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代工厂在中国内地做环境杀手记录(转载)
原表头（苹果代工厂刺鼻异味弥漫 周边居民不敢开窗）
3月8日，曾报道了iPad3代工商的日腾电脑配件（上海）有限公司，在去年发生爆炸造成61名员工受伤后，受伤工人未能得到企业妥善处理，暴露出其劳工方面存在的问题。近日，再次接到有关人员的投诉，称苹果关联企业还存在着环境保护方面的问题。i-Phone、iPad风靡全球，催生了一大批在华设厂的苹果供应商，拉动了当地经济，提供了数以万计的工作岗位，但也引发了外界对其员工生存状态、对于周边环境污染情况的追问。日前，记者再次奔赴无锡、昆山，嗅了嗅那弥漫在空气中酸楚的“苹果味”。
地点：无锡健鼎（无锡）电子有限公司
刺鼻的异味在工厂四周漫溢
店主半夜以为漏煤气员工称开始掉头发
烟雨朦胧之中，无锡市团结中路上一大片深色的厂房建筑，仿佛一座巨大的城堡群。最震慑人的是一根根粗大的白色塑料管，从厂房边“爬”出来，几幢厂房里排出的蒸汽，从几根粗大的管道里源源不断地冒出，与淅沥的雨水融为一体。
从车流呼啸的沪宁高速下穿过，是健鼎（无锡）电子有限公司最“热闹”的西门——外面是三排平房组成的“商业区”，虽然环境颇为脏乱，但各项生活一应俱全，也不断有穿着米色工作衣、戴着鸭舌帽的健鼎员工从这里进进出出。
乍一下车，记者立即感觉一阵刺鼻的气味钻入鼻孔，过了一会儿嗓子似乎也有些不适。“你们这儿空气里是什么味道啊？”记者首先询问了一家超市的工作人员，但对方很淡定地表示：“有味道吗？我没闻出来啊。”
在这片“生活区”里绕了一圈，对气味反应最强烈的，是一位小吃店的老板。只见他一边在连着液化气的灶台上烹制着炒面，一边对记者说：“你闻出有味道啦。现在这些根本不算什么，最受不了的是凌晨12点到1点的时候——可能是厂里在偷排废气——那味道真叫一个凶。我刚来这里做生意的时候，经常半夜爬起来，以为是我的液化气罐漏气了，时间长了才知道，味道是从室外飘进来的。”
生活区外，还停着一排“黑车”，司机们向来往的健鼎员工招揽生意。他们也向记者表达了同样的声音：“我们早上六七点来的时候，味道最重了。所以现在也不怎么爱来这里拉生意。味道就是从健鼎厂里传出来的。”一位司机还把记者拉到几米外的一条小河边：“这排水口说不定也是健鼎的。每天排到河道里的水不少，到了夏天，河里的鱼一死一大批，全都浮在水上。
工人已习惯空气中的异味
令人诧异的是，记者随机在该厂门口采访几十位工人，大部分表示：“空气中有味道？还好吧，我们早就习惯了。”
不过在众多工人的讲述中，也可以大致还原出这家印刷电路板企业内工作的情况——他们从事的岗位包括了碾压、电镀、防焊、包装等，厂内生产流程中均有与之对应的车间。“不同的车间情况也不一样，有的还好，有的气味很重——像电镀车间里用的药水，味道非常难闻，要是滴到裤子上，立马就是一个洞。”
“有些同事发现头发掉的数量增多，”一名从事包装工作的员工告诉记者，“我还不算和有毒物质接触多的，也发觉自己在掉头发。”
对于产生污染一事，公众环境研究中心主任马军向记者予以了证实：“在整个iPad、iPhone产品的产业链中，印刷电路板（PCB）是污染最重的环节之一，电镀等过程中会产生大量废液和废气。”
工作三四个月才有一天休息
据记者了解，苹果公司今年1月公布的供应商名单显示，“健鼎科技”为其“电子产品自动化设备厂商”。一名工人告诉记者：“这个厂里的工人大约有20000人吧。像我每天至少工作12个小时，周末也上班，三四个月也许能有一天休息吧。”
