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晏处是吾乡
我的家乡乏善可陈,我都不好意思报地名——那是个叫东山坝的地方。这是一个农业小镇,地处赣南山区,如您所料,一个贫困落后,愚昧不化的地方。
不知这样诋毁家乡,会不会被乡亲暴打一顿?
都说故土难离,我是真没办法啊。年轻时有一段行伍经历,继而是南下务工,军营和都市都没有收留我这个异乡人。
我带着一脸沧桑和一身风尘回到家乡,在家乡,一呆竟是十年。
家乡的生活让使我沉重起来,我本来打算用轻松俏皮的语言来讲家乡的故事,发现自己做不到。
一个抽五块钱香烟的人,是多么卑微和落魄,他有什么脸面给别人讲格局讲情怀?他的叙述缺少必要的权威。我也想抽中华啊,对于抽烟这个事,我是有这样的看法:县干部抽中华是艰苦朴素,乡干部抽中华是工作需要,村干部抽中华是腐败堕落,村民抽中华是败家子。
但是,对一个事物的讲解是不同层面不同角度。凭什么我就不能从自己的角度去解释这个世界?
村里有许多才妇女,一生尽遭厄运,却迷信鬼魂,烧香拜佛,做了许多为譬如偷人谷子、赶鸡到别人稻田里糟踏庄稼、沾点小便宜的事,却不影响她们劝人向善。
我是读过书的人,也懂得凡人之心,无不有诗的道理。这么跟您说吧,我看过几百斤的《故事会》、《读者》、《青年文摘》。
知识渊博,自成体系。
对于家乡的宣传,官方微信是这样说的:日出东山,坝里风光,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这种陈词滥调,明目张胆抄袭《腾王阁序》是不是欺负王勃死了不用版税?
有个村干部评价我皮厚胆大,眼高手低,我当时就大发雷霆,毕竟是干部,看人这么准!
鉴于村干部对我的高度评价,我决定为家乡写篇文章。
是为序。
为了写好这篇文章,我踌躇已久,这么熟悉的山山水水,乡里乡亲,从哪里下笔好呢,只好从不会使用暴力的山开始动手,我还是怕得罪人啊!
疲惫的山 无奈的水
要说家乡的山也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既无壁立千仞,巍峨耸立的大山磅礴风范,也无云雾莹绕,古树参天的名山灵气。
那是一片绵延起伏,毫无章法横亘在大地上的山丘,跟牛犁过的地一样乱七八糟拱在地面。
小时候,我觉得每座山都挡住外面的世界,现在,我觉得它们根本就挡不住外面的世界。
也许在混沌未开的久远时代,这片山十分清闲,先民不知何故在这里繁衍生息,天工开物,每座山便有了名字。
有了名字,便会有名气,有了名气,便会有信息,有了信息,便会有麻烦
—— 这是我的世界观:人哪,还是低调一点好。
开始打山的主意的人就是我的祖宗和他的乡亲们,他们上山砍伐树木,那时候刀耕火种的生产力水平,破坏相当有限,人和山还是相处和谐。
那时山上有豺狼虎豹,制肘人们对大山过度砍伐。
那会儿车马慢,不象如今风驰电掣。
人民公社时期,生产力尚未解放,漫山遍谷松树和杉树,松涛阵阵,溪流潺潺,还有王维诗中禅境。
那会儿随处可见两人合围的大松树,那会儿我以孩童的眼光看树充满敬畏。
生产队时代的结束,人们开始上山毫无节制地伐树,对大山进行的盘剥由农民发起。
护林队应运而生,凶神恶煞的护林员的确在一定程度上扼制农民对山林乱砍滥伐,如果运气不好被他们逮住了,罚款就能让农民心惊肉跳。
我记得我父亲砍了几根杉树打桩加固鱼塘堤坝,被护林队捉住了,家里没钱罚款,就把我家的牛牵走了,父亲支使我去说情,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面对那些一脸横肉的护林员,讷讷不知所言。
护林员当然不是铁面无私的,村干部老婆砍树从来就没有罚过款。
砍伐经济林的陋习作为一种基因留在一些农民身体内,永远都不会改良。
对大山的戕害性的开发并不是由农民开始的,一帮外乡人打起山体所含的稀土矿的主意,对大山开肠破肚,黄水漫流。开采稀土从八十年代起,断断续续到前几年,农民没有得到任何经济上补贴。
农民那晓得泥土的价值,等醒悟过来,采矿的人都跑了,便仇恨起村干部来:
那些当官的不晓得吃了多少黑钱。
对山的折腾开始于近年:先是把山烧了,栽桉树。
桉树是外来物种,原植于澳大利亚,生长速度快,吸水能力强,号称抽水机,经常让山泉枯竭,稻田没水播种,两三年后,外来物种的水土不服的特点暴露出来,一场冰冻就让几乎所有的桉树冻死了。
把桉树砍光烧光,栽松树!原来满山就是松树,这样折腾把GDP搞上去了?
