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他们决定去夜市逛逛硬纸板档案盒。步行街长度中等，走一个来回需要半小时。路两边是商店，路中间是地摊。他们通过散步腾出的肚子，又被几杯排长队买来的奶茶灌满。排队时，周献挂在唐剑身上，像只树袋熊般。唐剑啄了几下周献光光的大脑门。除了安安，还有别人看见。但他们仿佛都很无所谓。
那么，他们复合了吗？安安想着这个问题硬纸板档案盒。
后来，唐剑去上厕所，周献走到花坛沿上坐下，冲安安露出一个勉强又苦涩的笑容硬纸板档案盒。安安大概明白了，但依然厌烦这种无声的敲诈。要求他的关心，他的询问。而他照做了。
“又在一起了吗？”安安问硬纸板档案盒。
“没有硬纸板档案盒。”
“那是？”安安说，“看你们高高兴兴的硬纸板档案盒。”
“他说，今天是我们最后一天，所以要高兴一点硬纸板档案盒。”
“什么叫最后一天硬纸板档案盒？”
“他要走了，他不回来了硬纸板档案盒。他在离家出走。”
“你不也总是离家出走吗硬纸板档案盒？”
“不一样硬纸板档案盒。”周献说，“他的身上被打紫了。”
“谁打的硬纸板档案盒？”
“他爸硬纸板档案盒。”
“哦硬纸板档案盒。”
“他说他来看我最后一眼，然后永远离开硬纸板档案盒。”
“他还说什么了硬纸板档案盒？”
后面有一会儿是真心快乐的硬纸板档案盒。他们在一个路边摊玩打气枪，打中八个气球，就送一个娃娃。气球爆炸时，声音很响，因此他们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进去。周献和唐唐都打到足够的数目，安安只打中五个。老板指着一排玩偶，问他们要哪个。周献指了指那对小猫。一只眼睛瞪得滚圆，另一只眼睛笑成细缝。
“好了，很晚了硬纸板档案盒。”唐剑说，“你妈该生气了吧。”
“再待一会儿吧？”周献手里抱着两只小猫硬纸板档案盒。唐剑的那只也给了他。
“十分钟硬纸板档案盒？”
这十分钟，刚好够他们走到步行街的东口硬纸板档案盒。唐剑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吧硬纸板档案盒。有零钱吗？”唐剑掏出一张纸币，递给周献。
“那我明天早上来找你硬纸板档案盒。”周献被塞进车里，隔着车窗，昂头看着唐剑。唐剑标准地微笑着，同意了他的请求。之后，车子发动，他们挥手道别，从周献的表情来看，他完全忘了安安还站在一边。
他们又往步行街里走，因为如果安安想回家，要到另一个方向去坐公交车硬纸板档案盒。唐剑开的宾馆房间，也在那个方向。这时，安安已经对唐剑形成了新的看法。他说话时总眯起的眼睛，其实是一个意味不明的习惯性动作。眼睛不能睁太大，因为看上去过于清晰。那么他的嘴唇呢？微微外翻，总有一条合不拢的缝隙。他穿着无袖的大背心，肩膀紧实，小臂上挂着一件几乎半透明的薄外套。
这个天气硬纸板档案盒，用得着么？
“我觉得他很喜欢你硬纸板档案盒。”安安打破了沉默。
“是吗？”唐剑说，“他还是个小朋友硬纸板档案盒。”
那么，他是因为这个才把周献弄回家的吗？避免更深地伤害他硬纸板档案盒。如果不是为了复合，他为什么专程来一趟这儿？只是道个别？还有，他对周献到底是什么感情？或者有过任何意义上的感情吗？
在彻底遗忘这些问题前，安安想过很多次硬纸板档案盒。显而易见的是，唐剑的冷漠与自私，他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自己。但等安安大学念到二分之一，他又觉得，这些不构成真正的问题。
青春期过剩的爱意，从来都用不完硬纸板档案盒。
然后安安就忘了它们，就像忘了回笼觉时做过的梦硬纸板档案盒。
