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高速时代》,寻出版。
小说:
高速时代
作者:阿四
郑经刚在办公桌前坐下,就听司机牛犇慌慌张张跑过来。“坏了!坏了!周庄大桥砸死人了!”
郑经脑袋吓得头猛的一炸,嗡的一声,像被人来了个双风灌耳,但他马上又潜意识的骂一句:“诈呼什么!神经病呵你!”
牛犇虽被镇住了,但还是不停的嘟嚷:“真的!我刚接到我吊车司机的电话,他说刚才周庄大桥的桥墩模板倒了,把人砸下边了。”但声音倒是低了很多。
郑经站起来,往外一望,各办公室的门都开了,有些人跑出来张望。
“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大惊小怪!”郑经冲大伙喊了一声,关好门,刚要问牛犇,手机响起来,一个急促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可坏了郑经理!工地上桥墩模板倒了!有几个人砸在下面了!”
虽然不突然,但郑经还是一阵晕旋。
电话是工地上的项目副经理吴真打来的,那里正在进行桥墩模板拼装。
完了!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郑经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从身体到精神全部瘫痪,急忙坐下来,手机也掉到了桌子上。
这是中国里程最长、技术标准最高、投资最大、设计速度350公里的高速铁路,全国瞩目呵!一旦出了大事故,立即全国人民都会知道,对公司的信誉会造成重大损失,说不定会被取消一两年的投标资格,无疑他会成为公司的罪人!关键还不只这些,前段时间第一片长32米、重900吨的巨型箱梁浇注混凝土时,由于前期准备工作不细,经验不足,出现严重的蜂窝和麻面现象,已经炸掉了。327.6立方米混凝土、70余吨钢材、60名员工同时施工了7天7夜、造价一百多万呵!虽然他偷偷处理的悄无声息,打掉的牙咽进了肚子里,没有造成不良影响,可如果再出点事,就会把以前的事带出来。
他实在不敢想象。
小牛还觉得委屈,“是真的吧?我的司机不可能开这种玩笑的。他就在那儿吊模板呢!”
郑经瞪了他一眼,然后让他去叫总工雷先进和安全长金玉良马上过来。并嘱咐他悄悄的,别让全世界都知道了。
桌子上的手机又响,他吓得一哆嗦,心猛的一揪!一看来电显示,是安全长金玉良,他急忙去拿,可抓了几下都没抓住,好不容易抓住,慌忙按接通,几下又都没按准,心里一急,手一滑,掉到了地上,后盖、电池全都分了家,在地上乱滚。
没等他拾起来,安全长金玉良已站到了他面前。“我日他妹子,我告诫他几次喽,一定把风缆绳搞牢,就是不当回事。这回塌天喽!”
老金是由铁道兵转过来的老同志,四川人,永远一口浓重的家乡话。
总工雷先进也随后进来,已经脸都黄了。他也清楚:一旦出事,第一片梁的质量事故就会抖出来,他总工程师肯定难辞其咎。
郑经只看了他俩一眼,便低头安装自己的手机。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必须稳住、镇定,自己就是大家的主心骨。他一乱,全乱!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他顾意用随便的口气问:“那里负责的安全员是谁?”
“本来是小石,石寿民。可他请假回家一个月了,他母亲中风了。现在我让施工队的兼职安全员全天候值班。看来专业的就是专业的,业余的总是不行,全方位管理的经验和能力都是不行的。”
石寿民的父亲和老金一样,是单位的老铁道兵转下来的老同志。本来家在江西农村,前几年在修建青藏铁路时不幸殉职,单位便把石寿民招了工。不过这次石寿民回家,其实是有别的原因,当时他向郑经请假时,说他一个哥们儿打电话给他:说他媳妇和一个叫双合的越来越不像话了,让他有空回去看看。
虽然当时正在大干,可出于他是单位老同事孩子的身份,郑经一直把他做为晚辈看,就让他立刻回了家。临走时,郑经还嘱咐:“回去先问清楚,别冲动。没事怎么都好,有事绝对不行。咱们累死累活,抛家舍业地挣钱养活她,受多大委屈没的说,但戴绿帽子,门儿都没有。别看咱一身泥一身水的,再找个黄花闺女还没问题。”
他把手机装好,却怎么也开不了机,气得往桌子上一扔,起身刚想出去,正好出纳员小李拿着一摞单据进来,他灵机一动说:“把你的手机借用一天,我的坏了。工作上的事明天再说,我有事马上要出去!”
小李刚要走,他又叫住说:“立即拿五万现金来,我有用!”
小李出去,他才又问金玉良:“砸到几个人?问了没有?”
“哪个清楚!工地上全乱了,我已通知他们管区立即启动《突发事故应对预案》,让他们立即抢救,不管是死是活,都不许说死了,立即往医院送。”
“很好!同时还要启动《突发事件媒体应对预案》,万一被曝光,一定要坚持口径一致原则,以我和金安全长为主,其他人不得接受媒体的采访,一定要引导舆论向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并且死咬住一个原则:不管是死是活,都不许说死了,只说受伤,正送医院抢救。现在你们两个立即去工地,一是立即组织救人,二是想尽办法稳定人心。告诉大家一律不许乱说,有什么情况立即告诉我,就打小李这个电话。”没等两人出门,他又说:“等会!每人带上一万现金,老金给吴真带一万,有事时伺机应用。还有:你们几个主要人员全部随便借工地上的普通工人的手机用,不要再用自己的手机互相联系!”
小李很快把钱拿来,三人分开。等雷总和金安全长出了门,郑经让自己又镇定了一会儿,然后给吴真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一直是忙音。他正着急,牛犇又跑进来,把手机递过来。“吴经理找你。”
“你电话怎么不通了?”
“摔坏了,我用财务小李的那!”
“那正好!我正要告诉你换一个手机用那,以防将来通话记录成为证据。我已经用了一个集团号为6614的。”
“很好!告诉你们几个相关人员都换!”
“知道。另外你千万不要在项目部了,万一消息曝光,公安部门肯定先拘留主管领导,你最好让书记在项目部守着,你躲到外边,有情况好活动。”
郑经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而且为自己培养的这位部下露出一丝骄傲。立时思路也清晰了许多。他告诉吴真:“雷总和金安全长已经去工地了,你们要争分夺秒救人,并安排施工机械将进入工地的各个路口全都堵住,就说坏了,正在修,以阻止任何可疑车辆和人员进入工地。并尽最大努力封锁消息,不管是外部还是内部,能瞒到什么程度就瞒到什么程度!有什么情况立即告诉我。”刚要挂断,他又想起一个关键问题。“等下!现场监理工程师怎么办?先不能让他汇报监理站,消息一传出去就乱了,等事情有点头绪再说。”
“好的。我还没见他们,他们一般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估计现在还不知道。我想个办法吧,让技术人员把他们带市里玩儿去,就说天冷了,给他们买棉衣去,然后吃喝嫖赌随便,反正先躲出去再说。”
“好!那就立即安排!”
安排好工地,然后他又打电话让项目书记白设过来。白设肯定已经知道出了事,本来就鸡毛砸脚就唉哟一天的他已经把五官都紧急集合到了一起,一直做政工工作的经历又使他一句话也不知该怎么说。郑经叮嘱他:“白书记,你一定不要离开项目部,让各部门正常工作。告诉大家:不管什么人来,工地上的事,全部充傻玩怔,问什么都说不清楚。”
最后,郑经喊牛犇出车。一开门,一阵冷风吹来,天已下起雨来,并夹杂着雪花,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他钻进霸道车里,可等车到项目部门口,他还不知去哪。但他知道:项目部不能待,工地也不能去。如果不被拘留,什么事都可以活动,让事情向自己有利的方面发展,一旦被拘留,那就像放在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他想了好一会儿,首先嘱咐牛犇:“这事你先不要和董事长说,等看看处理情况我在和他汇报。你也不要和家里人说,消息一传到机关,就乱了。”然后他又让牛犇把车开到国道边离出事工地最近的路口停下,又让他弄些稀泥,把车弄脏,把车牌糊住。然后望着雨雪交加的窗外,想让自已进一步镇定下来。
前面一辆中巴在去工地的路口停下,他一惊,仔细看了一下,才知道是当地的区间公交车,车上下来一个人,背个脏兮兮的牛仔包,再仔细一看,是石寿民。
“小牛喊他,让他过来。”
牛犇打开车门一喊,石寿民立即跑过来,一边上车一边骂:“真他妈倒霉!一下车就下雨,我又没带雨伞,刚想打个电话问问工地上有没有车来接我一下,手机又没电了。”
上了车,车并没有开的意思,他又看看领导和牛犇,都不说话,似乎察觉气氛不对,便不再说话。
电话响,是吴真。郑经立即接通,有点迫不急待的问:“怎么样?”
“已经把人弄出来!死了!金安全长正往医院送!就一个,其他人都躲开了,没事!”
