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崇祯十二年春,崇祯帝(名朱由检)在全国范围内加派7*0万两白银,作为练兵费用,叫做“练饷”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这是崇祯即位之后的第四次大规模加税,天下百姓被征税额至此又几乎翻了一番,举国上下怨声载道。
不过话说回来,崇祯加税确实也是出于无奈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中原一带的张献忠、李自成起兵造反还没有平息,满洲又闹翻了天,清兵在河北山东一带纵横蹂躏二千里,掳掠人口牲畜五十余万,还在济南杀了德王(朱由枢)。每回清兵大摇大摆地杀入关来,又大摇大摆地满载而归,明朝的官军竟然缩作一团,不敢与之为战。长此以往,明朝指日可破。这样的兵岂能不练?练兵又岂能不花钱?
可是雨夜偏逢屋漏,这些年又恰好天下大旱,陕川两地竟是连年颗粒无收,米价飞涨,就连江南这等鱼米富饶之地,米价从明初的每石四五钱银子涨到如今每石一两五到二两银子,路上就有饿死之人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而陕北的米价直涨到每石六两到八两银子,更是饿殍遍地,甚至还出现了人吃人的场面。老天爷似乎嫌这还不够,瘟疫肆虐,盗贼四起,民不聊生。
当时民间有歌谣曰:“老天爷,你年纪大,耳又聋来眼又花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为非作歹的享尽荣华,持斋行善的活活饿煞。老天爷,你年纪大。你不会作天,你塌了罢!”
八月的天气,闷得连风儿吹到身上,都烫得滚水一般,拿手在身上随便哪处一搓,都能搓下一层皮来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
这条官道是通往济南府的必经之路,这几个月来,从京城里来的押运粮草的车队络绎不绝,少则十数车,多则近百车,风餐露宿,占了官道行进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
因多年未曾降过半滴雨水,土地龟裂,密密麻麻地好似棋格子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虽说早过了夏至,官道一侧的树木竟看不到一颗绿芽,树身上斑驳零丁,连树皮也早教那些饥饿的百姓剥去果腹,如今一棵棵病奄奄地东倒西歪,说不出的沧桑荒凉。
在官道的另一侧,有一家不大不小的铺子,门口斜斜地支了条旗,迎风飘舞,上面积满了灰,破旧不堪,依稀可以看出淡淡的“十里香”三个大字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想来是个酒铺。
酒铺的掌柜,是个寡妇,名叫秦娘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她的真实年龄,谁也不知,只知道她在六年前便从南边嫁到了这里。原来的酒铺老板姓刘,家境极好,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那姓刘的老板还没来得及与她洞房,便被拉了壮丁去清黄河河道。第三天就传来黄河堤坝决口的噩耗,当时修筑堤坝的上百人无一生还。
秦娘刚过门便没了丈夫,婆家嫌她克夫,丢下她举家迁往北方,只剩下她孤身一人挑起了这“十里香”酒铺的担子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所幸秦娘心灵手巧,持家有方,把这个小小的酒铺打点得井井有条。酒铺里独家酿制的酒远近闻名,一碗入口,如饮甘露,生津止渴;二碗入口,满嘴生香,回味无穷;三碗饮罢,意犹未尽,后劲绵长,不免身心俱醉,逍遥快活胜似神仙,因此此酒名叫“仙人醉”。酒香飘百里,连县城里的达官贵人都时常光顾,生意做得甚是红火。 时值正午,日头挂了老高,晒得大地好似蒸笼一般,连一丝风也没有。这个时候酒铺不会有多少生意,伙计们都懒洋洋地靠着墙角打旽,时不时地挥手赶着飞来飞去的苍蝇。
秦娘踮起脚望着官道的尽头,心道:“这般时辰了,还不来,等得真教人心急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她推醒一旁睡得正香的店伴王二狗,道:“二狗子,你再和我说说,他在县城里是怎么和你说的。”王二狗笑道:“当家的,你今天可问我几百遍啦。石大哥同我说,今天晌午一准到。我瞧你啊,心里怕是等不及了吧?”他的这话招来了周围不少店伴的哄笑,秦娘脸上一红,啐了一口,骂道:“就你话多!看我不撕烂了你这张臭嘴。”说归说,终究没有动手撕他嘴的意思。
树上的知了疯了似地叫个不休,秦娘心里忽地一酸,自语道:“叫吧叫吧,你们也叫不了多久了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这吉印通百里,哪有棵活树,再过几日,你们就没得叫了。”那知了声仿佛把她的一缕思绪带到了五年前。五年前的夏天,知了也是这般地叫,但是官道旁的树木还都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五年前的夏天,秦娘为亡夫刚戴了整整一年的孝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第一拨从陕川逃难来的百姓从她门前经过,她才知道陕川那儿瘟疫横行,一时之间,“瘟疫”似乎成了死亡的代名词。