唐剑又饿了，因为下午吃得晚，晚饭就吃得很少硬纸板档案盒。他问安安有什么可吃的。安安带他去了一家土豆粉店。他们一人叫了一碗，都没有吃完。“味道很怪。”唐剑说。他们聊到各自生活的城市。“这儿只有一条步行街可逛。”安安说。他参考的坐标是上海，不是他父母现在住的只有两条街道的山里小镇。
老板娘在隔壁桌子收餐具硬纸板档案盒。“吃完了吗？我们要关门了。”她朝这边看了看。唐剑掏出钱包，付了老板娘说的数字。他们站起来，往外走。他们所的在二层，是店里自己搭出来的小阁楼。下楼时，安安撞到了二楼的钢板框架。“没事吧？”唐剑问。当然没事。
“你住校吗？”在店门口，唐剑问安安硬纸板档案盒。
“学校附近硬纸板档案盒。”安安说，“为什么这么问？”
“周献说你不是本地人硬纸板档案盒。”
“哦硬纸板档案盒。”安安移开目光，“我住校外。”
“现在回去还有车吗硬纸板档案盒？”
于是安安掏出手机看时间硬纸板档案盒。十点四十。有舅妈打来的两个未接来电，一个十点，一个十点二十。他手机静着音，没听见。他手机常年保持静音状态，方便上课发短信。还有一条信息，来自周献。“还是很爱他。”周献说。安安想到那张气球般的小肥脸。他真知道爱是什么吗？
“我跟别人合租硬纸板档案盒。但现在可能锁门了。”安安说。
“我开的是一个标间硬纸板档案盒。”唐剑说，“你可以去睡一晚。”
总可以解释的硬纸板档案盒。安安想的是给舅妈的解释。比如，同学的父母不在，他睡同学家。他的同学也可以吃坏肚子，上吐下泻，而他是那个在医院陪了一夜的好心人。
宾馆不在步行街的主干道硬纸板档案盒。唐剑领着他，沿一条垂直于主街的巷子往里走。他们一边注意方向，一边不着边际地说闲话。上海还是北京。美特斯邦威还是森马。越往里走，行人越少。商店稀疏起来，收摊中的小贩将垃圾往路中间扔。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趴在路边折叠桌上睡觉。她的母亲正将剩下的食物往三轮车肚里塞。
他们在往什么地方走？有一个瞬间，安安警觉起来硬纸板档案盒。会是个臭烘烘、脏兮兮的招待所吗？
又转了一个弯，视野猛地亮起来硬纸板档案盒。宽阔的大路两边，排列着整饬的新楼。树枝从高高的围墙栏杆缝中探出头。路灯明亮整洁，领着他们走向路口的酒店大楼。金色的酒店大门比安安高中的校门还要大，门口喷泉伴随着音乐与灯光，用水柱在空中打出酒店的名称。他们沿着弧形的车道往里走，一个穿制服的男人上前为他们拉开门。唐剑正在问他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因为他们刚聊到了三毛的书。安安说他有，但没说具体是哪儿。那会牵扯到杜拉斯，有潜在的尴尬。
他觉得自己有些僵硬硬纸板档案盒。因为这个奇怪的场合。高高的天花板，巨大的水晶灯（这里的高度，蹦起来肯定撞不到）。服务员温暖明亮地笑着，体贴地快步走在前面，好帮他们摁下镜面一般的电梯按钮。
“一四，一六，一八硬纸板档案盒。到了。就这儿。”唐剑说。
他们走进去，房间自动亮了硬纸板档案盒。光线昏暗，将房间分割成若干区域。安安觉得脚下一软，原来是踩到了地毯上。房间不是崭新的，床和电视柜中间的过道上，摊着打开的大箱子。靠窗的那张床是乱的，枕头搭在被子上。
“你随便坐硬纸板档案盒。”唐剑说完，去上厕所。
安安走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来硬纸板档案盒。房间里有一种气味。安安用力吸了几下。一种淡淡的金属气味。有点像他记忆中的铁锈味儿。他在上海念小学时，邻居家做衣架，院子里堆满铁丝，一淋雨就生锈。
“我先冲一下硬纸板档案盒。”唐剑探头出来说。