更能折腾的是,把松树山烧了栽松树,气得山主老汉举着柴刀追得那帮人满山跑。
这几年,赣南脐橙、茶油销路好,漫山遍野又种了脐橙和油茶树。
但愿对山的折腾到此结束,估计过几年还得折腾,人爱折腾,山也无奈。
早些年植山治水,父辈在衣食不足的年代义务参加劳动,如今水库卖给朱文公的后人,跟我们没有关系,甚至都没吃到一条鱼,林场李世民的后裔,也跟我们没有关系,甚至都没砍一根柴。
我本清都山水郎,天教赖散与疏狂。没有大江大河哺育的儿郎,性格总却少那种豪迈与奔放。
其实我只是个田舍郎,却无缘天子堂。我的家乡啊,就是山不像山,水不像水的,连条大江都没有
——真惭愧。
要说河还是有一条的,唤作梅江。
有两条河在我的家乡一个叫大布的地方交汇,一条叫黄陂河,一条叫梅江,黄陂河是支流,梅江河上游有个地方叫圆布,那儿有座水库叫团结水库,便是我父辈修筑的。如果不是雨季,这条河水量不大,河沙很多,正是河沙多的缘故,这条河在近几年演绎它的传奇。
据说,在很久以前这条河也很牛逼,作为交通运输的主要航道,人们把山里货物运到很远的赣州府或者更远的地方,把外面的货物带回来,完成农耕社会的商品交易。
东山坝、大布两个村都曾经作为州府衙门,当时是何等繁华。早些年这两地方,屋宇气派,青砖黛瓦,雕梁画栋,那些富有年代感的建筑如今颓败了。
颓败的不仅旧时王谢画堂,还有门前那条梅江河,以前清波急流不见了,宽广的河床是漫漫黄沙。
修通公路,河道运输功能也被取代,梅江河里有些河鱼,作为一条河,只能这般聊以自慰。
当人们以为这条河没什么用途而疏于治理,每到汛期,作死地卷起滔滔巨浪,冲毁堤坝,淹没农田,也有夺人性命的事发生。
河床越来越宽,河沙越堆越满。九十年代我在镇上中学读书,常去河里游泳,那时计划生育抓得紧,卫生院流产的婴儿扔在梅江河,看到那番令人毛骨悚然景象,我感觉梅江河很脏。
进入新世纪,县城、乡镇、农村大兴土木,河沙作为建筑材料的需求日益渐增,梅江河两边搭建许多抽沙棚。一开始是放任其发展,后来政府觉得有必要管一下,成立河沙公司统一管理。我估计河沙公司管理力量不免单薄,难以对付梅江两岸各路诸侯割据局面,最后把经营权作价卖给梅江上游一位豪强。
那位取得经营权的好汉采用集中力量,各个击破的战略,很快巩固了自己在河沙经营上的地位,老百姓不过是多花点买沙而已,并没有影响本地的大好局面。至于那些沙里淘金者之间经历怎么样的角力,不为外人知,但公开报道说,两家沙场因为争夺经营范围,动用暴力手段,而且一方命丧刀下,另一方也就擒归案。既使这样充满竞争的河场市场,价格还是相当便宜,只是省城河沙价格的四分之一,由此可见,市场竞争是正确的,不管里头多血腥。
不知何故,如今梅江河两岸的沙场全部禁止运营,是不是利益格局要重新布置?
梅江安静地流淌,她哺育两岸子民,不管世事变迁。
勤劳的东山坝人民
对于我和我的乡亲,只能用勤劳来评价,这是所有形容词里的最大公约数。
难道我用乏善可陈来评价我的乡亲吗,这样真会被人暴打的。当然,我的家乡人也有人中龙凤,但人杰地灵是万万不敢当的。
用质朴来评价我的乡亲也是恰当的,都有人称本人是刁民,这样不是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嫌疑吗?况且本地也作奸犯科的人。用智慧来评价我的家乡人,的确本地人在更大范围和各个方面也没多大的建树,虽然有些富商巨贾和上了级别的官员,但跟其它乡镇比起来还是相形见绌。
用勤劳来评价我的家乡人,因为大部分人以种植水稻为业,种地的人一定要具备勤劳品质,否则都没有饭吃。
不以种水稻为业的人,他们或者辛苦地经营店铺谋生。
或者贩卖水产为业,或者安装水电、杀猪、装修、建筑、服装
或者养猪、或者种果树.......哪一样不需要勤劳?