记不清是哪一天,反正也是知了疯狂鸣叫的正午时分,酒铺里照旧没有生意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因近日来县城里米价飞涨,酒铺买不起酿酒的高粱大米,秦娘正为此事烦恼,慵懒地坐在条凳上,半闭了眼睛,似睡非睡。日头毒辣辣地挂在头顶,把她逼了一身的热汗。可她懒得动弹,任由衣衫潮潮地贴在身上,仿佛刚从水里捞上来,香汗淋漓。
天忽然阴了,难道是要下雨了?自打她嫁人开始,就没见过哪怕一滴雨水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她猛地睁开眼,却见身前站了一条汉子,因为逆了光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只见他好象一截黑塔竖在自己的面前。原来根本没有变天,只是那汉子挡了日头,令阳光照不到她的脸上罢了。她微微有些失望,心里笑道:“老天爷哪有这么慈悲,说下雨就下雨的?我可真是瞎想。”
秦娘站起身,招呼那汉子道:“大爷要喝酒么?快里面请罢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她离那人近了些,也渐渐适应了强烈的光线,这才看清那汉子清清瘦瘦的,四方脸膛,双目炯炯有神。那汉子可能因为踄山涉水了老长一段路,胡子拉渣竟遮了下面的半边脸,瞧上去委顿不堪,却掩不住眉宇间的一股逼人的英气。
那汉子极响亮地吞咽了下口水,开口说道:“我……我不渴……”许是多日未沾过水,他的声音听上去象是锯木头般粗糙沙哑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
秦娘不由皱起眉头,道:“那你站开些,莫挡了我的门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那汉子倒是听话,当下依言往外挪了挪,还是站着不动,压着嗓门道:“我想找份活做。”
秦娘心道:“这种鬼天气,滴水不下,连米都买不起,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再添张嘴?”心中便有了些不快,道:“挡了我的门,便是挡了我的财路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你这副穷酸样,还不都吓得客人不敢上门来?”
那汉子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象根木头一样没有动窝,还是那一句话,道:“我想找份活干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秦娘立刻火了,竖起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手指直戳到那汉子的额头,咬牙骂道:“我倒象是欠了你的!有你这般死皮赖脸地找活做的么?实话便跟你说了罢,我这不缺人手,即使是真个缺人手,我也不会找你这种货色,整天价死沉了张脸,倒似家里死了人……”
那汉子低沉了声音道:“我娘死了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秦娘转身刚要进屋,听见了他的话,忽地回过身,问道:“你说甚么?”那汉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我娘死了。我没钱葬她,我想找活做。”
她低低地道:“对不住,我不知道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沉默了片刻,她又道:“会劈柴么?”那汉子面露喜色,点头道:“会,会,会。”秦娘扭头冲了屋里喊道:“阿三,带他到后院里去,让他劈柴。”
随着“哎”的一声,一个小个子从里面应声跑出来,看了看那汉子一眼,似乎对秦娘的话有些不信,迟疑道:“当家的……”秦娘挥挥手,不耐烦道:“还不快去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阿三这才算是听进了,领了那汉子往里走,边走边嘀咕道:“当家的发了疯么?这几日咱们这些伙计饥一顿,饱一顿的,还要添甚么人手……”
秦娘忽又唤住那汉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汉子道:“我姓石,叫石点头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说完话,他便转入屋内,也不和秦娘说个“谢”字。秦娘心里好笑,暗道:“人如其名,果真象块石头。”
她此时方才感到浑身燥热难当,以手作扇在耳边扇风,瞧了瞧天色,日头依旧高上三竿,强光刺眼,天上没有半点云彩,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她心里气恼,正寻思着如何派人去二十里外的马家河挑些水来,晚上好擦擦身子,突然身后有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顶了她一下。秦娘回头一见是阿三,不由张口骂道:“慌里慌张的做甚么?是不是又打翻了东西?”
