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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 人——城市笔记之五十九

酆迎梦3年前 (2021-09-29)问答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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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痴 人

  ——城市笔记之五十九

  莫晓鸣

  在海口东张西望地生活了十多年,尽管吃力不讨好的时候很多,我竟日久生情渐渐喜欢上了这座城市,喜欢得彼长此消般渐渐没有了挪窝他处的念头。我的一个朋友从小就向往海口,即便身在乡村时也放眼远望,立志做城市人必须从驻足海口开始。他常挂嘴边的那句“在海口当乞丐,也比乡下当村长强”,常惹我发笑,笑过后我又未免生出一丝遗憾和心酸:他心无旁骛地热爱海口,这座面孔僵硬的城市未必爱他,有点像热屁股坐了冷板凳。

  他是我一个萍水相逢的文友,相识早在五六年前。那晚好像是一个十多人的文学圈子集会,有人将他带来,他愣头愣脑眼神闪烁,嘴唇时而紧抿时而半张却也没有多话,在灯光下满脸浮涨着文学青年惯有的激情。散会走下楼梯的时候,他快步挤到我的身边,支吾着问我要名片。那会我正跟相拥下楼梯的一帮人大谈海口令人生畏的堵车,谈兴正酣,我有点敷衍地将手机号码给了他。

  后来我与他便有了时断而续的交往,每次见面都是客客气气、公事公办的模样。后来也渐渐得知,他来自海南岛中部,初中毕业便一头扎进海口,不顾水深浪狂;他对文学的热爱也超出我的预见,绝对是个爱岗敬业的文学青年。他每天都读写不辍,辛勤劳作,每天都会生产出一篇凝聚着汗水和灵感的散文或诗歌。我曾仔细看过他的一些作品,也许是他的功底太差吧,他笔下文字都很一般,往往是满篇都觅不见一丝灵气和韵味,端上桌就像一盘缺少油盐酱醋的炒菜。

  他有一篇平铺直叙的文章令我印象深刻,在缺乏写作技巧的字里行间,他说自己能理解别人偷下水道的井盖,原因可能是没钱交房租了,没钱吃饭了,才有此损人利己的举动;他甚至说自己能理解别人投石射杀路灯,对于这些人来说,城市的繁华富强与他们统统无关,他们置身城市的边缘,居无定所,吃穿不如人,心里只有嫉妒和忿忿不平……看完后,我狠狠批评了他文章的立意太低级,没有无情鞭鞑丑恶行径,更没有半点真善美。对于我的直言不讳,他却纳闷在旁边不说话,勾着头,苍白面孔绷得紧紧,大概是暗暗在心里为自己这篇直抒胸臆的文字打抱不平,鸣冤叫屈。

  在一起喝过几次茶之后,从他东拉西扯毫不避讳的谈话中,我知道他的境况很不好,没有工作,整日与书为伴。应该这样说,像我等芸芸众生,生存的残酷就如头顶时刻悬挂着一把利剑,活得一点都不敢怠慢,他的这种活法使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难以想像他的一日三餐如何为继?还有月底一到令人心惊肉跳的房租如何支付?我曾劝他去商场当售货员,好歹自己养活自己不成问题,他却说自己已当过三年多售货员,觉得长久干那行很不出息。我介绍他到朋友办的印刷厂印刷厂印书,听起来像个文化单位,他很高兴前去工作。可是不到一个月,他辞职出来了,他嫌在里面干的全是打包装、卸货装货的活,没有半点文化含量,还要忍受油墨呛鼻和印刷机轰隆隆震耳,实在是得不偿失。

  近两年来,农产品价格节节攀升,海南的种植业赚多赔少,形势大好,我干脆劝他回农村老家,利用自己不笨的脑袋胆大心细图谋种植业。谁知还不等我说完,我挥舞的右手还运动在半空,他的头却摇了又摇。他说自己祖祖辈辈是农民,希望到他这里能扭转局势,进了城市就别想出去。还说小时候,他经常跟着父母下田干活,毒辣的太阳不讲情面地烤得他脱了一层皮,又脱了一层皮,所以他不能再走旧路,重蹈覆辙。