再不济,勤劳地打麻将也算是我镇人民的优良品质。
我们家乡这个镇,农民的存款所说在全县所乡镇排名第一,对于这个说法我将信将疑,一方面恰好说明本地人的勤劳俭节,但是没法解释我向乡亲借钱时他们表现一付无钱葬父的苦相。但我确没有为本地银行存款的排名作出任何贡献。
东山坝人的勤劳,让人觉得乏味,你都找不到东山坝人任何传奇,甚至连个瞎编的香艳故事情节都找不到,令那些猎奇的人感到无比沮丧。
在赶集市的日子上街,尽是皮肤黎黑、脸庞粗粝的男女,他们行色匆匆,满是疲惫和焦虑。农耕养成的说话声调高,动作开合大,不善交际场合的程序礼数。集市相当于农民的名利场,相当一部分的交易、交流、自我宣扬、探索信息都在这里完成。
一般来说,农民对陌生的人畏惧的、拘束的、懦弱的,面对行政人员、学校老师、银行工作人员、企事业单位职工都没有心理优势,对他们毕恭毕敬,讷讷自语,完全没有田间劳作的洒脱和自如。这些年圩镇发生很大变化,只是在这里常住感觉不到变化的悬殊,当年我在镇上读书时,最豪华的建筑就是乡政府办公楼,不去办事的话没人跨入那个象征本乡最高权力的院子,如今改建成农贸市场,里头夹杂着血腥味、汗味、油烟味,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当年的三层楼如今显得落寞,新近建的楼房贴着耀眼的瓷砖。集市的面积拓宽若干倍,格局也作了很大的调整,以前的马路改道,路面扩大,装上太阳能路灯,比以前气派多了。
但我总觉得圩镇的气质没有改变,好比是一个洗脚上田的人,穿上西装打上领带,别人看一眼还是能分辨出你不是单位上班的工作人员。
村里盖了不少又高又大的楼房,尖型的屋顶贴上或红或绿的瓷瓦,看上去很气派,我们称它为别墅,那些见过世面的人总会嗤之以鼻:这不是农村人的洋气和都市人土气结合吗?分明就是一个土气的人想抓住洋气,但是速度不够,只抓到洋气这只猫的尾巴上的一撮毛而已。
社会不就是这样进步的吗?
我发现家乡的一些进步从来都不是发自内心需要,而是被这个急速前进的时代所裹挟,他们不得已而为之。我以为他们就没一个睁眼看过世界,固步自封,如果谁胆标新立异,便群起攻之。
我认为家乡是保守的,习惯像牛,鞭一下动一下,那些见过世面的人在外面施展手脚,在家乡他们放不开手脚。思想观念的差距、基础设施落后、政府事情难搞、围观人员的虎视眈眈,没有足够的能量,他们会理智地选择放弃在家乡花钱。
我有个同学很有钱,聊起家乡说,我有再多的钱都不会在家里投资,家乡的人太贪婪,投不起,也不敢投,反正钱也是外面赚的。其实我是十分赞同他的观点的,镇村两级政府都看上你们的钱,希望你们在家乡投资,回报乡梓。我们村每年春节前都会请那些在外面事业有成的乡贤吃钣,叙叙乡谊。乡谊、乡贤都是假的,想钱是真的 ,乡贤多精明,吃完饭,抹抹嘴,谢谢啊!
说说村干部
村民私下议论村干部,使用频率比较高的句子是
——那谁谁谁,外面找伙计婆(情人)找了几个,经常在县城那个酒店开房,赌博,赢了多少,输了多少,这样的人当干部,后台是谁,等等。
我们要唯物辩证地看待这个问题,要掌握正确思想和工作方法。作为一个村干部,凭努力、知识、正义是不够的,必须要具备较高的综合素质
要有一定的情商,才能撩到女人,连一个逗女人开心的本领都没有,怎么开展繁重的农村工作?
要走群众路线,不跟群众打成一片,了解民情乡情,连赌博都不参与,如何去处理复杂的群众关系?