郑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念了好几遍“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不属重大伤亡事故,只要做好后事工作,他就没有被免职的危险了。
“好!你立即组织现场各工序领导开个小会,告诉大家不许走漏一点风声。并各自组织好现场该干什么干什么,大家问就说:伤者不要紧,正送往医院抢救。如果发现有人瞎说,瞎传,瞎议论,坚决制止。”
现在的安全工作是最头痛的事,不和过去一样,死了人赔点钱了事,反正又不是花自己的。可现在一出事就追究领导责任,其它工作干的多好全泡汤。这座大桥是标段内最高的桥,桥墩设计为薄壁空心墩,所以模板拼装复杂、垂直度要求高、钢筋密集,给施工人员带来了极大的不便。为了保证施工安全,项目部专门定做了大块组合钢模板。施工前,对各项操作工序都进行了模拟操作,配齐了所有安全设施,目的就是不出事。可千虑一失,还是……
郑经刚想还和吴真说什么,司机牛犇把手机递给他,“白书记找你。”
他不知家里又有什么事,忙接过来,白设烦燥的告诉他:“刚接业主通知:下午进行冬季安全检查。怎么办?”
郑经脑袋一阵发胀,这个节骨眼儿上,可怎么办?但这是业主检查,就是天塌下来,也得陪着。他想了一会,知道白书记根本应付不了这些事,告诉他:“你不用管,只把项目部稳住就行,摆好水果瓜子,并安排安监部,准备好一切资料,不能出一点差错,万一他们去项目部看资料,我会提前通知你。”
挂断电话,郑经就想:这个工程管区如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进,只好也用工程机械假装坏在便道上把路堵住,然后把他们往其它三个工程管区的任何地方带。
想到这,他突然想起其他三个工程管区,这么大的事,肯定全知道了。俗话说:坏事传千里。现在的科学手段更让坏事传递的比风都快。他急忙要挨个给其他三个副经理打电话,可还没打,牛犇又把手机递给他,“白书记又找你。”
白书记这次更烦,一开口就骂起来:“真他妈烦人!刚才公司办公室来电话,说公司安全质量工作组要来检查工作,明天就到。三天两头检查,除了添乱,狗屁事解决不了。”
郑经一听也烦了,他打断白设的牢骚,“明天才到现在不用急!你看着安排一下吃住,让相关部门准备好资料,让财务准备好几个信封,老规矩:带队领导一万,其他人员五千。”
把手机还给牛犇,看着自己的手机,可本来很急的事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半晌才反映过来,然后给三个其它管区副经理打电话,告诉他们立即都到工地,一是组织各自的安全员进行一次严格认真仔细的检查,各个死角都不放过。并把工地上全部整理的干干净净,机械设备全部擦洗干净,工地上及各处便道,全部插好彩旗,各混凝土拌和站拉好迎接领导检查的红条幅。该停工的就停工,保持好状态,积极做好下午业主和明天公司领导检查的准备工作。二是坚决制止谣言的传播,把一切不利因素消灭在萌芽状态。还没说完,工地上的一辆白色双排皮卡车开过来,向市里急驶而去。他知道:肯定是送死人去医院的。于是又想起什么,急忙打电话给吴真。
“死的是谁的人?”
“本地包工头老甄的。”
他一惊,“死的人也是本地的?”
“是!”
郑经又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如果是外地带来的,等想好对策再通知家属。可本地的人不用通知,马上就会知道,并且一下子就会将消息传开。那么地方安监局、甚至地方媒体也可能马上就知道,这就没有一点拖延的余地,必须马上想出对策。
他知道:这事任何人出面都难办,一是农村老百姓素质低,难沟通,二是本地方言太重,语言交流太困难。想了一下,他告诉吴真:“你让老甄马上来找我,我就在公路边上。”
一会,一辆脏的看不出颜色的皮卡车从便道急开过来,一个头带安全帽、满身是泥的人下了车,跌跌撞撞的钻进郑经的霸道。见石寿民在车里,点了一下头,没说话。
郑经顾意先不说话,让老甄的方寸先乱的不行了,然后才严肃的开口:“听金安全长说好几次让你们把风缆绳拴牢就是不听,是不是你挣的钱太多了,花不出去?还是嫌不忙?找点麻烦玩玩儿?”
老甄的脸本来就没了血色,一听这话五官立时变形,嘴只剩了哆嗦,“不、不、不”半天没说出话来。
“如果你让我被撤职法办,我就先罚你个血本无归!”
“不、不、不是……是太忙,太急,原来说桥墩、完工到、明年6月,现在、要、提前到2月,我、增加了20多人、都、忙不过来了。” 老甄已吓得成了结巴,哆嗦的口水直流。
“少强调理由!就你知道急,我就不急吗?急就不要安全了?上边要提前工期,我有什么办法?德国专家都不想提前,都气跑了,难道我也跑了?”
“不是、那意思,是我、太大、大意、意了”
“那好。你承认大意就好。”郑经见到了火候,乘胜追击。“你立即去找死者家属谈判。一定讲明:如果让上边知道,按国家规定赔偿,最多20万。如果私了, 咱可以给25至30万,甚至可以再加点。并且这钱由项目部出,也不再罚你。一旦这事被曝光,你就想想你今年挣的钱够不够罚吧!
“我、我知道,郑经理你、放心,我一定、尽力处理好。”老甄知道,郑经理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事情压住,可想而知这事对郑经理来说有多重要。真要曝了光,确实对谁都没好处,起码自己真的要血本无归。
“不是尽力处理好,是一定要处理好。”郑经又斩钉截铁的补充。
“是!知道。是一定!”
“那就去吧!让石寿民跟你去。另外给他借个手机用,他手机没电了。”
他不是不相信老鄄,而是怕他万一事情办不好时会狗急跳墙,玩儿个鱼死网破,把责任推个一清六二五。等老甄和小石慌慌张张下了车,郑经用手捂住脸,差点哭出来。他知道:这事既使不被曝光,可要想瞒住地方安监部门是不可能的了。只有主动一些,多做些私下工作,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又想了一会,觉得没别的办法,只有如此。于是他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取出卡,换到小李的手机上,拨通了地方安监局局长的电话。
“霍局长你好!好长时间没见了,今天没事,玩两圈?”
电话里,霍局长异常高兴。“好呵!刚忙了几天,为你的‘安康杯竞赛优胜单位’的事,刚从省里活动回来,正想把情况向你领导汇报呢!”
自从工程开工以来,地方安监局虽然来了几次,但他们对铁路工程安全管理一点都不懂,只是虚张声势,喝点吃点要点回去了事。倒是为了能获得省级“安康杯竞赛优胜单位”的称号,郑经主动和安监局打了不少次交道,明码收的五万块钱不说,也喝了不少次酒,送了不少的红包,应该说和霍局长是老朋友了。
“领导太客气了!那马上到龙华国际酒店见?”
这是县城最好的酒店,是项目部招待重要客人的定点地点。一进门,值班经理立即迎上来客套,“郑经理今天请人打牌还是吃饭?”
“开个套间。”
值班经理亲自把郑经带到包房,见司机没跟进来,知道有事,便又献殷勤。“刚来了几个小姐,身材一流。怎么样?叫上来看看?
“先不用,用时给你打电话。”
等值班经理出去,他又打通霍局长电话。“我已到了,在323房间,小姐也安排好等您了。”
没出十分钟,霍局长就推门进来。见只有郑经自己,好像察觉出了一丝不对的气氛,坐定后先开口:“说吧郑经理,有什么吩咐?不会是为安康杯的事着急吧?”
“哪里!那点小事在您领导手里还是问题?还用我想着?我估计已经有眉目了,所以请您先庆贺庆贺。”郑经不知怎么把话引到事故上来,只好也跟着兜圈子,可脸上怎么也掩护不住内心的焦虑。
“你就不要客气了,兄弟!有事尽管说,只要不是死人的事,什么都给你摆平。”
“那要真是死人的事那?就没办法了?”
霍局长一怔,“真出事了?几个?”
“一个。送医院抢救那。可能……”
霍局长笑起来,觉得不好,又使劲控制着。“我以为多大事。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搞工程哪有不出事的,久在河边站,还能不湿鞋?我们都能理解。不过按规定死了人必须立即上报。只要一上报,就会被曝光,花钱无所谓,就是兄弟你的前程……”
郑经被捅到死穴上,在心里直骂娘,可还得装着镇定。“所以才第一时间向您领导汇报吗。”
“我知道你兄弟不容易,我肯定尽力。我们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死一个人交罚款20万。如果我们帮你摆平,这20万归我们安监局。先说明:我自己没得一分呵!万一摆不平的话,这钱就得交上边去,我们安监局也落不下一分,所以我们肯定和上下左右都努力去做工作,怎能让肥水流到外人田里去!再说你们修铁路也是为我们造福,那咱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郑经心里直骂他是“老狐狸!”,我出事,你却有奖金发了。可心里还是安稳了许多,钱是多了点,可谁让自己捅了这么大搂子?一旦上报,媒体再介入,上边照样也是罚。虽然死了一个,自己不至于被“禁”起来,那一次次的领导检查、整改,一次次的看脸色送红包,不把自己的屎尿折腾出来完不了事。关键是为了提副处,这几年已花了上百万的银子,刚刚有了希望也得黄。这样想起来交上20万罚款就是很大的面子了!认吧!