  渐渐了解他之后,我便很吃惊他的志向,也很吃惊他立志成才九死不悔的决心,任我如何旁敲侧击都劝不住。他对自己从事文学创作的能力很自信,也偶尔喜不自禁地憧憬自己文学道路的光明前景。记得有一天喝茶的时候,他端起茶杯优雅地喝了一口,还来不及放下,便用另一只手有力地比划着手势说:鲁迅的文章我读得七七八八了,朱自清的文章我读得七七八八了,路遥的文章我也读得七七八八了……他一口气列举了一大串写作大家的名字,无一例外不是在后面加上“七七八八”,意为他已是博览名家名篇,岂有不能将文章写好的道理?但是,他实实在在是误会了,这似乎不是能将文章写好的十足条件。我一时无语,他却一支接一支抽着烟,在缭绕的烟雾后面故做沉思状,这很令我意外,印象中他是不抽烟的。想不到他的解释更令我无语:作家都是抽烟的,大概这有利于灵感像烟雾一团团冒出来,况且如果不抽烟,哪像一个写作人?

  日子以惊人的速度,互相追赶着往后撤退,令人寒来暑往恨别惊心。他的生活却是一成不变,永远是读书写作读书写作,兢兢业业,黄卷青灯,不退缩不沮丧。我曾劝他说,你有理想这很好,但是你也要面对现实,你总得想办法挣钱吃饭和交房租吧?好像挣钱吃饭和交房租是别人的事,与他攀不上一点关系,他将一支香烟在手指间轻松地转来转去,竟回答说,这道理我明白,如果我将文章写漂亮了还愁找不到工作?其实我的要求并不高,我就是想找一份与文字相关的工作,扭转身份做个文化人。

  记得我曾听他说过,去年夏天,他信心百倍地应聘过报社记者。因没有大学文凭,没有相关的从业经验,工作人员连登记表都不给他。这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是有备而来的,接着他不慌不忙地从挎包里拿出打印整齐的自己写的一沓文章,双手递了上去,有心将其当成份量不轻的敲门砖。这回出于他意外的是,忙碌中的工作人员漫不经心地将文稿瞄了一眼,说你先放在这里,留下联系电话,我们看完后再通知你。当然他相信自己的文笔不俗,一定能让某双慧眼一亮,甚至拍案连声叫好,可是左等右等,竟然音信全无。

  上个月的一次会面,俩人刚在茶馆坐下点好茶,他忽然变得神态忸怩欲言又止。我不知他葫芦里捂着什么药,便故意顾左右而言它,故意逗趣天气和飞涨的肉价。他终于忍不住了,吞吞吐吐说要我帮他推荐文章发表,让他的这些呕心沥血之作得以公之于众。我在海口报刊界有些朋友,当然可以帮他这个忙,并且他有了一些发表的作品,对找工作无疑会有所帮助。我当即从他带来的五篇文章中挑出较好的一篇,又认真读了一遍,逐字逐句推敲了一番,然后说出了自己的修改意见,嘱他修改好再给我。令我不可理喻的是,这仿佛一件让他割肉剜心的活计,立时他满脸誓死不从的神色,急得直摇头摆手和眨巴眼睛,大声申辩修改后原文的立意全变了,文章的底气也全泄了。面对他的固执己见惜墨如金,我只好妥协说那就按你原文推荐吧。他很高兴,还说文章发表后一定请我吃饭,结果当然是此文很轻易地进了编辑的垃圾篓。

  不知不觉间,日子乐此不疲地列队从我的窗外走过,一天接上一天再接上一天。上周末的一个深夜,在我脱身街边烧烤摊,深一脚浅一脚回家的路上,我突然看到前头一个人背着大蛇皮袋翻找街边的垃圾箱,还戴着口罩,远远看去,身影有点像他。我立即刹住脚步没有朝前走,赶紧靠近身旁的街边树,将自己隐匿在树影里,我担心如果真是他,俩人碰面时一定无比惊愕和尴尬。

  大概是夜深了,街道显得无比空旷和冷清,很容易让疲惫不眠的夜归人倍感孤独。路灯朦胧同行者寥寥的夜色里,我带着昏头涨脑的酒气,弯腰扶着树干,静候前头的身影慢慢走远。记得他曾对我说过,他白天看书写作,夜晚也看书写作,这样,应该是夜更深的时候,这座喧嚣了一天的城市进入沉沉睡眠的时候,他出来工作了。

  我努力忍住一声咳嗽,怕静夜里冲口而出的巨大声响,会引身影不知情地回过头。

  2011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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