公允地说,村干部比起一般村民更有追求,更有魄力。前面我说过,多数农民是固步自封的、保守的,有些村民就不服了:
哪个村干部没有违反计划生育,哪个村干部家属没有乱砍滥伐?
我只能对你说,村干部本来就有农民属性,他们可能会犯所有农民会犯的规,但不能否认他们身上具有的开拓精神,他们是不是比我们胆子更大一点,眼光看得更远一点?
要不然没法解释他们比我们更富裕一些,生活更加滋润一些。
说到这个,村民就更不服了:
他们哪个不是损公肥私,分肥入己?一个村支书,凭他的收入怎么在县城买房买店?在村里飞扬拔扈,巧取豪夺,多占房多占地?
我又不是纪委!我还是愿意隐恶扬善,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当然:
早些年农业补贴费用没有领到。
早些年退耕还林的补贴没有发放到农户账上。
挖稀土矿的钱被村干部分了。
建房补贴农民只领到一部分。
栽桉树的山租和工钱没有领到。
他们不按规定公开财务、村务。
修路违规摊派。
评低保优新厚友。
对农民颐指气使。
私自处理集体财产。
如果让村干部来数落我们,我们不也一文不值吗?比如胆小、自私、窝里斗、鼠目寸光、贪婪,等等,那一条委屈我们?
再者说,不是一大批村干部不是被撸下来了吗?
李书记
李书记是我镇头号人物,上面所说的村干部就是被他强力撤下去的。他驾临我镇做了第一件让乡亲们喜闻乐见的事就把十三村的支部书记撤掉十个,他动用铁血手腕扳倒地方一大批尸位素餐的干部,我一时把他奉若神明,改变我一直秉承的地球人不谈政治的理念。
其实他来东山坝之前,网上就流传他工作蛮横,作风不端的风言蜚语。自古以来,官场就有写举报材料、贴大字报的传统,封建社会叫做弹章或弹表,现在叫检举或投诉,本质是一样的。
他来东山坝让大家看到的第一个变化就是把街市整饬一新,拆除了那些乱建乱搭的棚子和广告牌,我以本地的豪强会负隅顽抗,原来这帮人看到更强大的力量也会见风使舵。给集市扩宽道路、种上植被、装上路灯,也调整了圩市格局,改变以前脏乱差的现象。
他主持宁都会议毛泽东旧居的改造工程,让一个山村焕发新气相。他加强吏治,改变政府工作人员作风。
不惜把溢美之词献给他,我以为他是俾斯麦一般的人物,或者是商鞅、王安石一类的改革派,但他重用的一些人让老百姓失望,可能他不需要让老百姓满意,自己用得开心就好。
他亲手策划成立的城管队,人们称为镇委党校,把城管员人送到那些缺少干部的村委任职,而城管队是些什么人呢?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正经人。那些盘踞街市的地方势力平日里干些自怙我的地盘我作主的事让人感觉烟雾无法澄清,多数人的沉默让市场垄断导致猪鱼肉价全县最高,虽然包括本人的不少人都向前任书记进行投诉直至今日仍有人投诉也都没法得到解决。
李书记策略可能是以夷制夷,这倒也可以理解。
眼明的朋友一下就明白,我们李书记是个重政绩的领导。
这也没错。东山坝一直就没风格突出的领导,他的前任都是些求太平的干部,在东山坝毫无建树。
李书记在推动农村土坯房拆迁过程中,所遇到的阻力很大,可能成为他仕途的绊马索。
土坯房拆除
席卷赣州的土砖房拆除风暴,楞是把这个名不经传地方弄得沸沸扬扬。
人们对老房子的眷恋可能是乡愁,可能是对祖产权属意识。那些在外面闯世界的乡亲,见惯风浪,饱历沧桑,便有回望故乡的忧伤。
我对于那些老房子也有一种感情,但这种感情很浅,很淡。那里留给我印象是逼仄、窘迫和苦难,我不会想回到那里重新生活,一天都不,一刻都不想。那些房子老旧,不知岁月几多,甚至不知是谁建的,反正不是我父辈建的,也不是祖辈建的,住久了便成了祖产,有占山为王的意思,这不就是农民的思想吗?