手机响,他看了一眼,直接按死。
“真心感谢!您领导就是我的救命菩萨。这事如果平安过关,我再给您领导2万感谢。”郑经觉得这里工作已经做到家,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便及时撤出。“那就有劳,我真得没时间陪您吃饭了,不过我已准备了两个小妞陪您,不要累坏了呵!”
刚出来,电话又响,一看,还是刚才那人,负责钢筋加工的包工头老崔。他再次按死,先打电话给酒店值班经理,告诉她安排两个小姐到323房间,另外再加一条软中华烟。
没到大厅,电话又响起来,一看还是那个老崔。他心头一惊,连打三次电话,莫非真是祸不单行……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接通。
原来老崔想要点工程款。说4个月没发工资了,50多号人,每人月工资平均1500,4个月也得3万多。
还没等他说完,郑经就火了。“别说了!现在没钱!过几天再说!怎么别的队伍都能坚持你就不行?如果不想干了就直说!你看你干的熊活儿,一个桥墩,炸了,30万没了,我没罚你还不认便宜!”
可电话里要哭了,说连伙食费也没了,先给一万也行,50多号人,要吃饭那。
他不愿再理他,可刚要挂断,突然觉得这个关节上最好不能得罪人,一个电话就能坏了你的大事。再说这么大的事,工地上可能早都知道了,老崔为什么偏在这时候要钱?上次报废一个桥墩,正好是在报废第一片箱梁之后,所以没敢罚他,怕他狗急跳墙,把事情抖落出来。按理说现在应该都知道自己心情不好,不该老鼠舔猫腚——找死(屎)!可他竟偏偏就在这时候来险棋,那还不是明摆着的目的?并且转念一想,确实有四个月没拨工程款了,各包工队也确实难以继日。干脆,不如在这关键时刻来个大赦天下,遍施雨露,大家心情一好,谁也不会暗地下黑手,故意捅他的搂子。于是,他告诉老崔:“这样吧,我也理解你的苦衷,可你也要理解我。你到财务,先拿一万,过几天等业主拨了款再说。”然后他又打电话给白书记:“你和财务说一下,通知各包工队,就说我说的先给点生活费。老规矩:一个个的通知,定好了大概时间来取,让每个人都以为只给了他自己。”
安排好这一切,他松了一口气,关机,重新把小李的卡换上。
牛犇正在吧台前和服务员胡吹。“我跟你们说,现在他妈的啥也不如炒房子挣钱。我老婆在家没事,前两年炒股赔了个一塌糊涂。今年没事看哪里开发了,就去买房子。倒了三套房子,赚了40多万,挣我十多年的工资了。”
“炒房子也要本钱的,我们没钱也白搭呵!”服务员们跟他都很熟,围着他搭讪。
“那你赶紧出台接客呵,干上一年不就有本钱了!”
“你老婆接了多少客才挣到本钱的?”
“你她妈的找死呵你?我老婆的本钱肯定是我给的!你做我小老婆,我也给你本钱。”
“你不说十年都挣不了你老婆的40万吗?”
“老子他妈的还指工资呵?我跟你说,我姨夫是公司董事长,不然领导让我给他开车?这些吃住的事让我来结帐?其实这还都是小事,我买上几台机械随便往哪个工地上一放,一年不也挣他个几十万!”
郑经听的气不打一处来,躲到角落里正想问问医院的情况,就听牛犇的大嗓门又传进耳朵:“就他妈不干!刚砸死人,谁找那晦气。就不给他吊!离远点!”
郑经赶紧放下电话叫他,他边走还边骂:“吴经理他妈的太差劲了!工地上那么多吊车,非用我的吊刚倒塌的模板。不想过了!”
“你能不能小声点!”郑经真想一个嘴巴煽上去。
“那有啥?服务员啥都不懂。”
“就你啥都懂!结帐!走人!”郑经实在没法,只好立即往外走。
老天爷好像前列腺有了结石,不仅尿频尿淋漓,雨点有好多变成了小冰雹,打在脸上好痛。
上了车,正想给安全长金玉良打电话,老金就打了过来,告诉他到了医院就往急救室抬,喊医生抢救。医生到了一看就说已经完了,他立即给几个抢救的医生护士们塞上点意思,他们也心领神会,虚张声势的抢救了一番才说不行了。现在已经把各项手续办好,送进太平间了。
“那安排好医院值班人员,其他人回工地。”郑经关掉手机,告诉牛犇去工地。
工地上一片泥泞,冻雨仍然下着,“袖珍冰雹“掉在地上相互粘在一起,使整个世界到处滚动着“珍珠”,闪烁着一种冷艳、神秘的色彩,令人心惊胆寒。
虽然大家心有余悸,但已各就各位在忙碌。郑经径直到了出事的地方。施工人员都穿着雨衣,正在将倒塌的模板往外吊,看见他都停下了作业。他跟大家摆摆手,很平静、很关切的说:“大家一定要吸取教训呵!安全第一!只有安全才有一切!我刚从医院回来,病人还在抢救,大家放心,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尽最大努力抢救的。”
然后他给吴真、雷总打电话,过来躲进车里,一会儿安全长金玉良也赶回工地。郑经告诉他们让老甄去做死者家属工作和安监局长做地方工作的情况,
雷总先接着透露:“那应该没多大问题。我刚从老甄的工人那里得知:那人老婆死了,没有孩子,现在是光棍儿一人,和父母一起过。”
“那太好了,就怕老婆孩子一大堆,难缠。”郑经终于露出一丝轻松。
吴真眼晴一转:“如果死者家属的工作好做,老鄄会不会与其合谋,趁机敲一把?”
“不会!我已让石寿民跟着去了。”
“噢!我说怎么看见小石回来了,可一转眼就不见了。”吴真点头,可又说“可我觉得小石好像心事重重的,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有事。”
郑经心里略噔一下,想:会不会那事是真的?这一回去一个多月,说是他妈中风了,不会是和他老婆闹离婚了吧?他不好和大家直说,只好往工作上扯。“现在安全工作正在关节上,不能让他含糊。我是看着他爸死的,他招工后又一直跟着我,我有空找他谈谈。”然后又说:“下午业主进行冬季安全检查,明天公司安全质量检查组也要到,吴经理下午一定在便道上安排好机械假装修车把路堵上,不让检查车辆进来。并且还要组织一下,把工地整理干净利索,该停工的地方就停工。”
“我早就说过,该停工就得停工,该整顿就得整顿。现在安全隐患太多了,其它三个管区也都一样的。再这样下去,我他妈的不管算球了!我都快退休了,再急出个脑出血,还不如不那。”老金把眉毛皱成了一条缝。
“那关键是工期来不及,如果年底不把桥梁完成,明年2月份开始无砟轨道施工就不可能。”吴真比他还愁。
“那也不能出事,一出事耽误的更久。”
“好了,不说远的,先解决当前的问题。”郑经打断他们。“老金把全线的桥墩施工、贝雷支架现浇施工、移动模架现浇施工中所有安全带看一遍,有一点破损全部换掉,没有安全带绝对不能上工作面。最后是调集所有防滑的毛毯、破棉絮等,铺在作业人员活动区域防滑,不够就去买,可不要再为省几个熊钱而心惊胆颤了。从这种天气看,近几天不会好转,先停下来正好进行一下全方面的安全教育。另外雷总立即让各相关部门整理好安全质量资料,千万别让检查组看出问题来。”
正说着,老鄄打电话来,说死者父母什么都不听,就是哭,好像已经没有理智了,非要看见死尸、再看见主要领导才行。
郑经正在犹豫,吴真提醒说:“你最好别出面,家属一闹,农村人又喜欢看热闹跟着起哄,你一旦脱不开身,让媒体的人堵住,事情就不好办了。”
“那咋办么?关键是家属非要见领导么?我们啥子都做不了主,哪个能去?”老金先发愁。这事谁都不愿去处理,和农村老百姓打交道,太难。
雷总一笑,“这事只有吴经理去最好。谁去都不合适。”
郑经知道:在这节骨眼上,吴真想表现一把,也知道雷总故意顺着吴真的心思说。这事也确实吴真去最合适,雷总口才不行,老金说话太直,人家没火他先火。
果然吴真有点慷慨的说:“没问题!老百姓又不知道谁是真的主管领导,我被堵在那里或是被拘起来也不怕,只要郑经理自由,什么事情都好处理。”
确实听得让人激动,郑经也真的显出激动的样子向吴真点点头,然后嘱咐大家:“那好!工地上的事雷总负责一下,一定要有对付媒体的心理准备。金安全长下午把工地上的事尽快安排好……”没说完,电话又响,是白书记。告诉他业主下午不到工地检查了,改为下午2:00开会,要求施工单位项目经理、总工、安全长到市里监理站会议室开会。
郑经松了一口气,真想立即趴下给老天爷嗑个响头,思路也清晰了好多:“得!我们午饭也别吃了!下午业主不检查了,两点在市里监理站会议室开会,我们三个都得去,这节骨眼上还必须得去,不能惹出麻烦来,一拽坏一串。现在立即安排各项工作,一点二十我们就得出发;吴经理现在就去找老鄄,事情做的越稳越好。我们开完会,金安全长立即到医院等着接待死者家属。吴经理记住:一定要拖到晚些再让家属去医院,晚上医院人少,既使家属怎么哭闹,影响面也不会太大,也不容易让媒体的人知道。晚上连夜和死者家属谈,一旦谈妥,明天立即火化,避免夜长梦多。”最后又嘱咐吴真:“你去了就让石寿民回来,下午工地上必须盯紧,千万不能再出那怕一点点事故!”