水声响起后，安安站起来硬纸板档案盒。他好奇电视柜上都摆了什么。茶包，茶具。下面有个白色小冰箱。冰箱旁边是垃圾桶。他低头看了一眼——不是特意的，也没看得特别仔细——黑色的桶底躺着一大团纸巾，以及一个用过的安全套。原来安全套长那样，像截等着灌糯米的猪大肠。垃圾桶抵着摊开的箱子。安安蹲下来，用手指挑着里面叠好的衣服。拉开的化妆包。没拆封的安全套。甚至还有两本书。他竟然还看《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另一本是地图册。看到最下面那两沓粉红色的人民币时，安安终于停了手。
唐剑洗完澡，裹着浴巾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等他从不同角落凑齐了香烟、打火机和烟灰缸，终于到另一个沙发上坐下来硬纸板档案盒。他们中间隔着茶几，玻璃台面上放着唐剑从小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可乐。
“温度怎么样硬纸板档案盒？”
不等安安回答，唐剑站起来，走到空调的控制面板前，摁了几下硬纸板档案盒。从他还挂着水珠的上身判断，他应该是把温度往上调，或调整了空调的风口。
唐剑回来坐下，肚子上堆起几道褶子，几乎都是皮肤，没有多余的赘肉硬纸板档案盒。
“你喝水硬纸板档案盒。”唐剑说。
安安打开可乐，灌了一口硬纸板档案盒。
唐剑终于做好各项准备，点上烟，深深地吸一口，又呼了出来硬纸板档案盒。他没问安安要不要抽，表现得像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烟就放在桌子上。安安认为自己应该来一根。那时他已经有了抽烟经验，尽管只有一两次。安安动手，自己点上，一团烟雾吸进嘴里，几秒钟后，烟雾划过气管，从鼻腔里喷了出来。
“你没进肺硬纸板档案盒。”唐剑指出这个错误，开始演示怎样吸烟。“就像一次深呼吸。”
安安照做了，第一次真正地吸入了烟硬纸板档案盒。他感到一阵眩晕，脑袋上有根筋突突地跳着。心跳得很快。怎么了？他想。那么现在要吸第二口吗？他发现唐剑正微笑地看着他，眼角微微向下弯，样子很友善。但这表情中的每一部分，都不彻底。安安忽然感到不快。一种需要强行忍住的不快。因为他意识到一种可能，唐剑正在包容他。先嘲笑他，再包容他。
然后，眩晕感消失硬纸板档案盒。那种不快，或者说羞耻，变成一段记忆、一道影子。一条关于抽烟的知识。换句话说，就是荡然无存。因此，他不必再面对刚才乍现的选择——留下，或者离开。
（但是，也可以说，武安安迅速地找到了问题所在硬纸板档案盒。他被羞辱，是因为他试图反击。于是他立刻调整过来。）
“你谈过恋爱吗硬纸板档案盒？”
“没有硬纸板档案盒。”
“约过炮硬纸板档案盒？”
“也没有硬纸板档案盒。”
“所以硬纸板档案盒，你也没接过吻？”
“没有硬纸板档案盒。”
“那你过来硬纸板档案盒。”唐剑半命令半玩笑地说。
不能立刻起身，但也不能犹豫过久硬纸板档案盒。
“不过来硬纸板档案盒？”
安安站起来，绕过小茶几，走到唐剑面前硬纸板档案盒。
“你真可爱硬纸板档案盒。”唐剑说。
唐剑抬手扶住他的肩膀，把他摁低一点，将自己的嘴唇碰到他的嘴唇上硬纸板档案盒。蜻蜓点水。
“好，初吻没了硬纸板档案盒。”显然唐剑认为自己可以开玩笑了。
那么，他说的话，他的语气，有任何蔑视吗？一瞬间，这念头闪过了安安的脑海，就像一架飞机低空经过，投下阴影硬纸板档案盒。他感到愤怒，羞愧，好像他理应如此感受。但只是那一瞬间，立刻消失不见。仿佛这次短暂的身体接触，给了他不良感受的豁免权。当然，再坦诚一点说，是因为他有了生理反应。
“你把衣服脱了硬纸板档案盒。”
唐剑说完，起身往床上走硬纸板档案盒。在安安动手之前，他拉掉了腰上的浴巾，丢在地上。他躺上去，靠着床头，倨傲地慢慢勃起。安安知道自己身体的样子，也看过有美感的身体。他同时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唐剑不在乎。他想。唐剑就喜欢这样的身体。臃肿粗笨？也许是充满肉感。这念头给了他力量，让他轻易地克服了心理障碍（如果真有的话）。他开始脱衣服。一件一件。他的大脑被一种力量控制了，失去了知觉，急速地膨胀。