那阿三跑得满头热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当家……当家的,可……可了不得了,你……你快自个儿……去看……看看吧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他把手往后院一指,就拿袖子使劲地擦汗。
秦娘心里格登一下,吃惊地想道:“啊哟,难道那个叫什么石点头的家伙,在后院偷东西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秦娘跑了几步,又回头对手下伙计叫道:“快拿家伙备着。这年头,甚么都得防着一手。”
后院里其实也没甚么可偷的,只有前几日打来的小半缸浑浊的水和一袋城里收来的地瓜,但那是酒铺上下十来口人仅存的口粮,在秦娘的眼里,这些可比一袋黄金还要值钱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
她急急地奔到后院,只见院落里整整齐齐地堆放着一大摞的柴禾,石点头正背冲着她,高举了柴刀,起劲地劈柴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她四下里一张望,也不见甚么异样,那装地瓜的麻袋还原封不动地躺在老地方,便没好气地对跟来的阿三道:“你撞了鬼啦,这里不是好好儿的么?”
阿三兀自惊魂未定,从地上抱起一捆劈好的木柴,道:“当家的你看,这……这不是有鬼么?”秦娘这才注意到这些劈好的柴禾竟是长短宽窄整齐划一,倒象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也吃了一惊,转到石点头身前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那石点头面前竖了一根圆木,只见他手一晃,众人就觉眼前白光闪了两闪,“托”的一声,那根圆木已被从中劈成四块,同那些劈好的一样,大小匀称,就象事先用尺量过似的。
秦娘虽不懂武功,但看得分明,那圆木被横竖各劈了一刀,划了个十字,这才劈得如此齐整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只是那刀出得实在太快,而且横竖两刀一劈到底,圆木裂成四块时仅发出“托”的一记声响,委实让人费解。她心底暗惊,寻思道:“他明明只劈出一刀,怎么竟能划出个十字来?”
几个闻声赶来的伙计也都围拢观看,王二狗大张了嘴,道:“乖乖龙个东!好家伙,咱们平时要一个时辰才劈得完的柴,他一个人不消一盏茶的工夫就干完了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秦娘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着啊。这样说来,我倒不用请你们这些酒囊饭袋了,光请他一人便了。”伙计们一听就傻眼了,王二狗结结巴巴道:“当家的,你不是说真的吧?”秦娘两手叉腰道:“那你们还愣在这里做甚?还不快去干活,想偷懒么?”伙计们这才醒悟,忙应声四下跑开,王二狗的脑门一路吃了不少爆栗,其他伙计纷纷骂道:“就你小子多嘴!”
石点头对周遭事物浑然不觉,顾自低头劈柴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旁人劈一根圆木,他能劈好四根,自然耗时甚少,不大一会儿就劈了一院子的柴。他直起身子,看着秦娘道:“我干完了。”秦娘“啊”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看他劈柴看了许久,脱口问道:“最近时局乱得紧,你莫不是甚么朝廷要犯吧?”