几人立即下车分头行动,郑经刚想闭上眼睛养养神,把事情的前后左右再理一理,电话又响,又是白书记,声音非常低沉的说:“不好!”
郑经脑袋“嗡”的一声,差点瘫下去。完了!肯定事情败露了!一上午的工作全白费了!可书记后边的话让他想哭,又想笑。“公司检查组是坐火车来的,晚上十点多就到,而且是纪委贾书记亲自带队。”
“就这点事有什么不好的,等他们到了就都处理好了,你放心安排好吃、住、接站就行了。我赶得到就好,赶不到你就老规矩:说业主组织开会。”
“关键还有。”白书记更加认真并极富关怀口吻。“听公司办公室的意思,贾书记这次来还有一个目的:进行年终干部考评,而且主要是针对领导干部买机械设备和利用亲属包工队的事做调查。就怕是专门针对咱们这里一些事来的。”
郑经这回笑了,觉得太可笑。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压着声音告诉白书记:“没事你放心,公司好多领导都有机械在咱这里干活,贾书记不可能不知道,他好意思得罪谁?只是说说走过场而矣。其实我早跟你说,你别把钱都给银行送了礼,买辆机械放在工地上就行,这是不会成原则问题。”
郑经早就怕白书记心理不平衡,确实和他说过这事。白设并不是真得怕犯错误,而是觉得自己在这个岗位上还可以,一旦不当这个项目书记了,没人给你人情,没活儿干时怎么办?机械闲着就是赔钱。现在人和人之间都是利益关系。形成利益链,大家才互相照顾。可当个项目书记,没一点实权,谁买你的帐!
见书记又半晌不说话,郑经忙转别的话题。“噢!对了。贾书记是第一次到咱项目来吧?那他属公司领导,给他多准备点。两万吧!另外,你安排搞几份汇报材料出来,把咱们得到地方各部门表扬,可能获得‘安康杯’、‘劳动竞赛先进单位’、‘青年文明号’等荣誉的情况都说一下,让领导看了高兴再说。”
业主会议议题全是安全问题,先让大家看了一个《建筑企业事故案例分析》的VCD教育片,然后要求施工单位要全面开展“安康杯”竞赛活动,把“一法三卡”工作贯穿于竞赛的全过程,建立“三级安全教育登记卡”。又讲了什么“三个意识、三个控制、五个结合”等等,一听就是为了凑内容而老生常谈。不过,针对当前的高桥墩和现浇梁施工中的脚手架搭设、操作平台和上下爬梯存在的安全隐患,还是让郑经感到点到了穴位上。
最后针对天气问题,要求施工单位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进一步恶化,混凝土一旦浇注,温度根本达不到养护要求,必须采取保暖措施,要有在工地上过年的心理准备,想方设法加紧施工,必须在元旦前保证完成高铁总指下达的施工计划,保证明年2月份无砟轨道施工全面展开。
郑经心里想:如果天气进一步恶化,那就必须停工!有些安全隐患,不是人想排除就能排除的。为预防高空坠落及吊装事故的发生,他曾为全体施工人员在工地举办为期二天的培训,统一了脚手架搭设、吊装大型模板及人员防护措施的标准和程序,不还是出事了?薄壁空心墩的钢筋密集,而绑扎时又只能站在钢管脚手架上进行。如果冻雨在脚手架上形成冰层,施工人员根本就站不住,不再出事才怪!可这话不能说,领导只要结果,不会听你的理由,至于如何解决,只能自己看着办。
电话在裤袋里振动,让他整条腿都一麻。他掏出一看,是吴真,告诉他:死者父母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就是咬定看完死尸再说。老头好像智力有些问题,老太婆就知道哭。估计是有人给他们出了主意。
郑经悄悄溜进厕所,告诉他随机应变,该硬时就硬,该软时就软,不能听他闭着眼睛要价,更不能把事情搞僵。还没说完,就听吴真在电话里慌了,说声:“不好!来了一辆小车,是县电视台的!我去看看。”
郑经一惊,也在心里说声不好,下意识的提醒:“见面先塞上点意思,争取主动。”
“知道!”吴真马上挂断电话。郑经本还想嘱咐什么,又一想:吴真聪明的很,随机应变的能力足可让人放心。他又想起霍局长,这家伙可是答应负责媒体的事的。他立即打电话,却怎么也找不到号码,好半天才想起号码在自己的电话卡里存着。忙把自己的换上,接通后还没说话,霍局长就先开了口:“唉呀我的郑经理,我正要找你,可怎么也打不通你电话。现在事情很难办了,市里总工会的领导就是和死者一个村的,他已经知道,并且把事情告诉了市安监局,市安监局已让我调查此事那,并说必要的话让市电视台直接跟踪报道。你说我可怎么办吧?”
郑经差点哭出来,怎么办?我知道怎么办还用你帮忙吗?他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还只好央求他:“霍局长,你们都是本乡本土的,又是一个系统工作,肯定好说话的。我哪里有什么办法,只能求你领导帮忙了!”
“我知道,县里的事我还好说,可市里的事就难了,部门的负责人也都是上级领导呵!涉及面太广,我哪里有那么大人情呵?”
郑经听出话里意思,立即答应他:“你领导放心,你尽管去办,该吃就吃,该送就送,不管花多少钱,兄弟给你报销。”
“就是面儿太广了,难办呵!”
“兄弟给你出钱,还能有您领导办不了的事?你就帮兄弟一把吧,过后兄弟一定重谢!一会儿我先派人给您送几万块钱去。”
郑经有点慌不择路,说出来有些后悔,可反过来又想:除此还有什么办法?
“好吧!我尽力去办,就算我减肥了!我马上到市里,你让人到市里和我联系。”
霍局长电话要挂,郑经忙又央求:“现在县电视台的记者已经去死者家里了,先要把这事处理一下呵!”
“知道知道。放心吧。”
霍局长爽快答应着就挂了电话,郑经心里生出一点被捆住往泥潭里拉的感觉,他想挣扎,但又没一点力气。只好给书记打电话,让他安排人到财务拿三万块钱,到市里交给霍局长,并告诉他联系电话。
没一会儿,吴真打来电话,说:“电视台的记者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和死者家属帮我们做了些安慰和劝解工作,又和我说了些理解的话就走了。”
“那就趁热打铁,让老鄄抓紧做工作,马上安排去医院,金安全长马上去医院等着,其它问题该答应就答应,越快越好。”
郑经觉得自己快压不住火了,想把所有人都痛骂一顿。他正要回会议室,老金也出来接电话,并示意他等一下。然后向电话里铸诚恳的解释:“不是我们安全工作没做好,关键是那个人智力不健全,反映迟钝,所以才造成了伤害。还希望领导体谅,我们一定把后事处理好,不给领导添麻烦。等这两天把事情处理好,再亲自到市里向各位领导请罪。”挂了电话,他告诉郑经:“市总工会经济部领导打来电话,听说咱们工地出事了?说那今年的市级劳动竞赛先进单位的荣誉可能难了!”
郑经差点哭出来,为了这个荣誉,让老金跑了不知多少次了,前前后后连吃带送已经花了不下两万大洋,就这样完了?他实在有些不甘心。
正犹豫,老金电话又响,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然后沉重的让郑经也看了一眼,小声说:“市安监局的。”然后要接通,郑经忙示意他:“慢!不能那样说了!这事你如果一承认就成了事实,安监局如果不立即调查就是失职。现在不能承认,但还要让他们知道确实出事了,又装不知道,到时候不能授人以柄才行。你就说没事,很好。正好今天下雨,已经约了县安监局的霍局长,晚上去市里找你们坐坐,亲自把近期的工作汇报一下。”
老金接通电话听了一会儿,便按着郑经刚教他的意思态度诚肯的应付了一通。
老金还没说完,白书记又打过来:“刚才团市委打电话来。”郑经头顶一阵发麻,这事怎么会连团市委都知道了?难道报‘青年文明号’的事也会受到影响?但书记下面的话让他松了一口气。“团市委说给我们争取一个省级青年岗位能手的名额,他们意思把你报上去,但要收费三万。如果要的话马上就得报材料、交费。不要就回话。我们要不要呢?”