但是，被插入的刹那，就不那么有意思了硬纸板档案盒。后来安安回想，就像游泳，突然失去平衡，淹进了水里。
“放松硬纸板档案盒。”唐剑说。
“你等一下……”安安的声音急促起来，开始变形硬纸板档案盒。“你稍微等一下。”
“你放松点硬纸板档案盒。”唐剑喘着气，语气就像在说“你多吃点”，或者“你向左转”。
“真的很疼硬纸板档案盒。”他喘着气，身体被利器捅开之后，急速地收缩。他的五脏六腑，被一只有力的拳头紧紧攥住。
“好点了吗？”唐剑停下来，给他时间硬纸板档案盒。
安安难以避免地想到他生命中，那些令人痛苦的事情硬纸板档案盒。其中有一件，是小学时唯一一次被罚站，他站在走廊里，身边有人走来走去，他觉得一切都完了，紧紧地困在那个时刻之中。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站下去，直到有人宣布罚站结束。现在也一样。他开始按照唐剑描述的那样，深呼吸，放松。他吸入一肚子空气，把肚子胀得圆鼓鼓的。接着，他想到了另外一个原因。他具有很强的责任心。唐剑又动起来，异物感很强烈，就像严重的便秘。但他必须屏气凝神，抵抗它一波又一波的入侵。就像某种工具，某种被使用的工具。还没结束前，安安这样总结他第一次的经验。
结束后，他们先后进卫生间洗澡、刷牙硬纸板档案盒。擦干身体。走进房间面对彼此。唐剑在抽烟，这次安安没再去碰放在原处的烟盒。安安去找手机，有一条短信。“你到家了吗？”来自他的好朋友周献。安安给唐剑看。
“没事的硬纸板档案盒。”唐剑说，“你陪我吃宵夜，太晚了回不去，过来借宿。”
过了一会儿，安安不再为周献的短信感到不安，仿佛事实就是唐剑说的那样硬纸板档案盒。
“所以，你打算去哪里？你不高考了吗？”等他们躺到另一张干净的床上时，安安终于觉得自己可以提问了硬纸板档案盒。他还看到了周献说唐剑被他爸爸打紫了的地方，在大腿上，硬币大小。要不是唐剑指出了位置，他压根看不清。
但周献毕竟不会凭空消失硬纸板档案盒。
第二天早上，他们还在睡觉时，门铃响了硬纸板档案盒。他们同时醒来。安安凭直觉知道那是周献。他起身，飞快地套上衣服，钻进另一个被窝。唐剑围上浴巾，打开门。一个身影晃进来。
“是不是吵醒你了？我六点多就起来了硬纸板档案盒。睡不着。”周献说，“我买了奶茶。”
“没有，我们也醒了硬纸板档案盒。”唐剑的声音黏糊糊的。
安安的头露在外面——他本能地想将头埋在被子里，又觉得这是更错误的做法硬纸板档案盒。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被子上，触感冰凉。
在唐剑钻回被子之后，周献看见了安安硬纸板档案盒。
没有吵闹，没有对峙硬纸板档案盒。甚至没有问，“你怎么在这儿？”仿佛安安本应如此，而他一直都知道。听完安安解释完昨晚是怎么回不去后，他看着像比进门时心情更好了。
“诶呀，只有一杯硬纸板档案盒。我再去买。就在楼下拐弯。”
“餐厅里有别的啊硬纸板档案盒。”唐剑说。但周献还是下楼了。
后来他们去十楼的餐厅吃早饭硬纸板档案盒。服务员礼貌地说，他们只有两份早餐。“那就麻烦您多算一份钱。”唐剑微笑着说。他们一直走到底，坐到窗边，能俯瞰半个城市的位置。阳光很好，而他们正处于阴影之中。空调温度很低。要不是取完餐坐下时，安安闻到自己身上快要馊掉的气味，差点儿忘了这已经是夏天。
他们商量之后的安排硬纸板档案盒。唐剑没想好是去南京，还是直接去上海。他在南京有个朋友，他在上海也有。在计划里，看完姨姥和舅公后，他打算从上海坐火车去拉萨。中间也许会在西安和西宁停一停。然后呢？后来回到房间里坐着的时候，安安又听到了加德满都、德里、孟买、曼谷、西贡、河内。
