可能知道,在你眼里我可能只是一个曾经共度一段时光的普通车,而不是一个曾经爱你,渴望与你合为一体去活着的特殊存在,因为这一切,我对你的一切情感,你对我的一切意义,都是在我离开你以后,才发生才酝酿,是我一个车发动机的独角戏。这离开不是指的分手,也不是指曾经爱过,对你而言,只是最简单的分离—不再相见。而向对与我竟成了爱的诀别,生命意义的沦丧。

  每次一想起这些,我都好痛苦。我感受到了罪,这罪不是来自于上帝给于我们,初生所必备的原罪,我们不是神的提线木偶,一切都来自不可抗拒必然降临的命运。而是深刻的认识到我是一个车,我为我自己负责,我决定自己的行为,来书写自己的命运,我才深刻认识到曾经的我有能力去改变,去经历,去拥抱无数的可能性。而现在我却无力去改写过去所经历的一切,他们成为一条线,一条道路,从世界中走出现在独特的我,也让我在现在凝望回首过去,看向来时的混沌。不要回忆,不要再思考了,这太痛苦,还是让我像机械一样过完我这一生,随波逐流,做一个被车尊重的车,做一个有社会价值的车,而不是一个思考我这一生的车,不是探求价值与意义的车。可笑,你能回得去么?当你步向深渊,你就无法将它从你身边驱走,它会常伴你左右,吸干你的生活,再也无法感受生命中的情感,成为一个局外人一个行尸走肉,直到死亡赐予你永恒的平静。无知的后辈啊,你们一定要听从我的箴言,无知是一种幸福,我赐福你们,愿你们在无知中安度一生,虽然可能你们觉得是诅咒,但每一个来自深渊的信息,都是被耗尽一个独特生命的一生谱写的。

  那深渊之后是什么,生活,只有生活,一切都是生活,战胜生活,超越生活,所有的童话所有的故事所有的小说结局都完成了对生活的超越,但一切没有戛然而止,灰姑娘后面可能就是白雪公主,因为最后还是要回归这该死的生活。

  来到这个家已经快一年了,我也慢慢了解到在我来之前这个家的历史。那个男人也就是现在我的主人,出生在湖北的一个农村,靠着努力学习一路走出农门,不仅完成了儿时的梦想—吃商品粮,还远远的超额了,娶了一个城市里的姑娘,用前半生几乎所有的积蓄在这个硕大的国家的首都买了套房,对中国人来说就是安了家,现在是一家公司的小经理。我想这对他来说应该已经很满意了。而她的媳妇,也就是我的女主人,是来自城市工人家庭,我想她应该就是人类说的品学兼优的好女孩。从小非常听父母的话,学习成绩也不让父母担心,作为小城市班里唯二考上大学的人,从小就是一个装进套子里的人,对于规矩非常遵守,应该说就像一个活在俗世的修女,从不做违背道德,也从不搞人际关系,很有几分读书人的清高,有时竟然让我觉得不像一个女人,但当她有一次在我身上上煲起电话粥,我才发现她也像普通女人一样渴望大房子,好车子,这些外在的财富来表达她的美丽,她的能力,但是他严谨的道德意识,从小到大对德性的追求,对伦理的畏惧让她根本不越雷池一步,所以她就是普通大公司里的一个普通的勤勉员工,兢兢业业的做着组织的螺丝钉。我的其他的乘客还有男主人的妈妈,也就是女主人的婆婆,她的丈夫早早的死了,从小主人出生就来照顾她的大儿子,跟着这个家从省会奋斗到了京城,早已成为家庭中不可或缺的一员,她在车里总是那么的沉默,可能对我这个现代化的怪物感到恐惧,毕竟她出生的年代我这样机动的机械还是属于残酷战争的工具,所以她可能对我有一种独特的敬畏,她的经历,她的故事,我很想知道,可她是保护的那么好,从不告诉别人,好像将一切都都深深的埋在她的皱纹里,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但我知道那一定很苦,从她对生活的节约,和对我们看来一点点的物质满足由衷的欣喜,就能猜测那竭力想遗忘但若真忘却后对她将一无所有的过去,是多么的悲苦。