记者在网络上找到了一份最新的无锡健鼎公司的招聘信息，其中称：“台湾健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是台湾上市之高新科技优良企业，主要从事印刷电路板的生产。获利能力排名占台湾200多家企业的第二位，营业排名第四名，内存条、液晶器PCB全球排名前列，十年来每年持续增长30%，是PCB企业成长速度最快的公司之一，同时目前也是无锡最大的公司，更是全球PCB行业的第8大企业。健鼎（无锡）电子有限公司，位于生活便利的无锡市东亭市区内，占地面积800亩，总投资人民币100亿元。”
记者搜索“无锡健鼎”，也能找到的另一条信息是，有网友问：“无锡健鼎电子厂污染严重吗？我们小区经常会闻到刺鼻的气味！”其他网友给出的“满意答案”是：“随便都能闻得到，不必明说了。你们可以投诉，或是向当地环保局反映情况，以求解决。”记者试图和健鼎公司有关部门联系，但其电话总机表示“只提供实名制转接”，也就是说，记者不知道公司里任何一个人的姓名和部门，想联系到有关人员那是不可能的。
记者发现，居民区竹苑新村与健鼎公司之间，相隔一条高速公路和一小片平地，距离仅数百米。由于当天的风就往小区方向吹，在这里同样可以闻到稀薄的刺激性气味，而且越往楼上走，会感觉气味更重。居民表示，小区建成已有数年，如果风向是自东向西，生活确实会受一些影响。记者发现，距离健鼎公司最近的两幢居民楼中，有一幢竟然至今尚无人入住。
地点：昆山 凯达电子（昆山）有限公司昆山鼎鑫电子有限公司
附近居民半夜不敢开窗
一为货车进出吵闹二惧企业“放屁”味
为了解更多的样本，记者前往昆山的另一家苹果代工厂调查。这是一个极小的村落，夹在一条小路和小河道中间，仅有20余幢灰黑的老房子，环境脏乱，边上的小河里也满是污浊，四处弥漫着酸性气温。几乎每间屋子都挂着房屋出租信息，傍晚时间到处人头攒动，村里开满了各种小店，介绍工作的店外挂着信息栏，来这里招工作的有富士康、凯达等几十家电子企业……这里就是昆山市同心村8组。
一些当地居民“婉拒”记者探问
公众环境研究中心等NGO组织2011年8月发布的《苹果的另一面2污染在黑幕下蔓延》中曾经写到，当环保组织工作人员前往紧邻凯达公司的同心村8组调研时，13位村民突然向他们“跪求”帮助。村民还向他们发了一份“当地居民癌症患病统计表”，“经证实，自2007年以来，仅同心村8组患癌症或因癌症死亡的人数达9人之多，而该组的总人口不过50余人。”
据了解，苏州凯达和去年年底发生爆炸的日腾电脑配件（上海）公司一样，属台资企业和硕联合科技旗下，和硕为苹果公布的“电子产品代工商”。在昆山开发区高科技工业园分布着为数不少的电子企业，距离凯达公司不远，还有另一家苹果“印刷电路板制造商”欣兴电子旗下的昆山鼎鑫电子有限公司。当记者在同心村了解情况时，意外发现大部分人张口竟是北方口音。“我们都是在这里打工的，”一位租户表示，“周围的厂对我们的生活确实有些影响，不过我们在这儿住的时间也不长。我选择住在这里，因为房租比其他地方便宜。”记者在村里四处探访，试图找到曾积极反应情况的本地居民，但租客们均表示：“房东不在家。”唯一成功的一次，是在村里的一家小吃店，老板夫妻两人正在准备晚市。老板一眼就看出了记者的身份，一脸愤怒地说：“问什么问，出去出去。不就是记者嘛，来的多了，有什么用。”
凯达公司的正门边，是一家名为“童心”的幼儿园，紧邻着的则是一个名为“万方水岸”的居民小区。住在16号楼的李阿姨告诉记者：“我们家的房子是第一排，隔壁就是凯达公司，对我们生活的影响太大了。早上晚上都没法开窗，半夜厂里货车进进出出的，声音又吵得我们没法睡觉。”
附近居民担心孩子健康受影响