石点头憨憨地笑道:“我说不是,你信么?”秦娘道:“我看你是条汉子,我信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你还会做甚么,会些什么手艺?总不成你在我这一直劈柴吧?”石点头侧头想了想,道:“我原在家乡随了我父亲杀猪宰羊,还替那些猎户生剥飞禽走兽的皮毛,也称不上甚么手艺,糊口而已。”秦娘微微笑道:“难怪你使的刀这般顺溜,让你劈柴,可有些委屈你了。不过这些年老天爷不降雨,大米白面都难见着,恐怕你的手艺要被埋没了。这样吧,你且在我这儿住下,做些杂活,今后你就算是咱们‘十里香’的人啦。”石点头拿手抱拳拱了拱,道:“多谢。”转身离去。
秦娘忽想到一事,在身后唤他道:“嗳,你把那把柴刀留下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石点头道:“啊,是我忘了。”回过身来放下柴刀,大步向屋内走去。
秦娘见他走远了,拿起柴刀仔细瞧了一遍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这把柴刀还是自家的柴刀,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握住刀柄在空中虚砍,心道:“他使刀的手法可真有点古怪,刀上又没机关,怎么就能一刀下去,变成了横竖两刀呢?”她又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柴,作势欲劈。不想劲使过了头,一刀斫上木柴,只砍进一半就砍不下去了,刀身陷在里面,牢不可起。她用足了吃奶的力气也拔不出,只得抬起一只脚抵住木柴的一端,鼓着腮帮子使劲往外拔刀,此等姿式委实不雅,所幸身旁无人,否则可要落下个日后让人嬉笑的话柄。那把柴刀似乎成心与她作对,偏生象是和木柴合成了一体,任她百般努力,就是纹丝不动。
她正咬牙拔之不出时,旁边伸过一只手,拈了刀背,轻轻巧巧地往上一提,她手上一轻,柴刀“唰”地起了出来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秦娘一回头,脸先臊红了,原来那石点头不知什么时候又回转过来,帮她拔出了柴刀。想起刚才自己那番丑态,可真是羞煞人了。石点头轻轻一笑,也不说话,掉转头就走,留下秦娘还提着柴刀愣愣地出神。
院落里忽然起了阵风,热烘烘地没有一丝凉意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暖风习习,撩起她的衣裙,“叮”的一响,她手一松,柴刀落地。
就这样,石点头算是在“十里香”酒铺里待了下来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平日里劈柴挑水,做些杂活。他倒也不嫌屈叫苦,干起活来很是卖力。
说来也怪,自打石点头来后,山东的黄河以北出了个黑衣蒙面的大盗,夜半入室行盗,足迹遍布德州、禹城、乐陵、阳信等大小城镇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不过这蒙面大盗光顾的尽是些城里的大户人家,将金银珠宝席卷一空,也不伤及家眷,且从来没有失过手。官府着人抓了几次,均让之轻松逃逸。每次那蒙面大盗作案后,都在对方墙上留下一个半指来深的“十”字,齐齐整整犹如刀削斧劈一般,也不知是用甚么利器划出来的。便有人称之为“十字刀”。
每回“十字刀”犯了大案,山东各地的穷苦百姓都会莫名其妙地收到些散金碎银,聊以买米下锅,勉强渡日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百姓均知此乃“十字刀”所为,因此在百姓心中,“十字刀”俨然就是侠盗。
只有“十里香”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十字刀”的真面目,但他们彼此似乎早就心照不宣,谁也不去捅破这层薄薄的纸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石点头还是做秦娘的伙计,秦娘还是做“十里香”的第一把手。谁又能想到,在这家不大不小的酒铺里,隐藏了一位刀法高深莫测的武林高手?
二
门外响起聒噪的人声,惊得树上的知了都哑声蛰伏,鸣叫声蓦地停止,把秦娘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
阿三扯着嗓门大声道:“当家的!当家的,金四爷来啦!”秦娘呆了一呆,心道:“他来这做甚么?”答应了一声,朝外头跑去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跑得几步,又停下来整了整头发,摸摸自己的脸蛋,待收了额头的微汗,这才轻挪脚步,扭摆着腰肢走出去。
说起这个金四爷,四乡八镇的男女老少无人不知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他是乐陵县城里首屈一指的富豪,做的是贩米的买卖,光在山东就开了三十多家米铺分号,又与德王交好,连知县都惧他三分。
只见门口停了一顶八人大轿,抬轿的脚夫或蹲或站,都掀起衣襟“呼哧呼哧”地扇着风,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坐在桌边,身后的赵管家拼命地帮他打扇子,他似乎还是嫌热,不耐烦地道:“你们当家的呢?又去哪里勾汉子了?”秦娘人未到,笑先至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她甩出一连串清脆的笑声,道:“哟,我说四爷哪,你这话可说得有些离谱了,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么?”
金四爷见到秦娘,连热也忘了,那双迷缝成一线的小眼睁大了笑道:“几日不见,你是越活越水灵,越长越俊俏了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秦娘笑着用手轻轻打了他一下,嗔道:“瞧你说的。”金四爷,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还是那句话,甚么时候你想开了,我就娶你做我的八房姨太太。”他腾出胖乎乎的肥手,要去捉秦娘的那只手。秦娘脸上愠色稍现,正要发火,忽然斜刺里伸过一只手,挡在她之前。金四爷没有细看,一把捏住,笑得脸上横肉乱颤,道:“乖乖地从了我,也不用再受这份活罪。你看你这双小嫩手,都起了老茧,真叫人心疼。”将那只手凑到嘴边,作势欲亲,忽听一个男人在近旁笑道:“金四爷,您拿我的手做什么?”
