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斯塔夫·多雷的插图艺术
收入《多雷插图本 十字军东征》（名著图文馆理光7500经常出SC672，吉林出版集团2016年出版）
[美] 夏洛特·亚当斯（Charlotte Adams）著
肖毛 译
古斯塔夫·多雷的天才是十九世纪的艺术奇迹之一理光7500经常出SC672。这位才华横溢的法国人通过受到灵感启发的头脑和富于同情心的心灵创作的系列作品，足以令全体异教徒和基督徒的插图成就黯然失色。多雷有资格跻身于史上富有创造力的天才之列，因为他拥有非凡的想象力、对于人类可能经历的一切境况的深刻理解力，以及对于反映世间现状的神秘宗教生活的高超洞察力。只要看过多雷为《神曲》、《圣经》或者《失乐园》创作的插图，你无疑就会相信，他不愧为世界一流的插图画家。什么样的插图作品，能够比多雷为《神曲》创作的《净火天①》（画面中表现了由发光的天神构成的神秘光圈）或者《水星天②》（画面中表现了天使们秩序井然地列队行进，以及体形优美的天使朝着照在云朵两侧的天堂之光前进的情景）看起来更加壮观呢？多雷为《失乐园》创作的《撒旦开会③》（画面的黑暗前景由绝妙的网线混合描绘的几群魔鬼构成，与画面中部的撒旦王座周围的大片亮光产生了鲜明对比）所具有的强烈艺术效果，难道不是世间难寻的吗？如果把表现这类场景的多雷插图放大着色并且挂在墙上，而不是将其印在受到图书版面限制的书籍里面，多雷准会被看做插图艺术大师，他的创作也有可能被尊称为妙品。他对于光与影的运用，达到了多么壮丽的艺术效果！他具有惊人的对比本能，他的很多杰作都得益于此。这种通过光影对比体现的对于插图艺术的领悟力，在他的《失乐园》和《神曲》插图中表现得尤为明显。总的来看，画面中的黑暗部分体现着邪恶，天堂的外部环境则呈现着光明的景象。在这些插图中，人性仿佛完全凭借大自然中的最佳颜料溶剂——即黑白色调——的象征性和艺术性意义得以体现。多雷是善于处理光与影的大师。通过仔细研究他的明暗处理手法，可以显示出他在智能、文学和诗性方面的素养，我们可以发现，他的作品之所以能够激起民众的强烈的喜爱之情，其线索就在于此。多雷的敌人认为他不配被称为伟大的画家，理由是他对于颜色一无所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色彩的细微变化（这种变化构成了黑与白之间的全部明暗差异，即类似音阶那样的差异乃至类似半音阶那样的更小的差异），也没有人比他更能熟练而精细地处理这些变化。
创造力是现代美学领域中最为罕见的品质，现代人却把嘲笑蕴含在各个较早时期的艺术作品之中的创造力当做时髦的事情理光7500经常出SC672。在现代派画家看来，尤其在法国，真正的艺术（即富于创造力和想像力的艺术品）往往被看做幼稚和粗陋的货色。多雷的某些死敌就在这些画家中间，可是民众喜爱他——法国与英国的民众。他通过新奇、鲜明的方式为他们讲述了年代悠久的故事，以他的天才力创造的美与魅力来描绘它们。惟有对情感、思维、仁爱和人类心灵实现崇高理想的渴望具有吸引力的艺术品，才会超越变迁与时尚，免于死亡与腐朽，而古斯塔夫·多雷的作品恰恰是这样。无论作品的主题是轻松还是严肃的，他都能通过甚至最小的细节展现无所不在的天才能力。多雷的多才多艺，容易使人想到歌德。富有同情心的特质——它只属于极少数具有创造力的人——使他忽而是德国的神秘主义者，忽而是欢快的高卢人。毋庸置疑，多雷的阿尔萨斯祖先、出身和早期教育让他日后同时拥有法国人和德国人的性格特点。在多雷的年轻时代，斯特拉斯堡的建筑、阿尔萨斯的风景，保姆和农夫讲述的德国民间传说让他受到了重大的艺术影响。然后多雷来到巴黎，这里的无数机会与暗示影响着这个心怀渴求的年轻人，激励他做出不懈的努力。通过前往各国的旅行，多雷的见识得以彻底增长，使他由普通人变成艺术大师。他不但是真真正正的创作者，也可以说是世界历史上少见的诠释者。他好比纽带，纽带的这一端是文史作品中的人性，另一端则是伦敦街道和巴黎咖啡馆的日常生活中的人性。
