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脚走世界,吃鼠肉实证心理学,毛笔自署书名,这学者风度不一般
潘光旦,这个名字似乎现在不算为人熟知,但有两个人的名字如雷贯耳,一个是梁启超,一个叫费孝通,前者是潘的先生,后者是潘的学生。
潘光旦(1899—1967),号仲昂,江苏宝山人。早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后赴美留学,回国后,一直担任清华大学教务长,在社会学、人类学、优生学、民族学等研究领域,成就斐然。
常常自署书名,好像对自己的书法向来自信,看了果然有魏晋之风
一百一十年前的某一天,风华正茂的潘光旦,在学校里练习跳高,结果掉下来摔坏了脚,起初以为这是个小伤,没有及时治疗,结果疼痛一天天加重,直到不得不把右腿截肢才保住性命。
顽强的潘光旦拄着拐杖向当时担任代理校长的严鹤龄要求出国求学。严代校长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不合适吧,美国人会说,两条腿的中国人来得够多了,还把一条腿的也送来?”
潘光旦懊恼至极。还好,当时代校长没有转正,就来一位叫曹云祥的校长,这个曹校长倒是开明,他还对这位只有一条腿的学生颇怀敬意,满口答应支持他出国深造,潘光旦终于顺利留学美国。
潘光旦是一个在社会学、人类学、优生学、民族学、心理学都有很深造诣的学问家,当然著作颇丰,比如著有《中国家庭之问题》《读书问题》《画家的分布、移植与遗传》《中国伶人血缘之研究》《近代苏州的人才》《明清两代嘉兴之望族》《家谱学》《优生概论》《民族特性与民族卫生》《优生与挑战》《自由之路》《政学罪言》《优生原理》《苏南土地改革访问记》《中国境内犹太人的若干历史问题——开封的中国犹太人》《日本德意志民族性之比较的研究》等。
这里只选了部分著作。资料搜集过程中,发现潘光旦先生给自己的著作写书名是常事,而且书法水平颇有魏晋之风,一点都不逊色于靠写字为生的书法家。
作为一个社会学家,潘光旦不但才学高,写作产出也快。比如1940年开始,他担任西南联大教务长,同时研究心理学、优生学,还要应付各种报刊的约稿。常常因为稿子要得急,只写了一半,文章就送到印刷厂排版,那时的排版工人没排完,先生的另一半就已经写好成稿到印刷厂了,颇有点“倚马可待”的意思,难怪很多朋友说他写作是“快马”。
常常自嘲,可见真性情,笑得连冯友兰都喷饭
潘教授有两大身体上的缺陷,除了只有一条腿,还有就是视力很差。但从来没见潘先生自怨自艾,甚至他常常拿自己的生理缺陷开涮。
徐志摩曾经戏称西南联大有“胡圣潘仙”,“胡圣”指的是胡适,“潘仙”当然是指潘光旦,意思是潘先生是“八仙”中的铁拐李。潘光旦因少一条腿,走路要靠两个木拐杖支撑,但潘先生一点也不自卑,还常常干一些一般残疾人干不了的事,比如喜欢旅游。
有一次,在西南联大讲台上演讲,谈到孔子时说:“对于孔老夫子,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瞄了一眼自己残缺的右腿,更正道:“讲错了,应该是四体投地。”笑翻了台下的听众。
无独有偶,新中国建立之初,最高法院院长沈钧儒想让自己的孙子到清华旁听,同样被潘先生拒绝。
潘先生不仅教学生别有新意,做学问也是大开脑洞,别出心裁。西南联大迁移至昆明。春城自然四季如春,美味佳肴倒还不愁吃。云南气候高温多雨,老鼠很多,让先生颇为恼火。一日,先生突发奇想,张夹设笼折腾半天,捕获好几只硕鼠,于是亲自操刀,去头去尾,剥好皮去掉内脏,请夫人做成一道荤菜。
夫人面露苦色:“我们家还没到这程度吧,需要让我做这苦差事吗?”老潘只好请求夫人:“这是为了做学问,一定帮帮我!”夫人只好勉为其难。哪知潘夫人竟然是烹饪高手,鼠肉竟然做得活色生香。潘先生大喜过望,马上请来同事学生数人,说自己家“偶获野味,欲与诸位分享”。
众人乐享其成,举箸共食。吃罢,有位教授好奇地问:“潘先生这么鲜美好吃的肉,是什么野味啊?”潘先生说:“鼠肉。”顿时有人连连去卫生间呕吐。潘先生大笑:“老鼠吃的东西可比我们吃得还要好,而且每一只都没下过药,亲手宰的”,还说:“我又在心理学上得一证明。”
为人为事不合时宜,刚正不阿,颇具名士风范
潘光旦算得上是一位不合时宜的学者。要说长期担任清华教务长,也算是“高级干部”了,却一辈子不像有的人利用资源、左右逢源,玩得风生水起,如果是这样,就不是潘光旦了。
对于上头来的“压力”,他也是硬生生直接拒绝,颇有名士之风。
潘先生本身从事社会学研究,也喜欢研究家谱。有一次,孔祥熙找到他,要他证明一下他是孔子的后裔。他一口回绝:“根据我的研究,山西没有一家是孔仲尼的后人”,弄得孔祥熙很没面子。
1935年,当时的安徽省主席刘镇华是一省之长了,想让两个儿子到清华去旁听,一来攒一下人脉,二来长长学问,修书一封给潘先生,却被潘光旦回信婉拒:“承刘主席看得起,但清华之被人瞧得上眼,全是因为它按规章制度办事,如果把这点给破了,清华不是也不值钱了吗?”
无独有偶,新中国建立之初,最高法院院长沈钧儒想让自己的孙子到清华旁听,同样被潘先生拒绝。
潘先生有一句座右铭:“不向古人五体投地,也不受潮流的颐指气使——只知道择善而从,择不善而改。”这正是他一生教与学的写照,也是为人处世的原则。
教育该培养什么样的人,这是个老话题,其实他一百年前就说过了
九十年前,潘光旦就指出教育的误区和弊病,认为那个“大时代”,所谓的“研究教育”、“专门教育”、“技术教育”、“职业教育”、“国民教育”,诸多美其名曰的“教育”,其实只是做了些分类,没能跳出三个范围:
一是平民教育或义务教育,目的只在普及,而所普及的不过是识几个字,教大众会看简单的宣传文字;
二是职业教育或技能教育,目的显而易见,只是教人学些吃饭的本领;
三是所谓人才教育,充其量只不过是培养一些专家或者文官。
长此以往,怎么可能有“自由教育”可言?!
潘先生在《国难与教育的忏悔》中坦言,教育没能使受教育的人做一个“人”、做一个“士”。他主张教育应当培养出“士”的情志,平时牢守“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危难中体现“见危授命”、“士可杀不可辱”的志节。“教育不知做人造士为何物,因而应该忏悔。”
受教育的人做一个“人”、做一个“士”。他主张教育应当培养出“士”的情志,平时牢守“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危难中体现“见危授命”、“士可杀不可辱”的志节。“教育不知做人造士为何物,因而应该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