金四爷猛地惊觉,定睛一看,秦娘早退到一边,自己的双掌中包了一只手,手掌比自己的还要大些,厚皮粗茧,哪里是秦娘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他忙丢开那只手掌,抬头去瞧,却见桌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汉子,正低头冲自己露齿微笑。他认得此人,便是在“十里香”打杂的石点头。金四爷心中恼火,一肚子怨气却无处可泄,只得干笑几声,道:“怎么每回你都刚好插上一脚,老是坏了老子的好事。”
那石点头另一只手从背后转出,摆上一壶清酒、一只雕花细瓷矮脚杯,笑道:“老话说得好,好事多磨难嘛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我也不知道您刚才会这般猴急,不分青红皂白拿了不放,四爷您且喝杯酒压压火。”金四爷碰了这么个软钉子,强压怒火,哼了一声,桌上的酒香直钻入鼻中,可他全无心思,这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秦娘强忍了笑,替他斟上一杯酒,道:“金四爷,还没问你,今个儿是吹得什么风,居然把你给吹到这儿来啦?”金四爷见她斟酒,心里又舒坦了不少,道:“我今天来这是约了人的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一会便到。”石点头不解道:“这倒怪了,不知四爷您约了谁,不带到您府上,这么大热的天,还屈驾到这来?咱们这铺子这般寒碜,怕怠慢了您……”
金四爷面露神秘之色,支起半个身子,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可知道我这次会的是谁?便是那泰山帮的那些贼人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在场的人除了金四爷的随从外,都吃了一惊。秦娘惊道:“啊,可是近日来在泰山拉帮结寨的那些马贼?”金四爷嘿嘿笑道:“可不是他们么?他们已经犯了不少案子,官府正四下通缉呢。我哪里能够在自家府上见他们?”
石点头在一边道:“听说那泰山帮为首四人甚是了得,各使刀剑枪锤,分别叫作‘金刀银剑、铁枪铜锤’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四爷您难道和他们有了过节?”金四爷端起酒杯,呡了一小口,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我若是和他们有过节,还会巴巴地大老远地跑来,自投罗网么?我这可是专程来请他们出山,助我一臂之力,帮我对付一个人。”秦娘问道:“金四爷,这我可不明白了。你在乐陵县城里跺一跺脚,半个山东都会晃上一晃,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与你作对?”金四爷突然神情严肃,左右看了看,悄声道:“你们可听说过‘十字刀’么?”石点头和秦娘互望了一眼,石点头道:“听是听过,只是没见过真人,尽是些流言罢了,也不知是真是假。”金四爷愁眉苦脸道:“我倒也希望是那些穷人疯子编出来的瞎话,不想昨晚竟真教我撞见啦,你们说我倒不倒霉?”秦娘故作惊讶道:“啊哟,莫非你见到了他的真面目?”
金四爷叹气道:“哪里能见到他的真面目?那家伙来无踪、去无影,我平日里养的那些护院家丁个个都是酒囊饭袋,连他的一根毛也没见着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昨晚我睡在七姨太房里,半夜突然让人推醒,唤来下人掌灯,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直吓得我险些背过气去。先前睡在我身边的七姨太不见了,床里靠墙卧着一头母猪,正用鼻子拱我的身子。原来刚才没有人把我推醒,却是那头该死的母猪把我拱醒的。我那七姨太象具死尸般横在床下,后来一个护院的仔细看过,说是被高手点了穴道。正乱成一锅粥时,忽地外面窗格一响,那扇梨木窗棂从中裂开,竟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十’字,跟着一道白光直钻进来,我的耳边一凉,一把飞刀便钉在我的脑畔,刀尖上钉着一张白纸。那些饭桶护院家丁大呼小叫地冲出去,哪里寻得到半点人影。有人取下那张纸给我看,上面写了两行字:‘明晚子时,登门造访’。落款没有人名,只有一个小‘十’字。昨晚我再不敢上床去睡,被他这般一闹腾,又哪里睡得着觉,想了一夜,也只想出这么个请人助拳的法门来。”
石点头陪笑道:“怎么四爷您不去报官?”金四爷摇头道:“报个狗屁官!那些当官的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他们的底细么?他们也就是和我一样,欺软怕硬,听了‘十字刀’的名头,溜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敢去捉的?那‘十字刀’五年来毫发未损,谁都拿他没辄,报了官又顶甚么用?”说完,他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杯中的剩酒一口喝干,沉默不语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
石点头吐一吐舌头,忽觉腰间一紧,回头看去,原来秦娘伸手扯着他的衣角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秦娘冲他一努嘴,石点头心里明白,笑道:“四爷您稍坐,我下去叫人给您炒两小菜,给您压压惊。”当下随了秦娘蹩进屋内,问道:“有什么事么?”
