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的教诲
小偷的教诲
文□KKK
谨以此短篇小说，送给和我一样一再丢失手机的朋友。
十一点五十五分，王八零掏出手机，瞥了一眼。然后往地下吐了口痰，用力地踩上一脚。
“狗日的，还没有来。”王八零低声骂着，点上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他奶奶的，这天咋就说变冷就变冷。”说着抖擞了一下，蹲了下来，整个人没在灌木丛后面。
这是一条远离城市中心，濒临海滨的公路，到了这个时候，没有多少车，偶尔有一辆车飞驰而过。
十二点整，手机准时响起，王八零赶紧接通电话。电话那端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一听就知道那种养尊处优、目中无人的老板级人物。王八零不禁精神为之一振，看来这钱是赚定了。
“我到了，你出来吧。”
“我们说好五千块的，你不准耍赖。”王八零把头伸出灌木丛，往公路上环视一圈，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停在路对面，四周除了路灯昏暗的灯光和婆娑的树影，看不到其他人的踪迹。王八零还是有点放心不下。“老板，你保证只是你一个人来？没有其他人。”
“没有，我连司机都叫回家睡觉去了。你放心好了，钱我一分不少你的。”说完，对面轿车里灯亮了起来，王八零清清楚楚看到，整部车只有驾驶座位上坐着一名中年男子。
估摸了周围都很安全，王八零从灌木丛里走出来，向轿车走去。车上那名中年男子也打开车门，走下车。
王八零看到他一个人从车里出来，心也放松了很多。只见那中年男子五短身材，中年发福，别说叫他跑步追王八零，就是让他小跑几分钟，估计他也会软趴趴像一滩牛屎瘫在地面。想到这里，王八零心里暗自发笑，“好歹我还是长跑冠军呢？”
“东西带来了吗？没有动我的吧？”中年男子问道。
“这。”王八零拍了拍裤袋，“钱呢？”
“给。”中年男子转身从车座上拿出一叠人民币，整齐崭新。“银行里刚取的。”
王八零接过钱，放在手掌心掂量一下重量，又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估摸一下厚度，凭着自己多年的经验，这钱不多不少，正好够五十张。
“成，这是你的手机，物归原主。”王八零掏出手机，递给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接过手机，往车里一扔，把正准备转身离去的王八零叫住。
“小伙，钱拿到手了，那么急着走干吗？”
“你反悔了不成？”王八零一下子绷紧神经，装出久经沙场十分镇定的神情，一边却早已扎好马步，进可防止对方攻击，退可随时拔腿逃跑。在逃跑方面，王八零简直是一个天才，读书的时候，学校每一届田径赛长跑，只要有他王八零在，第一名非他莫属。自打从事了这门“手艺”——王八零是这么对家人说的，他还从来没有被人追上过。
“哈哈……”中年男子哈哈大笑，俨然一副被小瞧了的样子。“我反悔？那点钱，我根本不放在眼里。我每天晚上给人的小费都不止这个数。”中年男子向王八零招了招手，“实话告诉你，小伙，我也是你这一行出身，当年我也是靠这个起步的，所以我很体谅你现在的处境，钱就当送给你。只是想找你聊聊，好回味一下当年。来，来，进我车里坐坐。外面冷，我冲杯热咖啡给你。”
听说中年男子跟自己曾经是同行，而且听他语气，一点也不计较自己偷他手机反而勒索他五千块钱的事，王八零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于是坐进轿车。
“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做这行也有好些个年头了吧？”中年男子递给王八零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说道。
王八零只顾观察着车内的装饰，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上过这么豪华气派的轿车，事实上，他也只坐过的士。这次经历注定又成为他在亲戚朋友面前炫耀的谈资了，王八零仔细端详着，满脸好奇的神色。
“很气派吧，这可是以你现在的本事，想都不敢想的。”中年男子说道。王八零接过咖啡，抿了一口，身子马上暖和了许多。
“你不是说也做过我这行？”王八零说道，他的意思问他做小偷这车从哪里来的。
“我早就洗手不干了。”中年男子搓了搓手，“我三十年前就来到这个城市，做了五年小偷，”说到“小偷”两字，中年男子脸上挂着不知道是戏谑还是轻蔑的笑容，“后来娶了老婆，在老婆的劝导下，去工地做了一名工人——改邪归正了。”说到这里，中年男子望着玻璃窗上反射着自己的脸，好像在回忆着自己的一生。“其实，我还蛮回味我那段时光的。那时候还小，跟几个老乡，有钱就吃喝嫖赌，没钱就想尽办法——偷，是家常便饭。那时还时常想，要是一辈子能过得这么潇洒不知道有多好。小伙，你现在是不是也这样想的？”
“我，哪能啊，我还得供妹妹读大学，寄钱给妈妈做生活费。”