每个城市，安安都知道硬纸板档案盒。
直到他们坐上出租车，往火车站进发时，安安才意识到，这有可能是真的硬纸板档案盒。路边的商店一闪而过。安安使劲地转移着注意力。有一条褪色的人行道，让他想到在春末夏初时蜕皮的蛇。太阳从前方照进来，司机为了省钱，没开空调。唐剑和周献坐在后排，正在聊游戏。主要是唐剑在说。安安相当确定，不等这身汗凉下来，他就会彻底馊掉。他急需回到旧生活，换身干净衣服。
只有下午一点的票，说是中午的票也可以硬纸板档案盒。因为在车上打了一个电话后，唐剑临时决定去合肥看另一个朋友。安安说，坐大巴也行。可汽车站在另一边，要穿过这个恰好狭长状的城市。况且他晕车。周献说找个地方坐。现在十一点了，能等多久呢？
他们在火车站旁边的快餐店找到了空位置硬纸板档案盒。唐剑放好箱子，去点餐。周献发完短信，把手机放到一边。
“我早上听见你起床的声音了硬纸板档案盒。”周献说。
“那你一定是幻听了吧硬纸板档案盒。”安安笑着说。他勇敢地正视着周献，看着他脸上的疑惑、痛苦与自我说服。但安安必须要承认的是，他一点也不害怕，也不感到任何愧疚。要说有什么负面的感受，那就是他现在走不了，得忍着自己难闻的隔夜味儿。为什么？他后来想。大概因为唐剑，那一刻成了他要远行的新朋友。
他们快速地吃完午饭，换上几杯饮料，无聊地啜饮着硬纸板档案盒。周献撒了两次娇。过于甜腻，不够自然，仿佛勇气鼓过了头。唐剑的手机铃声响过几次，但都被他摁掉了。“我妈。”他拖长声音解释道。最后索性关了机。“阿姨可能担心你。”周献说。唐剑冲他翻了个白眼。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沉默着，各自捏着手机，啪啪地击打着键盘。有种东西在被无限地拉长，就像一根越扯越紧的橡皮筋。唐剑脸上神气活现的东西不在了，那半睁的眼睛，变成了某种无力掩饰的疲惫。周献抖着腿，时不时用指甲去划着唐剑放在桌面上的手背。
安安起身，去上厕所硬纸板档案盒。洗手时，他用手捧着自来水，洗了一把脸。他看着镜子里身上的灰色薄针织T恤，捏起左边的短袖，用力闻了几下。
他打算出去就找借口离开硬纸板档案盒。说到底，一切都和他没关系。
但他走出来时，两人都不在原先的位置硬纸板档案盒。安安越过拥挤的餐厅，看见唐剑和周献正在门口拉扯着，争夺那个黑色的行李箱。唐剑胜利了，闪身出门。安安快步跟上去。
很快，安安发现他们正在往火车站的售票厅走硬纸板档案盒。“对不起，我错了。”周献说。隔着很远，就能看到售票厅里的队伍几乎排到门口。一小时前，那儿还是空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我的脑子抽筋了。”唐剑停下来，像在思考。然后他作出决定，转身走向出租车停车区。广场地砖不平整，箱子只能踉跄前进。“你说句话，好不好？”他们排进了等车的队伍里。队伍不算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知道你原谅不了我。但我就希望你知道，我知道错了。”周献用他莲藕般的小胖手抹着眼泪。他脸上什么时候粘上的脏东西？乳白色的皮肤上，有一条黑乎乎的印子。车来了，唐剑将箱子扔进后座，撞上门，自己坐到副驾驶。“唐剑。”周献最后叫了一声。他的声音很微弱，好像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接着车子启动，从出租车上车区开上了站前公路。
“怎么回事？”安安问硬纸板档案盒。其实他已经猜了出来。这个顺从又听话的胖男孩，告完密又反悔了。“你没事吧？”