《苹果的另一面2》中写道：“凯达电子主要产品为笔记本电脑外壳及内饰件，废气主要是喷涂工段产生的，噪声主要是风机、冷却塔产生的。鼎鑫电子建有三期工程和镀金生产线，废气主要为酸性废气和粉尘……网上许多针对两家企业的公众投诉，显示自2006年以来，居民不断反映受到企业废气、噪声、废水的影响，特别是凯达电子的喷涂废气和鼎鑫电子的酸性废气……2011年6月发布的《昆山市2010年度工业企业环境行为评级公示》显示，凯达电子被评为黄色企业，即‘污染物排放达到国家标准，但超过总量控制指标或有其他违法行为’。”
“我们住在这里知道，深更半夜的时候，这个厂里就要‘放屁’了，味道难闻不敢开窗。环境部门确实来做过检测，但检测应该都是工作时间来做的，那时候废气早就扩散了。”一位小区新居民告诉记者：“我们这里很多居民的孩子都在童心幼儿园上学，家长都非常担心孩子的健康受影响。”
专家解析
产业链“组成”
苹果自行透露：去年供应商共156家
“从去年9月开始，我们和苹果方面有过一系列沟通，先后进行了6次会谈，算是有所进展。”日前，记者联系了公众环境研究中心（IPE）主任马军。“如果没有全社会对其社会责任的关注，炫目的iPhone、iPad将留给我们可怕的环境问题。”
“苹果产品的很多零部件，其实是由苹果和其供应商一起开发、双方共同持有专利的，所以很多供应商与苹果之间的关系，你既可以说是采购，也可以说是代工。”IT行业观察人士、《一只iPhone的全球之旅》作者曾航，向记者讲述了此中“内情”。“所谓在中国内地的苹果代工商，几乎全都是外资（包括台资）企业，只是在内地进行生产。”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苹果一直以保密为由，对其供应商讳莫如深，只承认富士康和曾发生“正己烷事件”的胜华科技（Wintek）为其在华供应商。但在2012年1月中旬，苹果首次对外发布了其供应商名单，这份2011年的供应商名单中共包括了156家企业。
而在一年多前写作《一只iPhone手机的全球之旅》时，曾航就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获得的信息，绘制出了一个中国内地苹果供应商的大致“地图”。他解释说：“苹果的整个产业链还是比较复杂的，包括了组装苹果产品的鸿海（富士康）、和硕，代工CPU芯片以及内存的三星，生产显示屏的LG和友达，生产触摸屏的宸鸿（TPK）、胜华，提供金属机壳的可成，生产摄像头的大立光、玉晶光等等。”
产业链“地图”
从长三角、珠三角渐渐转向中西部
曾航表示：“长三角和珠三角是中国最成熟的两个电子产业集群，也是苹果代工企业主要分布的地区。其中以深圳为中心的珠三角集群更加偏重手机及类似产品的制造，而以苏州为中心的长三角则以PC的制造为主。然而，因为这两个区域的人力成本大幅度上升，这些企业开始深入中西部地区，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富士康在成都和郑州这两座城市新建的生产基地。”
有人说，如果算上富士康、广达、和硕、正崴、宸鸿、胜华、可成、新普、顺达、华通等一大批在中国设厂的苹果供应商，中国至少有上百万人依靠苹果的订单获得工作机会，当外贸出口不景气的时候，只有苹果相关的工厂在为产能不足发愁。
“‘西部大开发’的宏大目标，必须要有一个具体的产业来支撑。苹果和富士康等供应商的投资，极大地促进了中西部地区的经济发展。”曾航告诉记者：“去年在郑州建厂后，富士康的出口额已经达到了河南全省的近三成，这还是去年的数据，随着它的全面投产，2012年这个数据可能会更加惊人。在四川也是如此，富士康对当地经济起到了带动作用，也提供了大量就业机会。”
但他同时表示：“苹果及其供应商在管理上也肯定存在着漏洞。成都富士康的爆炸，夺取了3条年轻的生命，而不久之后，上海日腾也发生了类似的爆炸事故，对于很多工人的伤害可能是终身的。”
产业链潜在危害
主要是重金属污染、废气毒气污染
