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线索
“哥哥泡面去了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等一下再来泡你。”
“我睡觉去了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我不是让你泡的。”
“难道连让我泡的价值也没有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怕你付不起价钱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多少钱一斤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小姐?”
“不要侮辱我笨蛋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日光灯慢腾腾的亮起,晴空般蔚蓝的电脑屏幕缓缓熄灭,屋子里顿时充满沉闷空洞的气味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他继续坐着,一只手抓着头发,埋首苦思着,却陷入一片迷惘中不可自拔。肚子骨噜噜响起来,才想起自己饿了。
打开储物柜,发现它和肚子一样空空如也,需要充饥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于是他打算到外面去。门一开,深宵的寒冷扑面而来。他战栗不定的捷步走进午夜寂寥的马路上,远处的便利店24小时亮着灯,不眠不休的执著令人振奋精神。没过多久,他捧着滚烫的泡面回来,重新坐到桌前。掀开纸盖,他把脸整个浸在热烈喷香的气雾里,张大嘴,鼓大鼻孔静静吸吮着,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松弛了神经。他享受着泡面给予的温暖,闭上的眼睛不愿再睁开。
他吃面的声音很响,很象擤鼻涕,越吃越响,仿佛吃给别人看一般,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屋内的静默被破除了。热流通过冰凉的咽喉直抵肠胃,随即扩散周身。感染了每一个寂寞而迟钝的细胞,惊醒过来变的活力十足。喝完最后一口汤,擤掉真的鼻涕。脑门上沁出细汗。打完手铳一般如释重负的仰倒在椅背上微喘着气,点燃了事后烟。打过几个饱嗝又打起了哈欠,他想睡了。肚子里却发生了异样的响动,隐隐做痛。
为了避免因囤积宿食而使胃炎再犯,他重新打开电脑,准备给肠胃一点时间,在睡前消化完面条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那只性格乖僻的企鹅出人意料的还在,他想也许是因为刚刚没有跟她道别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好象听她说起过对不告而别这种恶劣行径的意见,让她痴痴的等啊等,恨不能从里面跳出来手刃负心汉方解心头之恨。
“让您久等了,真不好意思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对方迟迟没反应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怎么了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变化石了?要我亲你一个复活吗?”
“心领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绝不。”
“心领不等于意淫吗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刷牙了吗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刷什么牙,原汁原味鲜美可口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闭嘴!不然掌嘴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哇哇哇,小姑娘心狠手辣与我般配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排队了吗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生意这么好?能插队吗?价钱可以商量的嘛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去死去死去死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她很快消失了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他没有遂她的愿去死,但也差不多,他睡去了。下次见到她,就知道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她就是一部日历,有自动提醒的功能。他开始努力回想这中间的生活痕迹。
我是一个记性很差的人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在一个普通人,这不能算是个缺点,对实现健康快乐的生活还有颇多益处。然而我是一个杀手,这便随时可能成为致命伤。比如忘记在一个地方呆了多久做了几单生意,不知不觉的,危险叩门而至。留在小腹的伤疤便是个值得纪念的教训:我喝醉了回来,进了一条黑巷子里。天很冷,风鼓鼓的吹着。我扶在墙边不住呕吐,一个黑影扑上来。没等我反应过来,下腹一阵凉飕飕的刺痛让我明白大事不妙。我紧抓着刺客行凶的手,惟恐体内的凶器做360度优美的旋转。忙里偷闲扣响了藏在裤袋里的枪。然后看见远处另有一个人影,象个鬼一样呆立不动,发疯似的跑掉了。大概是望风的同党。
然后我发现自己不是个称职的杀手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我吸烟,喝酒,热爱阳光,缺乏规律的性生活和体育锻炼,最关键的是健忘。不过这次是托了缺点的福,忘记在业余时间把枪卸掉,救了自己一命。
这次事故使我想起有必要换个地方生活,才发现原地不动将近一年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时间对我还是有意义的,只要还想活下去,只好接受时间的束缚。我原本以为杀手这个职业是世间最自由的职业。仔细想想,“自由”和“职业”是一对反义词。面前出现了难题,解决的方法是为将来的大自由而牺牲目下的小放纵。留在身体里的刀后来一直被我用来削苹果,那是把精致的瑞士军刀,似乎有点大材小用。但是它会提醒我的警觉性,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痛,不然就是犯贱。然而仅此是不够的。
我需要一个拍当,帮助记录生活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换一个网友聊天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每做完一单生意我会把时间地点人物特征描述一遍给她听。我只找那些生活有规律,耐心听话的好孩子。重拾旧欢后的第一句话是:“哥哥,这个礼拜杀了几个人?”象个有效的提示,让我能开始顺利回忆。
她的网名叫麦麦提,H埠的大学生,主修会计学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学校到家里只有3站路,所以每天回家。却只在周末假期才会打开卧室里的电脑。她的专业说明了耐心细致的个性,生活规律表达了她的坚定的自制力。
今天她告诉我,从我说的第一句:“小兔儿乖乖,把门儿开开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到前面她说的:“去死”一共768条对话,历时6个礼拜,其中有9个杀人故事。她用个一个小时查看聊天记录,耐心十足的的精神让人感动。我不记得她是第几个帮我记录的好孩子,根据经验,我会很快忘了她。可是她在看聊天记录的时候,我也在看,那些日子不再如复印机吐出一般混沌难辨。而她的形象栩栩如生,她变成了有血有肉富有个性的人,让我感受到她的温度。我想跟她告别。
“哥哥下个礼拜要出趟远门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你会想我吗?”