秦娘低笑着捶了他一拳,道:“怪不得你一近我身边,我就闻到一股子腥臊气,原来你背了一晚上的母猪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石点头笑道:“哪里有背一个晚上的母猪,那是金府里自家养的猪,我只是顺手牵猪而已。”秦娘道:“去便去了,还搞这么多玄虚做甚么?你看,这不是让他早有防备了么?”石点头道:“不怕。我原想给他次悔过的机会,好教他能及时行善,广济邻里乡亲。没想到这人脑满肠肥,点子倒多,居然走了这么一步棋。这样也好,正好让我会会那甚么‘金刀银剑、铁枪铜锤’,如果他们为虎作伥,一并收拾了,岂不省了日后一番工夫?”
秦娘从袖中取出一纸公文,展开来递与石点头,道:“你自个儿瞧瞧,济南府的德王下了公告啦,说只要拿了你,不论死活,赏银五千两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石点头接过后也不去看那公文,浅浅一笑,扳起手指算了算,道:“从前年到现今,各地通缉我的公文加起来总有四五十份了吧?这次连黄河南边的德王也惊动了,一出手就是五千两白银,好阔绰啊。这般算来,我的这颗人头可值好几万两了。哈哈哈。”
秦娘也掩口轻笑,道:“每一张通缉捉拿你的公文我都留了一张,在我的枕下已是厚厚的一叠,光是德州今年就出了三张告示,悬赏的银两从八百直涨到三千两,黄河以北的大小城镇都有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这回倒好,黄河以南也要抓你了。我粗粗算过,这些赏银加在一起,有五六万之数。”石点头道:“听说清兵已从德州渡河南下,这当口不御外贼,还四处下甚么公文,可真荒唐得紧。”
正说着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忽听外面金四爷一拍桌子,怒道:“你这办的是什么鸟事,都等了这般时辰,还不见个人影!”
石点头向秦娘道:“我出去瞧瞧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才走了两步,秦娘赶上来夹手夺过那张公文,道:“这劳什子我替你收着罢。”石点头一笑,不作理会,一路出去,却见金四爷一脸怒容,瞪着身后的赵管家,原来他方才骂的是那管家。
那赵管家低着头,战战兢兢地答道:“老爷莫恼,昨个府上出了事后,我就依着您的吩咐,套了马车连夜过了黄河,寻着济南府上的一个旧交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他是当地的一个地保,交游甚广,与那泰山上的贼人有点交情,又收了老爷的银子,理应把话传到。只是那泰山距此较远,想来那帮人还在途中,也未可知……”
王二狗忽地伸长脖子,手指远处,喊道:“你们看,你们看,那边来了好些人马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
赵管家抹抹额头上的虚汗,笑道:“老爷您瞧,这可不是说曹操,曹操到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金四爷鼻中哼了一声,扭头去看。只见正南方官道上尘土大作,马蹄声由远及近,急若骤雨。尘幕里人影闪动,似乎来了不少人马。金四爷见此声势,心里毕竟有些害怕,脖子硬梗在那,手里端的酒杯微微颤抖,咳嗽一下,道:“我看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
远处的人马有二三十骑之多,马上人人刀枪在手,转眼驰到跟前,一起勒住马,立时哑雀无声,连马嘶声都没有,可见这帮人平日里都是训练有素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
当前一人一抬腿,从马上跳下,手里拖了条丈长的铁枪,道:“派两人四下里看看,莫着了甚么道儿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当下马队中驰出两匹快马,冲西、北两面跑了开去。