“那你爸爸呢？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
“早死了。”
“哦……”
“这里可以抽烟吗？”王八零问道。
“随便。”中年男子看到王八零递上来的香烟，伸手推掉，“谢谢了，我早不抽了，酒也很少喝了。老婆控制着，也是为我好。”
“你叫什么名字？”中年男子问道。
“王八零，一九八零的八零，我就是那一年出生的。”王八零腼腆的微笑着，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小伙，看来我们真是有缘，我叫凌八王。正好把你名字倒过来。”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望了望王八零的双手，“而且我们名字里都有一个‘八’字，天生都是扒手的命啊。”
“凌总你可不一样，大老板一个了。”
“没什么不一样。做老板，跟做小偷没啥两样，只不过做小偷靠‘手艺’，做老板，还要有骗子的头脑，土匪的胆量，商人的奸诈。我当年金盆洗手，对搞工程一窍不通，就凭着这些本领，从一名建筑工人，做到包工头，后来开了建筑公司，接着开房地产公司，一步一个脚印打下的天下。”凌总往窗外一指，“我在这个城市随手一挥，大半的高楼大厦都是我建的。”
“你如果以为干大事的都是靠正正经经的做事，那你就错了。这也是我一直怀念我做小偷的时日的原因，我一点都不认为小偷见不得人，刘邦还是流氓出身，朱元璋还做过乞丐，毛泽东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土匪。所以，我今天见到你，出于对你的好奇，更多的是缅怀一下我的美好时光，就想跟你多谈一会。”
王八零感觉到面前的这位小偷出身的房地产大鳄正在吹嘘自己的光辉历史，不过听他说得也蛮有启发性和鼓舞性，自己不禁对未来也充满了信心，于是更加专注地听着。
“你可能不相信吧，我第一次工程投标，就是靠着几个哥们，把其他竞标公司的标书都窃来偷偷研究，我才得以以最低的价格夺标。这就叫‘偷’，可不比你的小打小闹，我一下子赚了一千多万。那时候起，我才真正算上是大老板。”
“这就是手段。有一会，几个大老板跟我争着抢一块建筑用地，他们都比我有钱得多，当时我是无论如何也争不过他们的，你知道我使的什么招？我暗地里叫了一帮老乡，把他们全部打跑了。哈哈……后来我低价搞到那块地皮，可不是讹你的，净那地皮，我就赚了一个多亿。”
“其实，跟当官的人打交道，你才知道什么叫手段。在中国做事，有一条几千年不变的规则，那就是搞定当官的，你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论是以前封建社会，还是现在色贿主义社会。有一阵子，我养了几票人，专门备我派上特殊用场。我蓄了好多妙龄少女，就专门送给喜欢女色的官员。找了许多之前的同行，就专门给我盗窃情报，包括一些官员不可告人的秘密。当然，他们要钱就给钱，要女人就给女人，要房就给房，总所周知，羊毛长在羊身上，钱花得越多，我赚得就越多。”
“你知道吗？我一出世，家人就给我算命，算命先生说我的命，就是古代八个王爷都比不上。所以给我取了‘八王’这个名字。其实，我自己想啊，八王，不就是说我在八个方面称王吗。坑蒙拐骗，谁能比得上我，这是我的天赋神功；烟酒财色，这四个又是我的独门暗器，虽然别人都在使，但谁使得有我这般出神入化。所以，我有时候都不得不佩服我自己。”
“你不用这副表情看着我，我一点都不吹牛。”凌总捕捉到王八零有点异样的眼神，说道。“看你也不小了，成家了吗？未来有什么打算？”
“还没呢。没什么打算，不过今晚听了你的话，我也决定去做一名建筑工人。”王八零答道。
“太迟了。”凌总意味深长地说道，不知道指的是王八零这个年龄去做建筑工人太晚了，还是说现在去的不是时机了。
已经过了半个钟头了，王八零抽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正想准备跟凌总道别。
“你不会把我手机里面的照片传到你的里面去了吧？”凌总望着王八零的手机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我连看都没——我也只是看了一眼。不过你老婆真漂亮。”
“胡说，那不是我老婆。”凌总再次取出一叠现钞，“这样吧，小王，这是另外的五千块，我把你的手机也买下来，不管你有没有把那些照片传到你手机上，你就把它卖给我。”说着把钱递到王八零手里。
王八零想到自己的手机也值不了一千块，这钱不赚白不赚。于是把手机交给他，揣着钱兴冲冲离开了。
翌日，王八零在报摊买了一份报纸。虽然王八零没有多少文化，但是每天读报是他多年的一个习惯，一方面通过报纸知道外界的风声紧不紧，另一方面，王八零有一个本事，就像老鼠一样，只要翻一翻报纸，就能嗅出哪里有发财机会。当然，众所周之，干他这一行的，有一份报纸在手，方便做事。
王八零铺开报纸一看，傻眼了。只见报纸头版一行字特别醒眼：
“房产巨鳄凌八王车祸身亡，疑是身陷囫囵引咎自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