“有什么关系,我们又没见过面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关键在于,以后很少有机会上网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经过一段意味深长的延拓的沉默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那么去多久呢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等我回来再告诉你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第2天,他把电脑用椅背砸碎,装进塑料袋里,丢进了垃圾筒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麦麦提说了,下礼拜要参加期中考试,不会上网。他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上午,他站在窗口,望着垃圾筒发呆,直到清洁车开到,把筒里的东西倒的一干二净,若无其事的轰隆隆开走,他才醒过神。阳光从厚重的云堆的间隙突显,路上越来越热闹,沐浴在眩目的光亮里,他觉得自己是被淹没的。他躲进阴暗的墙角,席地而坐,抱着膝盖,头埋了下去,怕冷似的微微颤抖。房间里惯有的空洞一重重压下来,他感到孤立无援,却再不肯做挣扎。
有人说过关于地心引力对人的意义,其中说到人所以留在地球表面不能上天堂是因为性的吸引力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我的意见正好相反,人本来是在天堂的,发育成熟以后才开始堕落人间的,还在不断堕落。人生就是在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里直线下坠的过程,何时触地,到死才会知道。希望在逗引人类挣扎着攀升,就在触手可及前的一秒,她毫不犹豫的给了当头一棒,下坠的速度更快了。
为了安全起见,我放弃了希望,直奔天堂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有一天拒绝了希望的勾引,从此踏上了自由之路。至于是我抛弃了世界还是世界抛弃了我,不再关心。
以前我常常会想作为一个杀手的结局是什么,于是看大量的杀手电影做为参考答案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其中有一部给了我启发。故事描述了一个中年杀手由于一场不在计划中的艳遇,手里的枪换成女人洁白细腻的手,抓着她步向充满希望的黎明。最后一幕:他拉着她越过马路上的防护拦,前方是一部整装待发的直升机。欢快的奔跑着,忽然回过头看她,第一次露出毫无顾及的笑。画面定格在他们天真无邪的笑容里。
电影没能满足我的全部要求,我不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哪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他能去哪?另一个缺陷是:他们能去哪而保证永不分离?剩下的一个启示是:不论去哪,总之不是目前这个充满希望诱惑的世界。
以后我一直寻找着通往另一个星球的途径,虽然目的地尚未明确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不幸的是我还想活着,必要保持一个虚无飘渺的信念。值得庆幸的是终于还是获悉了天堂的所在,真的有那么一个符合理想的纯洁的处女地。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次我在酒店洗手间执行任务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目标人物在小便,我后面等他完成人生的最后一件事。可能是泌尿系统的问题,他遇到了困难,憋足了劲才断断续续地流出香宾色的排泄物。百无聊赖之际我看见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暗红色的木镜框子里是碧草如茵的旷野,万里晴空上堆着几朵洁白的云,几只鸟儿散落半空中,看上去悠然自得。我问他那是什么地方,他想了半天说:香格里拉。
从这里开始,我打算给电影拍续集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但是删除了女主角,因为只有对女人失去兴趣,才肯对世界失去兴趣。没有女人,男人才能象天使一样自由自在。
我问他去过吗?他说没有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我问他想去吗?不等他回答,口袋里的电话响起。为了腾出手来接电话,我开了枪。因为我习惯用拿枪的右手接电话。
从此以后,每次我开枪以前我都会问同一个问题:“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如果答案不是我想要的,我会立刻杀了他;如果正好意见相符,我会允许他满足心愿之后再杀他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我想知道世界上能否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然而这样的好奇心不容易满足,所以我的枪总是迫不及待的扣响,无一例外。
他拿着日历,看一页,撕一页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撕到1999年11月7日,停住了,就是今天。他重新回到窗口望着,沿街的广告牌历经风雨破败不堪,却还维持着鲜艳的色彩,好比未老先衰的的青年;五金店里传出尖锐的砂轮磨砺金属的声响,使耳膜不由地鼓胀起来;一个穿着青灰色西装的女职员走在上班的途中,烫卷的染黄的短发喷了大量的胶水,湿漉漉的一团堆在头上,象营养不量者的粪便。隔着玻璃窗,用上帝一样的眼光看世界,有上帝一样的清醒,却没有上帝一样的好奇心,只对自己说:“毫无疑问,这个世界不再能引起我的兴趣。”他把表明今天的日历纸撕下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还有明天,后天,和无数个昨天一道萎缩成一个个形状怪异的垃圾,安静的躺在房间里。地上一片狼藉。
接着是1999年11月10日,他把它钉在床头,写上“香格里拉”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
“10”是个代表完满的数字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完满的结束,从此出发开始新的目的地。
“9”是个有着危险意味的数字HP 5025 复印机 复印一片黑。象插了电热器的暖瓶,达到沸点前的啸叫,包含了令人不安的紧张感。完满前的一步是关键,越过是成功登陆。不然,突然的坠落,就是一望无尽的绝望。他对此深有体会。然而那体会过去太远,好了的伤疤不但忘了痛,伤疤已经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于是熟视无睹了。一个健忘的人,没有经验可以作为未来人生的参考指标。11月9号发生了一切,结果改变了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