周献没说话，费力地将自己运送到站前广场的花坛边硬纸板档案盒。他坐下，无意识地掐着身边的米兰叶片。他开始说话，说不清是想说明情况，还是自我诅咒。他手指上沾着米兰叶被掐烂后留下的绿汁，下面是红色的印子。安安仔细地倾听着，插上一两句适时的责备。那是一种符合语境的附和。有那么一会儿，他们的友情几乎恢复如初。
但是他们太过投入，以至于没注意到从花坛的两侧围拢过来的男人硬纸板档案盒。很快他们就发现，他们也坐进了一部车子。只不过，这是一部警车。警车沿着宽阔的主干道往南开。他们知道要去哪儿。很多个晚上，他们都经过了那个种着雪松的大院子。
警车副驾驶上的男人在打电话（安安还没准备好称呼他们为警察）硬纸板档案盒。上车啦。两个。两个小胖子。哦，那你朋友的儿子跑掉了。好，带回来了。男人透过铁栅栏瞥了他们一眼。但不是真的看他们，更像在确认货物还在。他有一撇看上去很狡猾的小胡子。他扭过头，跟开车的男人说：“现在的小孩真日妈难搞。”
“难搞什么？”开车的男人声音有些含糊，安安这才闻到车里的烟味硬纸板档案盒。“你关一夜试试？”
小胡子说起自己的儿子硬纸板档案盒。四五岁时，以为骂脏话是问好。有一回，他蹲在桌子底下，冲家里来的客人说。小胡子把儿子拽出来，左右开弓，抽了三个耳光。“你猜他怎讲？”
“怎讲硬纸板档案盒？”
“小屄崽子捂着脸硬纸板档案盒，来了一句完整的！”
两个男人笑了，笑得快活极了硬纸板档案盒。
安安想到了自己父母硬纸板档案盒。武志权不会打他，但会恶狠狠地失望。李晓梅呢？大概会表现得像世界末日吧。被抓进警察局。安安想。那是什么地方？人进去了还能出来吗？班主任会知道吗？他会被退学吗？他以后怎么办？出去打工吗？
现在，所有的后果在一瞬间涌进了脑海硬纸板档案盒。
他用力地挪动膝盖，轻轻碰了碰周献裸在外面的大腿硬纸板档案盒。他们互相看了看。但双方的眼睛，都像被封锁起来了，透露不出任何信息。
“狠整了那一顿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他说脏话了硬纸板档案盒。”小胡子补充说。
过那个红绿灯，再左转，就拐进了目的地所在的小路硬纸板档案盒。
他开始回想，那个瞬间是怎样发生的硬纸板档案盒。他感到吃惊，因为总觉得应该更有更激烈的动作。而仔细地检索之后，依然只有一个相当单调的画面。小胡子上前，打断周献的话，问：是周献吗？唐剑的朋友？他们顺从地点点头，肯定了两个男人的询问。之后，他们被礼貌地“请”去了停车场。
到了硬纸板档案盒。小胡子下车，拉开车门，把安安拽下来。
他也许不是故意的，但他手上的劲，比应该用的要大了一些，因此作用到安安身上时，就变成了一种暴力的倾向，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现实世界的严酷硬纸板档案盒。要说起来，这感觉也类似于一种剧烈的膨胀，只是这回，他更切实地知道了身体的存在。
他感到下身一热，立刻在原地站定了硬纸板档案盒。他双腿发抖，夹也夹不住，只能任由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内侧往下淌。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部分硬纸板档案盒。他在彻底忘记前，反复回忆了这一刻。这一刻发生的时候，他甚至还没踏进那栋法相庄严的房子呢。
“你没事吧？”现在，轮到周献问他了硬纸板档案盒。
他们沿肇嘉浜路走了一会儿，从岳阳路拐上了建国西路，走向安安口中那家味道不错的咖啡馆硬纸板档案盒。“他们用的豆子比较好。”周献说他喝不出咖啡的好坏。道路两边矗立着一栋栋带花园的老房子，居民与行人都不多，环境优雅。走了一会儿，周献认出了这条路，他以前有个客户的公司在附近。
“你是住这儿吗硬纸板档案盒？”周献问