我记得小时候,百把平方的屋子住进三四户人家,生活得一地鸡毛,潮湿、昏暗、脏乱的空间,让人产生焦虑和困惑。农户一有条件,马上搬离老屋。空置下来的老屋放些柴火农具等杂物,后来大家用上液化灶,柴草便失去用途,以前的农具也更换机械设备,老屋便彻底失去现实意义,大家便不再关注它。年久失修的老屋在一个下着暴雨的晚上轰然倒塌。
当时经拆除老房子的时候,很多人都反对,包括那些退休老干部、老党员或者在任的党员干部。我就不一样,我不反对,因为我的老屋倒塌了。
这其实就是老屋的宿命,这世界都吐故纳新的。我觉得自己不能像前清遗老一样抱残守缺,画地为牢。但是人对旧物的感情因人而异,有人就觉老的就是好的,就是有文化的,那么你应该维修、去改造它、去发展它,而不是任其自生自灭。
世界的发展往往都是不破不立,而政府在做农村土砖房拆除工作时,只有破,没有立,这就是拆除土房子最大的问题。推倒的老屋一片狼籍,想象中整洁并没有出现在我们眼前。
有些土砖房子质量还是很好,而且还有人居住,政府一刀切地进行拆除,有的人家房子里还存放谷子化肥,也被控掘机一把勾掉。拆除过程中,不晓得发生多次口角和拉扯推打。
从他们一开始行动时,智慧的乡亲就猜到结果。结果是一些无房可住的人寄宿他人的房子,那些拆掉的房子还是一片废墟。
政府几个部门联合出台一个关于子女赡养老人接老人一起住的文件,多少老少分住的情况是因为赡养的问题吗?老房子就代表贫穷,老房子污染了眼睛,拆除土砖房的必要性没有说清楚,甚至一些干部都思想不通,不知当时政府为什么决定要拆除老房子,因为拆除了老屋的农村并没有变得更好。
如果他们决心做好事,人们不会那么强烈地反对拆除土砖房,而他们只是为了应付上级。
我们反对这,反对那,老屋终于在反对声中拆掉了。
黑社会
反对多数由政权提出,我们多半没有意识反对,或者反对无效。当下正是打黑扫非期间,反对黑社会能符合政治正确
东山坝有没有黑社会,好像没有。东山坝人民是勤劳的人民,勇敢谈不上,我觉得黑社会一定比较勇敢。我的家乡除乏善可陈,同样也乏黑可陈。
东山坝的江湖就跟浴池那么大,葳不住蛟龙,立志于道上混的人都拜了其它乡镇的人做大哥,让本镇人民颜面尽失,碰到个事连个码头都报不出来,自然也没有人提供保护。
梅江上游有河沙王,梅江下游有路霸,梅江支流有华哥,东山坝有什么?
几个游手好闲的人都被招安了,顶多在集市上对看不顺眼的人瞪眼睛。当然,生猪屠宰场那几位只不过是搞点垄断生意做,向商铺收点钱搭个戏台的而已。
对黑社会的定义让人为难,纹身?戴金链子?欺男霸女?
我认为现在黑社会有以下几个特征:一是衣冠整洁、气宇轩昂;二是懂法用法,擅于碰瓷,三是抽好烟,喝好 酒;四是不事生产,活得体面。是不是跟干部的形象有点像?作为黑社会,总得做些作奸犯科的事吧?如今都是披着正义的外衣了,升级换代成讲法律讲政策的新版本了。打人骂人那是农民的脾气了。
他们只是合法垄断市场,抬高物价而已,只是拖欠钱不还而已。他们改行碰瓷了,成为权力部门的鹰爪了。
东山坝人民奉公守法,安居乐业,社会稳定,秩序良好。
作为本镇唯一合法使用暴力的单位领导,十年前还是秀发如云的丁所长,不知是否因为他对本地治安成绩上居功至伟,无人可代的缘故,如今他依然坚守所长岗位,但他头上一根头发都没了,放射一种寓意胜利的光芒。在他的治下,的确没有发生重大刑事案件,当然,集市上还是发生摩托车被盗案件无法破获的。
有些人以派出所所长跟他打招呼为傲
闲来无事,所长也处理一些比如妇女打架的事情,他坚持原则,把案件提升到打黑扫非的高度上处理,对人们震慑力十分大。
对治安贡献最大的应该是当地合法使用暴力的单位
派出所
对派出所我心存敬畏,不敢说三道四。话到嘴边,轻描淡写两笔。
坦率地说,我对派出所素无好感,正如他对一个农民没有好感一样。
早些年去那给小孩办理户口,首先让我交罚款。我记得当时的对话:
我遵守了计划生育啊?
没有及时上户口!
罚多少?
一百。(那时工资才一千一百多)
能少吗?
爱上不行。
别狮子大开口。
他笔一扔:出去。
第二次给小孩改名字。这回是一名长得很帅的警察,瞟了我一眼,开始遭际:
为什么改名字?