赵管家干笑着迎上去,道:“哎哟,看阁下这般好身手,想必就是姚三爷了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今日一见,果然英雄气概,不同凡响,不同凡响。”金四爷听管家叫他“姚三爷”,又见他使的兵刃是杆铁枪,便知道对方就是“金刀银剑,铁枪铜锤”里的老三铁枪姚明龙了。
那姚明龙长得倒也相貌堂堂,身材魁梧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他对赵管家满嘴的酸不拉叽的客套话甚是不屑,把眼一翻,竟不理赵管家,目光如炬,往在场的众人身上扫去,金四爷教他冷冷的目光瞥到,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秦娘此时正从屋里闪出,姚明龙见了秦娘,先是一怔,马上脸上堆起几块肉,笑道:“早在黄河的那头就听人说起过,‘十里香’的当家的是个少见的美人儿,倒还真是名不虚传。”他的眼中闪出一丝光芒,眼睛直勾勾地盯牢秦娘不放,浑没把周围的人放在眼里。
秦娘正被他盯得没好气处,就听有人说道:“老三,收收心,莫误了正事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说话间,从姚明龙身后转出一人,那人高瘦的身子,脸上一道刀疤从左额角直划到右下巴,占去了半个脸庞,面目可怖,左手拿了一柄长剑,剑鞘银光耀眼,竟是纯银打造而成。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人,比他矮了一头,焦黑面皮,牛眼暴突,鼻梁平塌,奇丑无比,提着一对铜锤。不用说,这两人一个是老二银剑罗通,一个是老四铜锤杨信。
那姚明龙对银剑罗通的话倒不敢不听,当下收起笑容,道:“好,先谈正事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扯过一条凳子,大马金刀地一屁股坐上,把铁枪靠在桌角,桌子“吱吜”一晃,敢情这铁枪甚是沉手。罗通和杨信各自坐下,其余的喽啰都围了三人站着。
姚明龙刚才对赵管家不理不睬,把他一人晾在当地,害得赵管家不敢再去问姚明龙的话,但又见那杨信相貌丑陋,手中的铜锤凶气十足,想来也是个难相处的主,相比之下,只剩下银剑罗通倒还显得平易近人些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赵管家咳嗽一声,涎着脸凑上前,问那罗通道:“贵山头的大当家的金刀应百川应大爷还没到么?”罗通把长剑搁在桌上,闭起眼睛,一语不发,竟自闭目养起神来。
一旁的杨信道:“我们大哥带了别的兄弟,另有买卖要做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晚上一准到便是了。”赵管家陪笑道:“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姚明龙道:“不就是抓一个飞贼么?莫看这五年来官府拿那‘十字刀’没有一点办法,可在咱们兄弟面前,还不是手到擒来,小事一椿?若不是冲了你们的这份银子,咱们兄弟才懒得理会他呢。”赵管家连声称是,心里却道:“可真是贼喊捉贼,你们与那‘十字刀’还不都是做的没本钱的买卖?”
金四爷此时方才开口道:“话可别说得这么满,小心闪了舌头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姚明龙眉毛一挑,便要发作,忽听远远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先前派出的两名探子的其中一人飞马驰到。他心里一惊,伸手摸到铁枪,暗道:“难道附近有官兵埋伏不成?”他看到身旁的罗通还是闭目养神,稳如泰山,拿枪的手不由松了,多少平添了些底气,心想:“他奶奶的,就算有官兵又怎样?那些官兵平时只会喝酒作乐,哪一次不是见了咱们闻风而逃?二哥偏就比我沉得住气。”
那探子不待马停稳,翻身跳下道:“有……有……”姚明龙道:“有什么有,快说呀!”那探子喘了粗气,道:“有……有人朝这儿来……来了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姚明龙差点没被他气死,骂道:“你没见过活人么?你这可不是废话!难道来的不是人,还能是老虎狮子不成?”