多雷的德国人性格在他的《圣经》、《失乐园》与《神曲》插图里面表现得淋漓尽致理光7500经常出SC672。他所描绘的古希伯来人的生活和距今不太久远的《新约》故事画面中，处处充满了从历史和精神角度对于《圣经》的深深敬意。《神曲》插图中的某些作品——尤其是表现天堂或者炼狱的色调明亮的作品——足以充分证实，多雷是半个德国神秘主义者，身披雅各·伯麦④的斗篷，同时深受诺瓦利斯⑤的影响。这些作品的构图多半具有微妙的精神性，使之呈现在崇高的灵感平面上。他用富有诗情的、优雅的象征手法表现天堂，他的天堂的概念与先知、神秘主义、诗人和艺术家的合而为一。他向为罪过得到应有惩罚但仍在受苦的人们展现了炼狱的美好微光，而他所描绘的炼狱看起来只不过是我们自己那满是悲伤与耐心等待但并非绝望的尘世。此外，他向我们展现了以供并非不可救药之徒消除俗世恶行的严酷而又幽暗的炼狱的情景。比炼狱更低的地方，通过极其强烈的明暗对比呈现的，就是可怕的地狱。至于充满愉悦的天堂，却是通过令人狂喜的光芒来表现的，它们看起来白热、强烈而又柔和，仿佛来自一千个永恒的太阳。在这天光的闪耀与壮美之中，充满了大师对于天堂的想象，透露着些许神秘主义的特质。我们有时会在梦中看到对于渴望大大敞开的天门，心中充满美妙的天国宁静与欢愉。借助多雷在《神曲》插图中描绘的天堂，我们不但能够了解到这种感受并且发现天堂的映像，甚至能够充分地认识它们。
在为《失乐园》创作的壮观的插图作品中，多雷向我们展现了迷人的洪荒世界的神圣传奇理光7500经常出SC672。这些插图具有极其强烈的动感，比多雷的其他作品更加突出地表现了英勇战斗的场面与战争的整体效果。堕落天使的军人般精确的集体飞行、恶魔与善天使之战、愠怒的魔鬼军团、在邪恶但暴烈的撒旦及其下属战斗时构成背景的壮观的无限空间，都是多雷通过深刻的理解和对于艺术价值的认识着重表现的内容。多雷用他的手，使《失乐园》中的天国战争情景显得精彩绝伦。这些插图中的风景，可以归入有史以来艺术家所能创作的最佳风景之列。多雷对于风景的感受力与对于人性及其精神状况的洞察力，同样达到了深刻的造诣。他在少年时代从阿尔萨斯的山地之间获得的终生不灭的印象，连同以后岁月里从旅途中见到的风景，全都通过他的插图得到了再现。在处理作品中的人类与自然界的关系时，多雷往往要经过深思熟虑。他在《失乐园》插图中描绘的风景，看起来既壮丽又骇人，却非常符合故事的环境，因为他要表现的是角色在超自然场面中进行战斗的情景。那些与天堂有关的天国风景画，无论其中的情感还是构图都具有难以想象的完美。多雷拥有让风景富有动物或人类特征的魔力，体现这种魔力的最好插图之一，描绘的是年轻的女勇士米苔恩⑥与俯身于断墙上的瘦得吓人的怪物（其实是饱受风雨剥蚀的树）见面的情景。那个多瘤的怪物的表情、动感与令人畏惧的恶毒姿态，全都处理得极为出色。每当天昏地暗之际，多雷就能在家里把想像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喜欢雷雨云、神秘的岩石堆、高耸的峭壁、毁于闪电的树木，以及人迹罕至的森林。他不仅能够描绘风景的主体，也能够描绘隐藏在风景深处的灵魂。面对这幅插图，你几乎可以听到风在经过岩石嶙峋的废墟与不毛之地时发出的悲吟，好像它为失去希望的人类感到惋惜似的。通过他的手，多雷把各种饱经摧残的扭曲的生命组合起来，形成了那棵多瘤的怪树。如同一切伟大且富于想象力的睿智者那样，多雷能够激发和唤醒多雷作品研究者的想象力，令其在每次重看时都会获得新体会。起初，你会欣赏那些绝妙和富于暗示的光影效果。随后，你对于完美与和谐的喜爱之情将会转移，因为从多雷的全部作品中发现的非凡的构图开始吸引你，尤其是那些叙事诗插图的构图。多雷的插图从来不会给人拥挤感，其中却包含着各种不同元素，倘若让不如多雷更加精通艺术的人进行创作，那些元素就会变得无法调和。正是凭着让画面浑然一体与相互协调的才能，多雷才会把他每幅作品打造成一个具体而微的艺术世界。