郑经当然高兴,省级荣誉,那可是有一定份量的。如果靠公司推荐上去,那不知要和公司相关部门拉多少关系,花多少银子才能解决的了。现在只要花点钱就能办的事,那可是天大的便宜。可又不好意思和书记直接说要,故意沉吟了一下说:“我的荣誉很多了,按说无所谓。可人家既然想着咱,咱也不能给脸不要脸!还是报吧,不然下次有什么荣誉人家不想着咱了,‘青年文明号’的事也不积极帮忙了。”
挂了电话,他告诉老金:“你赶紧打出租去县医院等吴真,并立即和霍局长联系。我刚已让书记安排人给霍局长送三万块钱去,请他帮助做工作,现在看来必须你和霍局长一起做工作了。”
老金很高兴的答应:“好!没问题!那我马上走。”
郑经又嘱咐:“你和书记联系,让他不要送钱了,直接把钱给你带着。记住:千万不要承认出事,让他们心理知道就行!”
会终于散了,郑经上前和大家都打个招呼,然后和业主安质部长拍马屁。“领导今天的讲话太及时了,虽然这是南方,可现在这种天气太不正常了,气温太低,安全质量最是关键呵。”
“还是郑经理认识深刻,如果大家都像你这么重视,我们就放心了,也不至于这大雨天的往这跑呵。”领导是很高兴,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可没想到监理站阴总监上来趁火打劫:“是呵。郑经理最能休贴领导的良苦用心,不像我们就知道傻工作。今天郑经理怎么为领导接风呵?不用说,这大冷天,肯定是吃狗肉喽。”
郑经真想抽自己嘴巴,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撞邪了,人家4家施工单位、再加监理单位的领导都在,自己在这个时候献这个殷勤干什么!可又没招,既然已经失误,殷勤还得继续献。“哪里!我哪里有那么聪明。不过阴总监提醒的对,这个天气,我们就吃狗肉去!我请客。”
不知道南方人为何喜欢把自己最忠实的宠物吃到嘴里,一进入冬天,大部分饭店都开始吃狗肉,并且吃法繁多,炒、炖、涮、煲,样样都有。郑经平时最喜欢狗,喜欢狗的那种温顺忠诚和主人不高兴时的逆来顺受。他不知一次想过:如果自己不在施工企业当这个项目经理,他一定做犬类养殖,培养各种名犬,但就是不知到时候舍不舍得卖。到了南方,他实在吃不惯狗肉,看见狗肉就像看见自己的兄弟被惨遭杀害。现在,便更是吃不下,放进嘴里就觉得恶心。可自从早上就没进食的他,每一杯五梁液进肚就都被充分吸收进全身的各个细胞,多亏还有许多其它山珍海味,他尽管把不用费劲扒皮剔刺的往嘴里填。还好,总工程师雷先进是肚大腰圆,牙好胃好,吃吗吗香,给他挡了大部分麻烦,使他能不断的抽身往厕所跑——接电话!
吴真告诉他:死者父母在死者妹妹一家人的陪同下去医院看过死尸后,回家就躺下装死,什么也不谈,他和老鄄只好先和死者的妹妹谈。开始张口就是50万,正在和她做工作。
另外,金玉良向他透露:死者和他父亲一样,天生智力就有问题,反映迟钝,不然当时也就跑开了,不会被砸在下面。
郑经在心里直骂老鄄家八辈祖宗,同时在心里又想,这也是教训,以后工地上也应把施工人员智力问题作为安全隐患考虑进去,弄个傻X在工地上,本身就等于一棵不定时炸弹。他打电话再次嘱咐金安全长:马上安排人把全线四个管区都看一遍,根据天气状况,该停工的地方必须停工!
霍局长那里也不乐观,说先做了一下县里媒体的工作,然后立即赶到市里,刚和金安全长取得联系,正在约请安监局和工会的相关领导,就说修高铁的金安全长请大家吃饭,庆贺“安康杯”的事,如果主要领导能到,就还乐观,如果请不到就难预料了。
阴总监天生就是做特工的料,只恨没生在特殊年代。你永远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所以施工单位的人提起他常说:只有阴总才配姓“阴”!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九阴真经”,又神秘又冷酷,而且每一经念出来都像紧箍咒,句句致命。
在郑经和霍局长通话时,他悄悄也进了厕所,一边方便一边慢条斯理的说:“周庄大桥我们的监理工程师今天都病了,向我请假说去医院。我和他们说了:只要把资料整理好,万一有事查不出我们的责任,工地上的事你们就什么也别问,去看病好了。”
郑经正准备打个招呼往外溜,一听差点尿了裤子。他回头望望阴总,正望着自己的泉水注进公共空间,好像整个空间都成了自己的领土似的,沉浸在一种惬意的满足里。他知道:这个老特务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并且远远跳出危险圈,美美的欣赏着他被严刑拷打。
他从心里生出一股冷意,然后弥漫到全身。半晌才强装出一点诚意。“对不起阴总,我想尽力把事情处理好以后再亲自向您领导去请罪。并且我想尽力自己承担责任,不能给您也扯上麻烦呵。”
阴总监连头都没点一下,就像什么都没听见,收好腰带,洗洗手,走了。
看来他太低估了信息传播的速度,原来不想让知道的地方,已经都知道了,只是都等待看他的态度而矣。他一阵旋晕。酒全涌上了头顶,然后一阵恶心,于是只好冲进厕所的小包房抠着嗓子眼吐了个翻天覆地,涕泪横流。
回到酒桌前,好像气氛变的极为诡异,他再看业主的领导,一个个好像都在用暧昧的说不清滋味的眼光看他,他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一样,恨不得立即找个缝隙躲进去。他突然想明白:这几个领导也必须做工作,不然都会成为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的有力军。阴总监面无表情,夹着烟的手不停晃动着酒杯,和业主各位领导们推杯换盏,并趁机又刺出一句:“郑经理好像哭了?这个天气领导们还来看咱,感动的?”
郑经感觉连屁股上都是尴尬,忍受便秘似的笑了笑,不知说什么好。赶紧给雷总使个眼色,两人找借口出来,又让牛犇把车上备用的信封拿来,两人把钱按级别分出档次,协商好分头负责对象,在为每人敬酒时趁机塞到各人的口袋里。
吃完饭,按惯例应该再请各位领导去泡个脚,做个足疗解解乏,可安质部长非常职业的提醒:“今天就不再破费了,要赶紧往省城赶。现在天气这么恶劣,万一路面结了冰,太危险。
把领导们送走,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钟,雨已经完全变成了雪,虽然到地上就化,可让人心里觉得比冰还冷。郑经被冻得连打两个寒颤,又实在累的不行,真想立刻有个软软的暖暖的被窝钻进去,好好睡它一觉。可死者家属那里还没消息,霍局长那里也让人忐忑,工地上他更是不放心。尤其是移动模架现浇梁施工,全部属高空作业,今天的事,让大家心理又慌恐,这种天气……
不行!得去工地看看,虽然说完成年度施工计划很紧张,可出了事故就不只是紧张的事了。
梅庄大桥紧挨着周庄大桥,第11孔梁施工正处于关键阶段,60多人在大型起重机、装载机、挖掘机的配合下,在雨雪中艰难地开展作业。映着碘钨灯的强光,一个个安全帽上,全被包裹上一层晶莹的“保护层”,雨衣上也披上了一块块水晶般的饰物。梁体上,绑扎钢筋的效率比平时低了很多。由于脚下很滑,扛着钢筋的人们就像扛着价值连城的宝贝,脚步有了一种舞步般的婀娜。绑钢筋的人也小心奕奕地挪着脚步。因雪花晃得大家眼晴睁不开,就轮流着一人打伞一个人绑钢筋。
郑经觉得危险好像无处不在,可又实在不能停工。一孔比篮球场还大的现浇梁,整个梁体的钢筋基本绑扎完毕,一旦停下来,钢筋暴露在雨里几天就会生锈,那样所有绑扎必须全部拆除,除锈后再绑扎。60吨的钢材,17000多处绑扎点, 60名员工已付出了5天的心血,再有两天就可以绑扎完毕并浇注混凝土呵……
“我觉得这样坊危险了。其实夜间施工可以停下来,宁可耽误几天,也不该冒这个险。”雷总果断的提议。
“那就通知:停工!”郑经也一下了果断决定。“明天把已完成龙湾大桥施工的人员全部调集过来,打一场突击战,尽快把梅庄这片梁抢出来。”
雷总立即给施工队长打电话,传达了郑经的命令。
看到施工人员开始收拾工具,两人松了一口气,郑经再次接通吴真的电话,吴真先报忧,后报喜。“少了38万,死者妹妹说什么也不答应。但如果答应38万,基本上可以达到目的。”
郑经沉吟了一会,觉得确实大大超出了自己的心理底线,纯属讹人了,要是有老婆孩子,还不得80万?可又有什么招,自己不是就希望消财免灾吗?如果拖到明天再定不下来,夜长梦多再出了别的差子怎么办?他从心里叹了口气,咬咬牙,告诉吴真:“那就答应她算了!不过让她一定签字认可,不能反悔。并且明天马上火化。其它丧事一切问题我们不管。并让她家人一定和外人声明:是自己有病摔倒的,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
见事情有了希望,工地上也放心了,雷总打个哈欠,问:“那我们回项目部吧?”