我从生辰八字开始说起,极力证明名字对一个人的重要性。我发现他根本没有听
改名字很麻烦,还是不要改。
说完把户口簿扔给我,我悻悻地走出他们的办公室。
然后我找了个亲戚请他帮忙,亲戚说好办,我跟他折回派出所,那警察二话不说就开始登记手续,开始办理。
还有:
我新买的摩托车被人偷了,去报警,那是那警察。把经过讲一下。然后开始在电脑上记录
完后,叫我签名。我请他查下监控,他对我说
监控坏了。
那把报警回执给我吧。
你要这个干嘛?
拜托!破案不行就算了,对老百姓态度好一点总可以吧?如果是侦破神警或者身手不凡的捕快,作威作福我也就认了。
有这些遭遇的应该不是我一个。我有个同学在派出所有一番遭遇后,发誓不再在家乡花一分钱,至于他有什么倒霉事,那家伙语焉不详。
何必呢,同学!水是故乡甜,人是故乡亲嘛。
他是我的初中同学,人到中年,还是那么珠圆玉润,他使我想起我的母校
东山坝中学
这是我的母校,对于母校,多数人是怀有感情的
我没那么多情!
前文说过,我的家乡乏善可陈,当然也包括这所学校。
人们要说,你看起母校,母校还看不上你呢,你个农民!
前段时间特意看了《悲伤逆流成河》这部电影,让我重温一下校园霸凌的情境,我在学校也受到过欺凌,有来自同学和老师的施暴,而我主要是来自老师方面的。
大家看我写的字,分析我的性格,哇!果然是小时候受过压迫的。知乎上有个关于男子20年后连扇老师耳光事件的热议,我就再次想起当年遭遇。
我上初二吧,有个个子很矮、戴着眼镜的老师,叫李传芳吧。有多矮呢,就是比我还矮那么多,我当年16岁,尚未发育完全。
他那眼镜很大,几乎盖半个圆脸。那会他刚当上团支书,有天拦住我,把我骂了一顿,骂得很难听,把我骂哭了
关键是我不知道他为了什么骂我。这种骂完全是一种羞辱,记得从那后我在学校没有抬过头。
听说他后来当公务员去了,但愿他在某个机关当个小办事员,籍籍无闻,终老一生。别当个小官为害一方。
还有一个老师姓我忘记了,名字叫东华,一头卷毛,孔武有力的样子。
有一天晚自习后,卷毛拦住我,然后很友好地问我话。
说什么我记不起来了,后来要我去他宿舍,我不愿意,他就拉扯我进去宿舍。到了宿舍,我给我递了根“梅州”香烟,我不会抽也不敢抽,他给点火,我也没抽
我犯傻,把烟揉碎了。他几个耳光甩过来,然后逼我下跪,拳打脚踢直到其他同学都入睡。
我在十八九岁的时候碰到那个王八蛋一次,那时我都很害怕。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流氓混进了教师队伍。
我能对这样的学校有什么感情?
有些人不配做人,却在为人师表,有些人自己不会做人,厚颜无耻地教别人做人。别说农民素质差,是他们不会教啊。
我的家乡是个小地方,于全国版图来说,实在微乎其微。但对生在这块土地上的人来说,依然自己根之所系,情之所系。于多数人来言,家乡之所以值得回头一望,是因为人对故土的情愫很难挥之一去,即使你在外面发达,那方水土那方人,一定是你回望故乡的忧愁。
题后话
一个人活到四十多岁,一定会经历很多人和事,我已经不再单纯,不再拧巴,对人和事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以上就是我对家乡的感受和看法,我想为家乡说些话,不管如何人微言轻,没人放在心上,这是我想得到的。我不过是一个初中学历的农民,抽着五块一包的香烟,至今还在还债而劳碌,本来是没有资格对家乡说三道四的,但我这十年来一直在家乡耕田种地养猪栽树,对家乡的一切的都看得真切,所遭遇的事足以令人感慨。我曾自诩睁眼看过世界,但现实是为了谋生窘迫地生活着、努力着,似乎一切并没有好转。自觉胸中块垒无法消解,人生的天窗似乎也无法打开。
有如此经历的人必定不在少数,但是愿意把它说开来的人可能不多。家乡并不少学识丰富的人,也不缺有志气有能力的,他们不说,也许不肯浪费时间和精力,也许觉得天下大,人不过沧海一粟,不必计较。其实,我也不计较,我只不过是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