多雷为格调高雅的喜剧创作的插图，不但与他为叙事诗创作的插图具有同样的高水准，而且能够让他的双重性格中的高卢人一面借助那些充满活力的杰作得以充分展现理光7500经常出SC672。他为《堂吉诃德》、拉拍雷作品、《拉封丹寓言》和《妖怪的传说》的趣事创作的插图，使他有资格成为他那个时代里首屈一指的黑白画家，尽管他从没有拿出比《失乐园》和《神曲》插图更加大气磅礴的作品。作为艺术家，多雷的喜剧作品插图无疑比他的严肃作品插图更能表现其杰出的艺术技能。为喜剧创作插图的时候，他经常会摒弃为叙事诗插图时使用的惊人而又鲜明的光与影的对比法。在很多情况下，他完全依赖线条来进行创作，而他的线条画采用的是现代绘画技术根本无法企及的更为简练、纯粹和直接的表现手法。他既是令人钦佩的能工巧匠，也是富有想象力的伟大的天才。他的线条画具有某些印象主义的特点，比那些整体构思而成的作品表现得更加大胆、自由和夸张。他的笔触强健有力，轮廓线极其精确，即使用铅笔描绘的最细小的曲线也有着非凡的表现力。在他为拉伯雷的《巨人传》创作的插图中，他的高卢人的精神通过浮现在头脑里的可笑的巨人形象得以尽情释放——这个喜欢想象的人和默东牧师⑧的趣话的研究者，从该书的每一页都听得见高康大⑦的绝妙的大笑。他让这部著名的讽喻小说变得有如童话，无论老人还是年轻人都能从他的插图中获得快乐。他把那些庞大的形象组合起来并且表现为逼真的有血有肉的怪物之时，画面里出现了某种超自然和非尘世的东西，以及属于肉眼不可见的领域的东西。他为《堂吉诃德》创作的插图，再次展现了拉伯雷作品插图的艺术魅力。他拥有超凡的幽默天赋，但也有更加超凡的悲悯情怀。他对堂吉诃德这位英勇的老绅士所表现出来的骑士风度的解读，具有真正的天才品质。多雷不但意识到那位不朽的西班牙人的古怪与滑稽的一面，也意识到他的温和、博爱、自我牺牲和对于理想的崇高献身精神，而这些特点就隐藏在追赶漫游的拉曼恰的骑士的粗人们看来好像愚蠢的胡闹的背后。
对于多雷插图的爱好者而言，多雷通过《堂吉诃德》的插图创造了一个千变万化的幻景，虽然无论在海洋还是陆地全都找不到，画面却显得十分真实、热情洋溢和充满活力理光7500经常出SC672。堂吉诃德被描绘得栩栩如生，就像死去的骑士制度的鬼魂。多雷把自己的性格隐藏在他营造的神秘与浪漫气氛里，为这个西班牙骑士的冒险赋予了双重魅力。
与他的博爱观念几乎同样可贵的是，他能够通过动物形象巧妙地体现人类的各种特性理光7500经常出SC672。他极其同情森林和牧场里的天真的四脚居民，把它们灵活的顽皮和轻盈的活力逐一呈现在我们面前。在现代人对于自然的所有状态的复杂理解之上，多雷加上了对于宇宙的各种力量的与生俱来的、自然而然的和富有同情心的把握。这种把握使人感觉到的是以艺术展示的从前的世界，而不是我们现代对于理想的表现。
译注
①《净火天》（Vision of the Empyrean）：多雷为《神曲·天堂篇》创作的插图之一理光7500经常出SC672。
②《水星天》（The Angels in the Planet Mercury）：多雷为《神曲·天堂篇》创作的插图之一理光7500经常出SC672。
③《撒旦开会》（Satan in Council）：多雷为《失乐园》创作的插图之一理光7500经常出SC672。
④ 雅各·伯麦（Jacob Boehme，1575～1624）：德意志通神论者和神秘主义者理光7500经常出SC672。
⑤ 诺瓦利斯（Novalis，1772～1801）：德意志浪漫派诗人和理论家理光7500经常出SC672。
⑥ 米苔恩（Mitaine）：法国作家莱皮讷（L'Epine）的骑士文学作品《妖怪的传说》（Legend of Croquemitaine）中的女主角理光7500经常出SC672。这里提到的插图是多雷为《妖怪的传说》创作的《多瘤的树》（The gnarled monster，1863）。
⑦ 高康大（Gargantua）：拉伯雷的长篇小说《巨人传》的一个巨人理光7500经常出SC672。
⑧ 默东牧师（the Meudon priest）：这里指拉伯雷理光7500经常出SC672。默东现在是巴黎郊区的自治市，拉伯雷于1551～1552年间在默东担任助理牧师。
22:36 2012-6-22 肖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