郑经看看手机说:“马上公司检查组的人要到了,纪委贾书记亲自带队来的,我们去接一下?”
“白书记不是去接了吗?这么晚了,我们去不去无所谓了,明天再见呗。”
“反正回去也睡不了,也得等吴真那里有个准确的消息呵。”
“那你去我就更不用去了,两个主管领导都去,面子已经够大了,我再去就多余了。反正我也没希望提了,拍不拍他马屁无所谓。”
郑经知道雷总一直有情绪,干了八年项目总工,到现在还是原地踏步,确实有些气馁。可我干了4年项目经理了,还没升到副处,不也得干吗?况且任何事情关键是自己争取,要会做人才行,你就是再德才兼备、工作能力再强也白搭。挣了钱就存死期的人什么希望都别有,不把自己作为一个点编织到领导的关系网中,只能老老实实干活。可雷总既然自己不愿做,这事是教不得的。
“那就先送你回去吧!”郑经让小牛开车,小牛不太情愿的说:“回去干啥?领导来了,还不得陪着泡泡脚,洗个澡,累了一天了,不正好放松放松?”然后竟直把车往市里方向调头。
车刚刚掉过头,突然几个人的眼光被惊住了。
前面一个人影头和两只拳头呈倒三角形抵在桥墩上,随着车灯照过来,那人猛的回过头,一道道血和泪将一张扭曲的脸分割成一幅惨不忍睹的抽象画,两拳下的血还在顺着桥墩往下流。
“你鸟玩意在干什么?”牛犇打开车窗喊了一啜子。
那人正是石寿民,一见是他们,身体一软,蹲了下去,抱头痛哭。
“看看他怎么回事?”郑经也呆了,对牛犇说。
牛犇下车,上前把他拉起来。可自己没雨衣,于是把石寿民往车上拉。
“咋回事你?这个熊样?”等他上了车,郑经闻到一股酒味,非常恼火的问。
“回家蜜月没度美,回来就以酒消愁?”雷总怕气氛太僵,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
回家探家,是这些常年在外施工的人最大幸福,郑经有一次跟大家开玩笑说:“我们最幸福了,年年度蜜月,一回家探家,除了人不是新的,哪一样感觉都像是洞房花烛夜。”后来,大伙就把“度蜜月”当成回家的代名词。
有啥招儿?铁建工人就这德行,每年只能在工程不忙时,回家牛郎织女会一次,像他们这些学校毕业分到单位的还好,许多在单位或公司所在地找了对象成家。像安全长金玉良他们这些老铁道兵,大都五十左右岁了,还基本是老婆孩子一直在农村的半边户,工程一忙起来,管他初一十五,大年三十,那才叫相思那!有时,两年回去一次,家属们私下说:“一回家,那样子,简直就像饿狼。”
郑经突然意识到下午犯了一个大错误:肯定那事是真的,寿民在家闹离婚了。偏偏今天事多,也没来得及问问。可现在当着好几个人,寿民又怎么说呢?
石寿民果然半晌不说话,牛犇抽出一些纸巾,让他擦脸,才算遮了许多尴尬。
郑经一时束手无策,刚想说“把他送回去”,石寿民委屈的告诉他:“那事,是真的。”然后掏出一张被攥的皱巴巴的纸,抖抖嗦嗦地递给郑经。
郑玉伙半天才打开,字已经很模糊,是用铅笔写的,很短、很潦草的几行。
我爱你,你是个好男人。
我恨你,你让我成年守活寡。
我怕你知道,可我还是告诉你。春天插稻时,双合来帮我,我一时冲动,就把他当成了你……
你别怨双合,他也老躲着我,说对不起你,我也觉的对不起你。可我怎么也控制不住自个儿,我太想你,想的发疯,只好把他当成你。但我是爱你的,真的,你相信吗?
郑经看完,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恨恨地把那张纸揉成团,又使尽全身的力气捏成泥,扔出车外。好长时间才问:“那你怎么办的?离婚了?”
“我能怎么办?我。”他痛苦的把两手插进头发,把脑袋使劲儿往裤裆里按。
雷总和牛犇不用看,也知道怎么回事。雷总不好说什么,牛犇来火了。“我操!不把他们狗男女全阉了,你还算男人?他妈的我们老铁南征北战,献了青春献子孙,也不能把老婆也献了呀!”
石寿民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我有什么资格。我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充其量算是个挣钱机器而已。结婚六年了,孩子都五岁了,加起来,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连一年都没有。现在村里都翻盖了新房子,我那房子像文物古迹一样了。她在拼命的攒钱,省吃俭用,地里种的都是需要伺候的作物,整天地里锄铣镐钯,家里锅碗瓢盆,上有病老下有弱小,晚上躺进被窝儿,想诉苦都没人听,而我管了什么?竟还感觉自己是个大工人而沾沾自喜。这,她没有一句怨言,可是,床上的事我都尽不了义务,我还有什么……,我他妈的还算什么男人!我到家那天,连我妈第一句话都说:‘你爹当兵转业当了个铁路建筑工人,就让我守了半辈子活寡再守半辈子死寡,你说妈怎么还让你去走他的老路呢?’当初我爸死时,我妈哭着央求领导把我招了工,高兴的不得了,可现在,竟又后悔的老泪纵横。我回去没几天,我妈就病了,她是家里地里,老的少的,什么都不用我操心,还尽心尽意的伺候我,让我吃好睡好,没有一点嫌我的意思。直到我回来的时候,她送我到公路边上车时,才把这张纸塞到我手里。
石寿民哽咽难语,牛犇一掌拍在自己腿上,也不知如何是好,可终究还是想不通。“可那也不能就这样把绿帽子戴下去呀!你不在家,她跟那男人能断了?”
“那我能怎么办?离婚?我妈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郑经觉得自己作为领导,什么事都可以帮他解决,可这事却怎么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在心里想:我们常年在外,难受了还去找个小姐玩玩儿,那女人就不难受?我们可能只是没发现自己老婆有没那回事,说不定头上,哼!也绿乎乎的,晃眼的很呢。
“那你意思就这样下去?”郑经也没主意,也只有这样问。
石寿民不回答,脸已经变形,牙把嘴唇咬得像猪肝。好久,抹抹眼泪,“呼”地把车门打开留下一句:“去他妈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爱咋地就咋地吧!”然后跳下去走了。
“看着寿民还可以,其实还是像他爸爸,老老实实工作,认认真做人,越关键时刻越没心计。”雷先进觉得很是遗憾。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就打洞,遗传因素最关键了。奶奶的我在老家时买老鼠药一年也挣好几千!关键什么事要有招儿才行。”牛犇也恨铁不成钢。
“关键是他爸爸没当官就死了。”雷总好像还要说什么,可又不再说什么,让气氛好是尴尬了一会儿。郑经知道雷总话里的味道,也明白他想说什么却又不好意思说多,便笑笑转移话题:“其实我们常年不在家,只是不知道老婆找没找别的男人去,如果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也是一样没招儿。”
“这女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奶奶的整天嫌不解放,不自由,全他妈的让男人惯的。非把裤腰带都解放了,就好了,彻底了。”牛犇也听出雷总的意思,但也不好往自己头上引,便又义气十足的为石寿民抱不平。
“看来这个单位真的不能干了。”雷总也觉得那话不该说,便把话往自己头上引。“过年回去活动活动,找个固定单位调过去算了,要不明年孩子上学,老婆就不能‘挂车’了。危险呵!”