“不是，但不算远硬纸板档案盒。”
“嗯硬纸板档案盒。住这里的话，应该不怎么方便吧。”
他们聊到减肥的事情硬纸板档案盒。安安是大学毕业之后瘦下来的，那时他住在一个学校附近，每天晚上到操场上夜跑。更重要的帮手，是水煮西蓝花。周献说他受不了没味儿的蔬菜，受不了沙拉，也受不了跑步。他硬是通过器械改变了体型。
但是，周献抱怨道，他的体脂正在迅速回升，因为他有个曾是中餐厨师的男朋友硬纸板档案盒。周献说，他们是在小软件上认识的，一开始，每周见一次，“就是那种关系。”有一天——故事是从有一天晚上开始的，那是个台风天，厨师要走时，外面已经吹倒了两棵树。于是厨师留下过夜。他们开了瓶酒，几乎聊到天亮。聊了家庭、情史、未来的计划。后来，他们都饿了。厨师打开冰箱，翻出几个鸡蛋、青椒、快过期的乌冬面，做了点吃的。他们从来没有说过在一起，但不到一个月，厨师就搬了过来。“我现在每天中午带饭吃。我已经带了大半年。”周献说他感到很安稳。
安安差点就问硬纸板档案盒，真的有安稳这回事儿吗？
然后，那个名字出现了硬纸板档案盒。“唐剑，你还记得吗？”周献的语气很轻松。
“谁？”安安问硬纸板档案盒。有一个瞬间，他确实没想起来是谁，“哦，他啊。他怎么了？”
“我和小厨师在一起后，终于把他删了硬纸板档案盒。”
“你们一直有联系硬纸板档案盒？”
“断断续续很多年硬纸板档案盒。我每次回合肥，都会去找他。”周献说，“有时每天都说话，有时半年不联系。”
“那他现在怎么样硬纸板档案盒？”
他胖了硬纸板档案盒。周献说，语气很惊喜。“他现在胖得跟我以前差不多了。”他在合肥，是一名稳定的小会计，下了班，在微信里卖假包。
那么硬纸板档案盒，他的南亚和东南亚呢？
“其实他在上海把钱花完了，就打电话给他妈，把他接回家了硬纸板档案盒。”周献说。
安安说的咖啡馆到了硬纸板档案盒。外立面漆成奶黄色，门框看着有些旧，玻璃擦得一尘不染。他们坐的露天座位，正好在一个十字路口的转角，能看到对面那座灰色的花园洋房。有个男人，正站在弧形的阳台上抽烟。服务员给他们拿来菜单，倒上了柠檬水。
“这儿的班尼迪克蛋很好吃硬纸板档案盒。”安安说。
“那是什么硬纸板档案盒？”
安安不确定，周献是不是真的在等他解释硬纸板档案盒。
“我知道那天晚上你们干嘛了硬纸板档案盒。”周献翻着菜单，冲他眨眨眼，“不过你放心，我早就原谅你们了。”
他们坐在一间有栅栏窗的小房子里硬纸板档案盒。一条棕色长桌。书柜里有几个档案盒，没有书。安安将椅子尽可能地朝里挪，把下身全部遮了起来。好在他的裤子颜色很深，难以看出有什么异样。墙上有钟。安安看到第三次，才意识到那钟不走。周献坐在他对面，盯着另一个方向。他们的眼神碰上几次，都立刻移开。
后来进来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抱着笔记本和茶杯硬纸板档案盒。他看着和学校里的老师一模一样，神情严肃、微微秃顶。他在桌上放下茶杯，冲外喊：“小李，你倒两杯水进来。”
于是他们努力地喝着一次性杯子里的水硬纸板档案盒。
事情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硬纸板档案盒。（那么，安安想象的到底是什么？他已经忘了。）根据小李的称呼，眼前的男人是张局。他自称是唐剑父母的朋友。后来从他半路接到的电话来看，他应该是朋友的朋友。他几乎和蔼地问候了他们。“没吓到吧？也是事发突然。”他解释着做父母的不容易。唐剑的父母一夜没睡，正开车从外地赶来。他们的孩子临近高考，偷了家里几万块钱，跑出来离家出走。
“你想想你的父母硬纸板档案盒。”张局说。
但是，他们真的不知道硬纸板档案盒。周献说。唐剑发现了，上了出租车。
为了证明这一点，安安说出了南京，上海硬纸板档案盒。然后呢？张局问。然后是加德满都、德里、孟买、曼谷、西贡、河内。