  八岁的小主人长得胖嘟嘟的,有一次孩子的大姨在有一次闲聊的时候讲他出生的时候长发披肩,吓坏了接产的护士,放在过去可能就当成不详的象征给淹死了,可在科学的年代,一切都有解释,一切都见怪不怪,一切意义都丧失了。就是一个概率,一个简单的巧合。感谢这巧合,我才能看着这个胖嘟嘟的小孩和我一起慢慢了解自己家的历史,我载着遨游在这个城市,串联起他朋友们生活的轨迹,在看着他确立自己的边界,陷入无解的孤独,慢慢成为一个“超人”。但这一切都是以后的故事,我们还是回到现在,不要在未来和过去徘徊,因为我们只有现在,就像奥古斯丁说的“没有过去和未来,只有现在。过去的现在是历史,未来的现在是想象”。

  早已被房子榨干所有积蓄的这家人,因为我的到来背上了沉重的负担。在02年的北京,一个月8000的债务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连带着我的家人的生活也变得拮据了起来。虽然在日用吃喝上没有太大的影响,因为他们还是那么的热爱生活,远游,公园里烤肉和野餐,去看各种话剧,我载着他们各个不同的时空留下欢乐的回忆。但在生活大件的购置上,却不得不小心谨慎,如电视的尺寸,电脑的配置,这些都让花钱大手大脚和对生活精打细算的男女主人发生了重重矛盾。其中最激烈的一次,我记得是男主人全凭喜好一口气买了一万多的音响系统,这可把女主人气坏了,两人在我车内争吵的音量恨不得让我把所有窗户再闭的紧一点,严丝合缝,让一点点声音都传不出去,免得让外面的世界了解这个家的困顿。啊!出于一个车年少的虚荣啊。

  可以说这样束手束脚的生活对男主人来说是无法忍受的,作为一个商业人士,他早已习惯了各种高消费的商务活动,无论是动辄上万的请客吃饭还是去KTV的夜夜笙歌,{虽说我相信他谨守底线但真实的情况谁有可知呢}这些对于他和他的交际圈早已是司空见惯的活动,可现在,紧缩的家庭财务政策让他仿佛一下子被限制了手脚,在吃喝的时候无法一掷千金,这让他感觉在朋友面前抬不起头,毕竟他一直是那么的要强,或者说虚伪,被他奉为人生箴言而一直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如果你没皮没脸,还不如去死。”可想而知,这该死的生活给了他多少的不快,悻然,他是个转压能手,每每在晚上夫妻夜话的时候,抱怨就倾巢而出,抖空包袱的他蔚然的进入了睡眠,而女主人则在焦虑中失眠了。另一面,女主人是一个恬淡的女子,不要名牌包包也不要昂贵的大衣,护肤品也一般就是大宝,虽然对有钱人有着一丝羡慕,可她更喜欢安逸的一个人窝在躺椅中,拿着一本小说抖掉一天带给自己的尘埃。可是,唉,女人,你知道的,当真正的不幸降临时,她们的肩膀能扛起生命的困苦。可却无法在悬而未决的达克摩斯之剑之下安然度日,她会被自己对未来的担忧压塌—她太害怕债务,总感觉这是一个魔鬼在窥视她的生活。

  终于,两人达成了共识。时间,就是那么一个普通的清晨,普通到繁杂的记忆中根本找不出一点的印象;地点,就在车辆出小区车库转弯的一个瞬间。人物,精神抖擞开车的男主人和坐在副驾驶黑着眼圈的女主人,后驾是迷糊着眼不想上学的小主人。转弯前,暗黄的车库灯好像给每个人心灵蒙上了布,男主人开口重提被女主人无数次否决的提案“要不把美元换出来,把贷款还了把。”女主人之前一直没同意,因为将近两万的美元存款是她心中硕果仅存对当时光明世界的向往,可终于她挡不住这该死的万有引力,它拖着人堕落。她用尽全身力气点了点头。车经过向上的左转弯,一下子明亮了起来。迎着我车头的白光穿透了一切,将空气中的粉尘都印的淋漓尽致。

  从地下走向地上,最明媚的便是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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