雷总的孩子小,还没上学,妻子便带着孩子一直跟在工地流浪,闹得兄弟们都跟她叫“拖斗儿”。反正在家也是带,跟着他也是带。钻山沟、住工棚,虽然艰苦点,但一家人落个团圆。
郑经的爱人在公司机关上班,孩子正上小学,也是常年牛郎织女一样。没招!但他觉得非常对不起石寿民的父亲,他就是在自己的手下殉职的,可现在却连他孩子的这点小事也照顾不了。
牛犇一听雷总的话,心里好一阵窥喜。在他心里一直有一种情结:自己才是这个单位的主人,别人只是打工者,每有其他人离开,自己就好像多占了一部分份额,所以巴不得人越少越好。于是赶紧顺着雷先进的话说:“奶奶的都说中铁建好,是好,老婆都他妈俩男人。前两天我收到一个短信你们猜是什么?可有意思了,我给们念念听听。”说着在手机里找,然后念起来:“‘远看中铁象天堂,近看中铁象银行。走进中铁象牢房,不如回家放牛羊。人人都说中铁好,傻冒都往中铁跑。中铁挣钱中铁花,根本没钱寄回家。老婆年轻找不上,娶下老婆用不上。生了娃娃管不上,买了房子住不上,青春撒在荒山上。’还有一段更有意思:‘投身铁建英勇无畏,工作行业看似高贵,其实生活极其琐碎。为了生计吃苦受累,鞍前马后终日疲惫。日不能息夜不能寐。老板一叫立即到位,一年到头加班受罪。劳动法规统统作废,身心交瘁暗自流泪。屁大点事反复开会,逢年过节家人难会。分分秒秒不敢离位,迎来送往让人崩溃。接待应酬经常喝醉,不伤感情只好伤胃。工资不高自己交税,走亲访友还得破费。抛家舍业愧对长辈。身在其中方知其味,不敢奢望社会地位,全靠傻傻自我陶醉。’还有一段那,我再念呵。‘嫁汉不嫁建筑郎,一年四季到处忙,春夏秋东不见面,回家一包烂衣裳!我是一个建筑郎,背井离乡在外闯,白天累得腿发软,晚上仍为资料忙;铁鞋踏破路还长,测量仪器肩上扛,晴天烈日照身上,雨天泥地印两行。思乡痛苦心里藏,四海漂泊习为常,长年累月在外跑,不能回家陪爹娘,终身大事无心管,亲戚朋友催喜糖,心中有苦说不出,回答只能笑来搪;工资一点泪成行,怎能买起商品房,压力大得气难喘,前途在哪路迷茫。恋人分别各一方,妹盼大哥早还乡,相思之苦妹难咽,距离拉得爱情黄。好女不嫁建筑郎,一年四季守空房,家中琐事无暇想,内心愧对爹和娘,朦胧月色撒地上,兄弟把酒聚一堂,后悔走上这条路,同舟共济把帆扬。’前几天我还收到一段那,我找找呵。”
“好了好了,那都是说石寿民他们的,不是说我们领导阶级。好赖我们还能有个公费烟抽,公费酒喝,偶尔也能挣个外快那!”雷总又来了句大实话。
郑经听的有些不舒服,但脸上一点没表现出来,看看车上的表,问雷总:“我们去市里?陪领导再公费娱乐娱乐呗!”
“我不去了,还是回去陪老婆睡吧,不然不知也去找谁了。”
“那就先送你回去。走!”
回家路上,雷总又告诉郑经:“我们报到集团公司的论文获奖了,你的一等奖,我的二等奖。看来钱没白花。”
郑经不自然的笑了一下,像第一次泡妞时见到进来的小姐,想看又不好意思正眼看。因为两篇论文都是雷总写的,不,应该说是从网上下载的,再结合实际工作加了些内容。可自己得了一等奖,作者二等奖,这明显是面子在起作用。
郑经不知说什么好,牛犇插嘴道:“钱没有白花的,就看你会不会花。有个名人说了:如果有地缝,把钱插进去,地球也会有高潮。”
雷总也笑了一下,明显嘴角有一丝酸意。为了掩饰,便和牛犇开玩笑:“操!这种流氓话只能是你说的,名人肯定没这水平。”
“哪里。我有这水平早和你一样考上大学了。老人们不都说自古文人多风流吗?按现代的说法风流就是流氓,就是会泡妞,会编荤段子,教授和禽兽其实是一个意思。”
雷总倒没话说了,况且他正想别的事。明年两人都该评高级职称了,还要花钱发表论文,还要回公司跑关系,可不是钱少就能办的,还得和领导捆绑在一起。于是他告诉郑经:“这两天铁道部、住建部等好几家出版单位都说要出版精选精印本的行业优秀论文集,费用三千,给五本书,已经把我们的论文列为出版对象了。”
“明年评高职这算不算条件?”
“不能算正式发表的论文,但可以算一项条件。”
“那就答应他呗,不就三千块钱吗,人家还给你五本书呢!”郑经知道雷总的意思,便爽快的答应。其实平时他经常说,出去办事钱该花就花,办了事为目的。他的目的就是让大家有点甜头,好用心去做各种工作。明年评高职必须要在省部级以上资质的杂志发表论文,还得雷总帮忙写。
雷总也欣然领悟。“过了元旦我就赶紧再准备两篇论文,联系杂志社发表出来。现在都黑得很,发一篇论文,哪家杂志社都得两千,晚了说不定又长了。”
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唉呀对了,今天一出事,差点忘了。昨天全国工程建设质量奖审定委员会通知:让咱报一下在工程中积极组织开展QC攻关活动,利用可行的施工工艺,以科技创新促进工程质量的成绩。如果行的话,我赶紧安排编写材料,争取再拿个奖。环保局的工作也做的差不多了,等把省级“环保先进单位”、‘安康杯’、‘青年文明号’的荣誉都拿下来,我们就安全、质量、环保、队伍建设全面开花,什么问题也就都盖住了。”
“要多少钱?”郑经显得很高兴,其实前两天他们已经和他联系过,他故意把雷总的电话给了他们,说这事由总工程师负责,让他们直接和雷总联系。
“三万。”
“那不算贵那!国家级的荣誉呀。”
“就是。那就回复他们报材料?”
“报吧!抓紧点,别晚了被动。”
“他们就是为了挣钱,给了钱就是主动,不会晚的。”雷总故意把话说破,因为他知道:郑经比谁都明白。
郑经也笑了,也故意把说的更明白:“怎么也是一个国家级的荣誉。光圈虽然是虚幻的,可有了光圈就是神仙。”
等郑经赶回市里,白书记已经把公司检查组一行接到饭店。这项工作白书记已经练出来了,三天两头的检查指导,光是吃住就需要一个人忙。郑经一直把这项任务交给白书记,一是由项目书记出面有面子,二是其他人接触领导让人不放心。白书记就不一样了,他也是项目主管,肯定拼命维护项目集体的形象。
纪委书记属公司领导班子成员,副处级。对公司的大小事物都有表决权的,所以下边谁也不敢得罪。郑经免不得要赔罪一番,说业主召集开会,针对当前冬季施工安全问题做了重要指示。
“是呵!现在安全工作是我们施工企业的重中之重,安全就是信誉,就是效益,安全工作做不好,不仅经济上受损失,企业信誉也会遭到灭顶之灾。现在冬季施工安全正是头等大事,所以从中央到铁道部,再到总公司、集团公司都非常重视,层层部署,层层检查。咱们公司也积极按照上级领导有关指示精神,立即成立了由公司领导亲自带队的几个检查组,分层分片进行严格检查,发现问题立即整改,决不能漏掉一点安全隐患。”贾书记非常认真,表情也非常严肃的表明了这次检查的目的。
郑经也认真表态:“谢谢公司领导对我们的关心,你们一来我们心里踏实了很多。这段时间我们在冬季施工安全上做了很大努力,但总觉得还不够理想。领导们这次来无疑是给我们的工作加了一个保险杠。”
“同时我们这次来还有一项任务和郑经理先沟通一下,上级领导对班子廉政建设也非常重视,纪检部门也经常收到职工举报,反映我们某些领导干部购买机械设备在项目上出租,以及组织亲属包工队在项目上干活,所以正好就着这次检查,配合年底干部考评,把这个问题认真查一下,发现事实严肃处理,坚决保证我们干部队伍的清政廉洁。”贾书记义正辞严。
“请领导放心,我们项目对所有机械设备的租赁、施工队伍的使用全部按照公司指示,公开招标录用,我和白书记保证,没一个我们自己的亲属包工队和机械设备在我们项目上干活。”郑经一本正经。
白书记忙也随之表白:“就是,我们一直在党委会上强调这一点,一定保持领导班子的清正廉洁。并且在项目一开始,就由我代表全体班子成员和所有包工队签订了《廉政协议书》,对吃拿卡要等各种不良倾向做了严格规定。”
酒菜上来,贾书记见是两瓶五粮液,忙说:“我们还是不喝这么好的酒吧,太贵了。”
“哪里,领导们千里迢迢到了我们这里,我们不知如何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呵。这个酒算什么!”
白书记本想用一贯的客气话应付一下,谁知贾书记坚决不要。“不行!一定换掉!现在一瓶酒快赶上一个工人半月工资了,我们怎么喝得下口!”
郑经觉得不能让领导的廉洁形象受损,便和白书记说:“那这样吧白书记,听贾书记的,你去看一下有什么便宜一点的,有地方特色的,换换!有梦之蓝什么的也行。”
等白设把酒拿来,贾书记再一次表示领导关心。“这么晚了,耽误你们休息来接我们,不好意思了。这样,我们快吃快喝,然后掀紧休息。不能耽误明天的工作的。”
酒过三巡,郑经想起电话应该没事了,可以换回自己的卡了,于是抽空换上。刚开机,一下子提示好几个未接电话,全是爱人打的,他忙跑出去打回去。爱人急切的问:“你那里出事了?有的说砸死好几个人,有的说砸伤几个,就死了一个,是真的吗?我打了一下午电话都不通,以为你被拘留了那。急死了!”
郑经一听,差点灵魂出壳。铁路的发展确实该走向高速时代了,不然真的跟不上其它领域的速度了。在这个时代好像就没有能瞒住的事,能瞒住的话就是大家买了你的面子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公司机关都知道了?”