张局没再追问下去，让他们再坐一会儿，端着杯子出去了硬纸板档案盒。安安乐观地认为，他的说法通过了考验。或许真正让他放松下来的，是张局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态度。安安突然敞开了自我，不再计较一切。他想到自己的成绩。成绩不好的原因。当然他有很多借口，他的杜拉斯和越南，他爱着的纯真的男孩。他的与众不同。但他是不是一直在忽略某种可能性？也许他只是有些懒惰。
安安的视线一直朝着周献身后的窗户，栅栏外有几个身影硬纸板档案盒。一个人站在中间，其他人站在一边。中间那个，正笨拙地不停抬脚。他在踢毽子。毽子掉了，换上另一个人。有一个抽烟的警察，朝窗子里瞥了一眼。
“你看那边硬纸板档案盒。”
“他们在干嘛硬纸板档案盒？”
周献往外看时，那个小警察正好背对着窗户硬纸板档案盒。接着彩色的羽毛飞进了视野。安安说他从未学会过踢毽子。
“我明天要交的作业还没做硬纸板档案盒。”周献扭回头说。他们比较了一下两个学校的作业量。周献胜出。但周献学校的升学率不如安安的学校。
“我们下周要月考硬纸板档案盒。”周献说。他继续说，他多么讨厌背文综。尤其是政治。而安安对这一点深有同感。他们讨论起政治课本里的一个悖论。
“如果阻碍新事物前进的是旧事物硬纸板档案盒，那么推动历史进步的人民群众算什么？”
过了一会儿，周献的妈妈出现在门口硬纸板档案盒。这是安安第一次见到真人，没有照片上那么容光焕发，嘴巴微微向外凸起。也许是有点龅牙。一个响亮的耳光之后，她开始哭泣。就像一阵疾风骤雨，很快进入并不惊人的尾声。周献开始道歉，熟练自如，仿佛他为了这一刻，排练过千万遍。然后张局进来，说他们可以走了。周献妈妈领着他，到大厅和一个男人说话。谁也没注意到安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没有回家，漫无目的地闲逛，一直走到市中心硬纸板档案盒。后来下雨了，他坐在一个狭窄的楼梯口躲雨。有学生不停地冲进来。他跟在后面往上走，看见一个美术培训班。接待老师说，试课不要钱，问他有没有基础。他说他可以画组合石膏体。其实并不确定。当他真握住了中华铅笔时，那种感觉回来了。是在小学时学画的阁楼里，他站在暗红色的天鹅绒窗帘边，专注地画着，有力又轻盈。他仿佛可以一直画下去，将他所有的自我，都灌入铅画纸上正在成形的立方体。
安安没点班尼迪克蛋硬纸板档案盒。他点了一种海鲜烩饭，周献看了两遍菜单，最终点了肉酱意面。他们各要了一杯咖啡。等餐的时候，他们又说起了这个区域。这次包含着安安的生活信息。精致的街区中，安静又窄小的马路。
周献掏出烟，送到嘴巴边硬纸板档案盒。他突然想起安安在戒烟，打算收起来。
“没关系，我已经不想抽烟了硬纸板档案盒。我只是身体难受。”
“艺术家需要特别的体验硬纸板档案盒。”周献说。他已经向安安透露，他以前在微博和豆瓣上看到过安安的信息。“我去看过你的展览。”
安安丝毫不惊讶硬纸板档案盒。好像这一路上，他都在等待这句话。
“你的每个展览我都看了硬纸板档案盒。”
一朵肥硕的白云飘走了，阳光猛地照下来硬纸板档案盒。太阳的曝光是不正确的，但它存在，因此不可反驳。这个念头在安安的脑袋中搅起一个漩涡。这是太阳的霸权所在——安安的身体被它贯穿了，迅速地瓦解，又即时地组合起来。“你没事吧？”他的老朋友问他。安安想到他第一次抽烟时的感受。跟这个相似吗？一种贯穿。
“我刚才产生了幻觉硬纸板档案盒。”安安喘着气。绵软无力的声音，像在讨好。
“那怎么办？”周献问硬纸板档案盒，“有办法吗？”
他有两个办法硬纸板档案盒。他想了想。伸手去够一支烟，或者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