那探子犹豫了片刻,道:“可是……可是……只怕有些古怪……”说着把手一指后面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姚明龙和杨信都探头张望,那罗通听得动静,有气无力地翻起眼皮,只一瞄,便把双眼睛瞪得溜圆。秦娘心里奇怪,旁人倒也罢了,那银剑罗通原本一副痨病缠身的模样,到底见了什么能一下子让他好似换了一个人?她带着这个疑问,目光越过姚明龙的肩头看去,只见打西北方走来三人。
那三人她从前没有见过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不过没见过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可奇的是,其中一人手里提着一对大锤,大得和两面鼓一般,拿在手上,锤面几乎挨着了地皮。众人不由都掉头去看杨信脚边的铜锤,杨信也正瞅着跟了自己多年的铜锤发愣,搔了搔头,嘴里骂骂咧咧地道:“他娘的,居然还有比老子使的锤还大的家伙。”
姚明龙皱起眉头,向罗通道:“二哥,这两柄大锤不知是铜是铁,份量可沉着哪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他问那探路的喽啰道:“你跟了他们一路下来,那人一直没把锤放下过?”那探子缓过气来,道:“是啊。小的早就瞧见他们,远远地跟了几里地,那人就这么拿着大锤,连换手歇脚也没有过。”罗通“嗯”了一声,道:“此人臂力甚大,当是劲敌。大家伙可得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莫教咱们阴沟里翻了船,栽了跟头丢了份。”姚明龙和杨信一同点头,三人俱是挺直了身板,凝神聚气,严阵以待。
隔了老远,就听见那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正为某事争论不休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酒铺里的伙计加上金四爷的随从和泰山来的贼人,总共也有四五十人,那三人居然熟视无睹,这情景倒有些滑稽:一边是三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吵吵嚷嚷地旁若无人;一边是四五十人旁观者,心存好奇又不敢大意地齐齐看那三人。
那三人走得近了,争吵的声音也听得真真切切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就听那拿大锤的人道:“这般走下来,便能碰到他么?”另一人两手空空,用手在额上搭着凉棚遮挡头顶烈日,道:“这也不见得。有句老话说得好,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大哥你说是么?”那个被唤作大哥之人头上戴了顶斗笠,瞧不见面孔,肩上架了杆又长又细的家伙,似枪非枪,似剑非剑,倒有三分象是鱼杆。斗笠晃动了两下,看不出是点头还是摇头,道:“不过你俩切莫小瞧了他,那个‘十字刀’既然能把这山东搅得天翻地覆,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另二人齐声说道:“大哥所言极是。”
众人听到这三人的谈话中竟提及“十字刀”,都是一愣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金四爷一杯酒喝到一半,酒杯停在半空,银剑铁枪铜锤各互换了下眼色,石点头愕然望向秦娘,秦娘似笑非笑地瞧着他,水汪汪的眼睛仿佛在道:“你可成了红人了,普天下的人都想抓你。”
罗通听这三人对话,好似公门中人,但瞧他们衣衫破旧,一副乡野装扮,实在不象官家出身,猜不出他们的来历,心里已打上了十二分的小心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
三人来到“十里香”门前,那拿大锤的人抬头一瞧酒铺门口挂的酒旗,道:“啊哈,二哥说中了,果然是个茶馆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他不说则已,一说众人就傻了眼,原来这人只武不文,大字不识一个,酒旗上的三个大字“十里香”倒还罢了,旗角上明明还写了个古意盎然的“酒”字,他居然说是茶馆。
那人招呼另一人道:“二哥你来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字?这日头太毒,晃得我眼睛看不清楚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还有一人尖瘦的下巴,尖瘦的鼻梁,尖瘦的肩膀,难得的是连双眼也两头尖尖,看上去整个人全身上下都被削尖了似的。他也抬头看了看酒旗,道:“这几个字写得一般,很是一般。第一个字么,第一个字是个‘十’字。”那拿大锤的人跳起来道:“啊哟,‘十字刀’!”秦娘再也忍耐不住,“卟哧”笑了起来。
那尖瘦之人见秦娘发笑,心知多半上面写的不是“十字刀”三字,便瞪了拿大锤的人一眼,道:“平日里我和你说过多少遍,让你多看些书,你偏不听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瞧见没,闹笑话了不是?这哪里是‘十字刀’三字,分明是十……”他读到第二个字,便读不下去,道:“大哥你来看罢,我怎么看来看去,第二个还是个‘十’字,只不过比先前的‘十’字多了一个,上下叠在了一起。这第三个么,第三个似乎也是个‘十’字。难道我也花了眼?”
未完十字沉头不锈钢螺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