“肯定都知道了,这还传的不快!就是弄不清究竟死了几个。”
天那!郑经觉得快要虚脱了,有气无力的告诉爱人:“就砸到一个,死了,正在处理,基本可以私了。”然后挂了电话,赶紧打给吴真。
吴真告诉他,基本没问题了,正在起草协议,办好就回去,准备明天火化的事。
他终于出了一口长气,觉得是这一天来最舒服的一口气。回到酒桌上,望着贾书记,他笑笑,突然想:我瞒他们干什么?干工程还能保准不出事?出了事我能处理好,没让企业信誉受到一点损失,没让你们领导操一点心,这是我郑经的本事。等明天事情处理完,我要亲自给公司领导打电话,把事情轻描淡写的汇报,看我的大将风度吧!
一高兴,酒多喝了好几杯。吃完饭,按惯例由白书记提议带大家去泡个脚,解解乏。
贾书记坚决不干,并告诫大家:我们都是党员干部,不能去那些地方,传出去对群众影响不好。
没法,他和白书记一使眼色,白书记立即按着规矩把一个信封塞到他手里,然后两人分工负责安排领导到房间休息。这事一办好,明天检查完领导肯定说:“从我们在各项目部的检查结果来看,你们的工作是做的最好的,问题是最少的。
检查组的几位领导都知道牛犇的身份,互相都像亲兄弟似的和他拉近乎。牛犇也不会放过玩儿的机会,早把几个人动员好了,白书记更不会扫牛犇的兴,等郑经一出贾书记的门,手势一打,就鱼贯而出。
到了7楼的足浴城,牛犇像进自己家一样熟练,要了一个内外套间的包房,把郑经和检查组领导安排在里面,他和白设还有白设带来的司机小王在外面。并一边张罗一边和服务员打情骂悄,问人家摸过多少男人的脚,看过多少男人的家伙。服务员便使劲捏他的脚,他便顾意夸张的大叫。
几个人喝了酒,脚在热水里一泡,确实浑身每个汗毛孔都透着舒服,又在服务员温柔的按摸下,先从白书记开始,便相继打起了呼噜,郑经也觉得一股困意上了头,也迷迷乎乎进了梦乡。
朦胧中,他听有人小声问:“你喜欢不喜欢男生服务?我们这里来了几个,都20岁,相当的漂亮,床上功夫也相当的历害。不过比小姐小费贵多了,玩一次400,包夜700。”
有男人问:“那有什么意思?”
女人说:“那你太老土了,玩男生才时尚。”
男人又问:“都是男人有什么好玩?”
女人笑了一下又说:“别给我装无辜了,你们当领导的啥不会玩,又不花自己钱,新鲜事物还不都是你们需要才有的市场?刚才218房间的客人都老头了还要那,还让直接把发票带过去,要餐饮的。”
218?郑经好像觉得这个数字好熟悉?一想,不是贾书记的房间吗?他一下子惊醒,睁开眼,好像大家都睡了,声音是从隔壁传过来的,而且还在继续。
“我操!都老头了还能玩?”
“你真傻呀?他不能玩,还不能被玩,只要爽就行呗!”
“哈哈哈!就像我玩你,你也爽一样呗!可你咋不给我小费呀!哈哈哈!”
郑经警觉的望望大伙,好像都在梦乡,只有服务员们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他刚松了一口气,可又觉得该让大伙都听见才好,他妈的公司领导倒下去的越多,自己不就上去的机会越大?他正想说句什么话把大伙吵醒,就听牛犇打雷一样喊起来。“你他妈的想跟我离婚,我弄不死你!……法院?法院我怕你个鸟!……这个家你他妈挣了什么?离开我你妈的吃什么!……噢!原来那回事!好,明天我就回去,你等着!……你以为你大蒜,还真成高档品了?老子有钱,没你老子还能打光棍儿?”
大家都醒了,也都明白了什么意思,也没一个人说话,但都知趣的让服务员结束服务。
一会儿,牛犇进到里面,把车钥匙扔给郑经说:“我得赶紧回家,妈的我老婆要和我离婚,我得回去看看。”
“那让小王送你!”白设赶紧巴结。
“不用,我打的直接去车站了。”牛犇一秒都不停,转身就跑了出去。
等检查组的领导们回了房间,白设好像没话说了,又发起了牢骚:“这一天真是烦死了,越有事越添事,下午接到业主传真,说国家审计署要对整个项目进行审计,要求各单位做好准备工作。”
郑经吓了一哆嗦,忙问:“什么时候审计?定了吗?”
“好像说下旬,具体时间没定。”
“唉哟!这事你该马上告诉我,月底就是年底,事情太多了。计划、物资、财务的帐目肯定存在问题,必须提前整理一遍。胡会计又不在,说不定整个财务帐都要重做!这事出事可更要命的!”郑经简直有点焦头灿额了。白书记也烦了。“老胡不是说过吗,三天能做一套新帐出来。这一年他在家待了半年了,关键时刻也可以让他显示一下了!。”
郑经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也确实,就为了关键时刻能处理帐务,项目部会计胡来没事就往老家跑,因为财务上的问题都在他心里装着,所以郑经又不敢得罪他,这事大家早有看法,可没人敢说,给他起个外号“老狐狸。”
郑经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于是立即给胡来打电话:“老胡,明天你立即往回赶,月底国家审计署要审计,可不能出问题,必须把帐目处理好。”
胡来已经干了20多年的会计,技高人胆大,不慌不忙的告诉领导:“放心,我做的帐神仙也查不出问题来,一个星期我保证能做一套新帐出来。”
郑经稍放了些心,但心里还是莫明的烦,想找个人猛揍一顿,或是找个女人……反正是想发泄一下心中的恶气。他想了想,和白书记说:“你回项目部吧,我干脆在这儿睡,明天带领导们去项目部,就不用安排车来接了。”
等白书记一走,他立即让服务员又开了房间。一进门,他先把自己扒个精光,痛痛快快的冲了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的钻进被窝儿,拿起手机打电话。先打总工雷先进,告诉他必须把安全技术资料都看一遍,明天绝不能让检查组看出问题。然后又打给白书记,让他明天必须组织一次卫生大检查,必须给领导们一个好印象。其实这事并不是非常重要,只是他觉得就得让他们心里有点事而睡不安稳。
好像心里平衡了一些,他又给吴真打电话询问进展情况。吴真高兴的告诉他:“好了好了,已经签字,钱由老鄄负责先给他一次性付清。现在正在商量明天火化的事。”
郑经只觉得心里一阵温热,并一下子上涌到眼眶,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他张开嘴巴,真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可还没等哭出声来,电话里又传来一句:“说好了,除了明天的火化和骨灰盒的费用,这35万就全部……”
是老鄄的声音,他急忙竖起耳朵想继续听下去,可电话挂断了。35万?38万?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仔细想想,虽然是从吴真电话里传来的老鄄的声音,可5和8的发音怎么也不可能听混了!
用不着多想,他当然明白怎么回事,他比谁都了解吴真,所以让他去就让石寿民回工地。但只是觉得吴真肯定在吃饭、打点各路关系时做点手脚,可没想到会这么直接,胃口还会这么大。他有点后悔平时给下属们放的太宽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太多了,以至让不正之风渐成正常现象了。他刚想怎么想个办法敲打一下吴真,可又对自己不满的摇摇头,再一次告诫自己:下属心甘情愿服从你,就是因为你能给他带来利益。你不给别人留点好处,谁还去帮你顶着?没好处傻瓜才给你卖力气,不放心别人就只能把自己累死!
他真想唱两句:“我站在城楼观山景,耳听的城外乱纷纷……”
突然又想起老金那里,不知结果如何,觉得应该立即告诉他吴真那里的喜讯,并让他转告霍局长和市工会及安监局领导。可打了两遍也接不通,突然想起大家都换了电话卡了,因他只接大家的电话,还没记住老金究竟用的什么号。他想给吴真打过去问一下,刚要拨出,突然想起下午市安监局和市工会都给老金打过电话,他们怎么知道老金用的电话号?难道?
姜还是老的辣!这更是他没有想到的。他又想起霍局长,突然觉得这一天的事情都好像是一个圈套,自己成了一头猎物被困在里面。他在心里不断的嘀咕:这世界上谁都不傻,最傻的就是以为自己比别人聪明。
他打开电视,正在播台湾学者曾仕强点评胡雪岩的片段,有一句话正好说进他心里。“让任何事都是自己造成的,永远怨不得别人。”
是呵!什么事情可不是怨自己?是自己先给自己下了套,工地上不死人,哪里惹来这么多麻烦!
可曾仕强又说了一句,让他豁然开朗。“聪明人就是不管遇到什么灾难,都不气馁,并且想办法把坏事变成好事,变成对自己有利的事。
他就差点拍案叫绝了。就是吗,虽然出了事,花了钱,可也学到了好多在大事面前对付各种人的应急经验,进一步了解了各位属下的能力和胆识,更进一步拉近了和地方各部门的合作关系,也更使自己明白了一个道理,花钱就能消灾,这就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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