2010年4月，国内三十多家环保组织曾经向乔布斯等29家企业的CEO发出过“质疑信”，但他们一直没有收到苹果方面的回复。之后，苹果方面表示，他们并未收到这封邮件。
2011年，自然之友、公众环境研究中心、达尔问等NGO组织先后发布了两期《苹果的另一面》调查报告，列举了在20余家疑似苹果代工企业所发生的污染危机。这些企业中包括苏州联建科技、广州名幸、武汉名幸、太原富士康、昆山凯达等等。马军说：“我们先后调研过这些工厂周边的环境、废水排放等，也进行一些测试。”综合环保部门公布的数据，情况不可谓不惊人。
马军和曾航都认为：“苹果的整个产业链中，在中国内地完成的部分，基本是劳动密集型、附加值较低以及对环境污染较为严重的部分。”
马军告诉记者：“这其中，对环境造成污染的主要包括，印刷电路板、电池电源生产造成的重金属污染，电镀、喷涂产生的废气，有机溶剂产生的毒气等。”
曾航客观地表示：“也不能因此误读苹果——因为它受关注度高，外界也不能对它提出过高的要求。事实上，大量同类的工厂也同样存在环境污染和劳工问题，很多企业做得还不如苹果，只不过苹果‘树大招风’。但我们也要促使苹果和它的供应链不断改进。从2012年初公布供应商名单、接受外界的监督等方面也可以看出，苹果也正在做一些事情。”
最新进展
有关污染企业
正在启动搬迁程序
那么，苹果的代工企业和当地的相关部门是否对这些可能存在污染问题的企业采取相应的措施呢？
在无锡，记者曾前往健鼎公司所在的锡山区环保局。门卫打了一通电话，询问多名工作人员后向记者表示，该环保局不对外接受采访。之后，记者又来到无锡市环保局，宣教处工作人员汤先生同样表示不便接受采访，并建议记者上网检索或申请政务公开。
记者通过无锡市环保局等网站每年6月公布的数据查阅到，这家“无锡最大的公司”每年工业危险废物产生量也稳居该市第一名，2008-2010年的数据分别为61960吨、58266吨和112653吨。2010年的这个数字，是排名第二的企业的5.1倍。而对于污染问题，记者并没有查到相关投诉处理情况、环境监测数据及取样调查研究数据等。
此外，记者也曾致电昆山市环保局宣教处，工作人员表示：“我们一般不对外接受采访。”凯达公司电话总机也表示：“企业没有负责接待媒体的人士，无法提供转接。”
不过，有昆山市环保局工作人员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2006年和2007年，我们就收到过相关投诉，派执法人员前去排查。确实曾让凯达整改治理，而且此后情况也确有好转。之后，尽管监测报告达标，但闻起来肯定还是有味道，因为企业达标的标准是按工业区的标准，这和居民区的标准是不同的两个概念。”
颇为巧合的是，就在《苹果的另一面2》对外发布的第二天，2011年9月1日，“昆山新闻网”发布消息称：“昆山高新区本着以人为本的执政理念，对群众反映的问题高度重视，将该小区周边企业纳入搬迁计划。据了解，凯达电子已经签订了动迁意向书，现已进入企业资产评估阶段，预计于2013年搬迁到吴淞江工业园区。与此同时，高新区已就搬迁问题与鼎鑫电子进行商谈。”
他山之石
马军告诉记者：“在IT领域，不少品牌已经在积极行动，推动供应商建立环境责任意识，改正曾经的环境污染问题。”《苹果的另一面2》中就介绍了不少其他企业的相关经验。
例如，西门子开发了自己的程序，可以自动将其供应商名单和“污染地图”数据库收录的全部企业监管记录进行比对。发现有违法违规记录的供应商以后，西门子以首席执行官和首席采购官的名义向这些供应商发送电子邮件，要求供应商迅速与环保组织联系，解释所采取的整改措施，否则将面临失去与西门子合作机会的风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