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书楼的红枫和《楼廊闲话》 钱穆先生写过这样一幅对联（今存先生全集《素书楼余渖》中）：幼生金匮让皇山啸傲泾让与傲习成性 老住台湾士林区外双溪士而双享余年标书楼书。这上联是说童年少年故乡故居的生活，下联是晚年由香港回台湾以后在素书楼的事。联语只有二三十个字，其实内涵极为丰富。上联的具体细节，在先生另一著作《八十忆双亲 师友杂忆》中可以读到许多；但是这素书楼上享余年的事，在《师友杂忆》中却着墨无多，只写了著何书、访何地几个大纲，篇幅也不多。 钱夫人有一本书《楼廊闲话》其中倒有一些素书楼生活的细节透露，其一节写着 ”我自己曾有一个小故事。我家园中进门有一斜坡路。路的两旁种了数十棵枫树，大家都说台湾气候不寒，所以秋天枫叶不红。有一年，寒流早临，又迟迟未去。枫树上的叶子尚未落，尤其在走完了台阶到平地的路旁那一棵，树叶特别丰盛，一时都变红了，颜色鲜艳令人陶醉。而这棵树的枝干本就姿态最美，真可入画。我初见真觉满心欢喜，离开了大陆二十多年，这是我第二次再见红叶，更何况它长在我们自己园中，那份欢欣岂是这支笔所能道尽的。这棵枫树正斜对楼廊。我想为这难见的红枫庆祝一番，那时我们的楼廊尚未加窗，寒流未过，满园萧索，一派深秋景色。我特地冲了两杯滚烫的咖啡，与宾四两人加上厚棉衣对坐廊上，遥赏那一树枫叶。我们回忆大陆的秋景，回忆多年前在美国耶鲁大学附近小山去赏枫的往事，一个下午就在回忆中不知不觉的溜过了。第二天第三天，我一直恋恋不舍坐在廊下，遥对那棵枫树，看着它的叶子一片又一片，随风而落，满心觉得可惜。深觉对此美景，除我夫妇外，定想要再找一分享的人。我在心里盘算邀请谁不会被拒。我想到一位朋友，认为她定有同好，兴冲冲打一电话给她，请她来喝咖啡，共赏枫叶。不料却被她在电话中一口回拒来。她笑我雅兴不浅。也许她认为赏枫是年轻人的诗情画意，我们已老得远超乎了那个阶段。也许她认为人生应求现代化，现代生活中足以为人消遣寄情的方式太多了，岂能再眷恋那种旧方式。我当时握着话筒，再也述说不出我内心的欣喜。挂上话筒回到廊上，眼前红叶也觉顿时减色。我不禁想起李白举杯望明月对影成三人的诗来。我对宾四说，时代变了，想把快乐与人共享已大不易，更何况要人来分担你的烦忧呢。” 这段记载，描述了素书楼里三天里发生的事。一二三天，可以说是满心欣喜喜不自胜，以致想到要和人分享了。可是没有想到，邀请竟然被婉拒。“眼前红叶也觉顿时减色”。 素书楼里，可以读书，可以写作，可以讲学，可以打棋谱，可以养鸟养狗，可以赏花赏红叶，难得一见的红枫，自然会带来快乐。可是当要与人分享时，却发现大不易。鲁迅先生有诗句“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但是他自己也是做不到这样的，钱先生夫妇让与傲习成性，自然也不会用躲进小楼成一统来双享余年的了。这个三天里发生的曲折，就这样成为他们楼廊闲话的内容，所以这段经历这个故事就成了《楼廊闲话》中“寂寞的人生”一篇中的一例。 这篇“寂寞的人生”，文章由台湾一些老人说，现在找个可以谈话的对象已大不易说起，最后一段引用了陆放翁诗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唯二三和黄梨洲评侯方域谓其不耐寂寞作结，说我们今天的不如意更甚过了那时。举世皇皇，竟又无可相语，可谓一切灾祸皆起于人心之不耐寂寞，特苦不自知耳（中间所举素书楼红枫之事只是一个例）吧。为什么会找个可以谈话的对象大不易？自然也是和这本书中其他闲话所讨论的传统和现代化、新的一切好旧的一切不好的观念有关。在这本闲话里，以寂寞为题的还有一篇“人生的寂寞”。那篇“人生的寂寞”，结语说“今天整个世界无论哪一国家社会都在变动中，都是受工商业发展都市繁荣的影响。如何能使社会繁荣，而又不损害人生的温暖，岂不是今天极值得我们慎重思考的大问题吗？今天的女性都要求参加社会活动，如何能使家庭妇女进入了社会，而仍然保守住家庭间的温暖，这又是一个值得我们慎重思考的大问题。这两个问题，并非只是值得我们今天重视它，也将是我们今天以后，全世界、全人类为了追求人生幸福，所应深切考虑研究的大问题。”后来因为发生了那三天看枫叶的事，又写了“寂寞的人生”这篇。到全书完成出版又过了二十多年，这书在台湾再版，这二零零四年再版本后，有素书楼文教基金会辛意云等三位先生所写“恭印后记”，文中说“所记虽夫妻日常家居之言，实多育人易俗的大业” “虽为二十五年前旧作，而于两岸教育现象社会文化百态，仍具深远的提醒作用。”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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