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船》的前尘往事（2020、6、1）
《太湖船》是江苏民歌，清代戏曲小调。
在读《解语花——中国三四十年代流行歌曲210首》（续集一）时，无意中发现有一首歌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太平洋音影公司录制的高声电子琴磁带中听过。不记得改成什么名了，但旋律就是它。这首歌是百代公司录制的电影《可怜的爸爸妈妈》插曲，由红歌星白虹演唱的《太湖船》，其词曲标注为:
词：水西村（李厚襄笔名） 选曲：励迟（疑似李厚襄笔名）
水草莽莽遍湖上，
微风送来野花香。
扁舟随波，东西荡漾。
晨雾濛，撒渔网，
晚风凄凄调归桨。
终日辛苦，难饱愁肠。
水光连天白茫茫，
年年风吹破衣裳。
忍饥耐寒，辛酸凄凉。
望天涯，愁满腔，
心上人儿各一方。
何年何日， 再诉衷肠。
然而，网上流传词更多的却是另一个版本，词曲标注为：
作词：慎芝 作曲：明清戏曲
山青水明幽静静，湖上飘来风一阵。
啊～行啊行啊进呀进。
黄昏时候人行少，半空月影水面摇。
啊～行啊行啊进呀进。
水草茫茫太湖岸，飘来阵阵芦花香。
啊～行呀行啊进呀进。
水色山光迎斜阳，湖面点点是帆影。
啊～行呀行啊进呀进。
网上查到一则某位网友发布于2014-11-02 18:52资料：
慎芝：各位听众，今天我要播的是白虹的歌。头一首我要播的是《太湖船》。这是世界闻名的我们中国的民谣。
华石：请听白虹唱的《太湖船》。（略）
慎芝：《太湖船》是水西村作词，厉迟选曲。（发布者注：这是一首古老的中国民谣小曲，歌词有甚多版本，白虹、张帆都灌过唱片，音乐课本（按：指台湾地区）中也刊载过“山清水明”版。慎芝也为群星会歌星填过新词；甚至早期台湾乐界也依据这个传到日本的旋律而填过台语歌词。详见刘美莲女士考证专文《太湖船的故事》。）
关于刘美莲女士考证专文《太湖船的故事》，网上查到的资料是：
《太湖船》的故事
cspo 发表于：11-07-25 06:24
《太湖船》的故事
刘美莲
在台湾受教育的人，大都会唱《太湖船》-----“山青水明悠静静，湖心飘来风一阵呀！行呀！行呀！进呀进------。”那浓郁的中国风格，令人完全相信音乐课本上的标示，词曲都是纯正的“中国民谣’。
十几年前，知名的作曲家林福裕老师，亲口告知《太湖船》是其青年时期的填词之作，“旋律”则是日据时代颇为流行的日本歌曲。这项讯息著实令我惊讶。过一年，我又听到老人用台语唱出：
八月十五月当圆，照到水底双个天，
双人相牵行水边，你看我来我看你，
想起早前相约时，也是八月十五暝。
摇来摇去在摇船，船过了后水无痕，
嘿罗嗨罗咱摇船，你唱歌来我摇船，
想到心内笑纹纹，亲像天顶断点云。
到底《太湖船》是中国民歌？日本歌？还是台湾歌呢？为了寻找源头，我在1993年夏天，发表一篇文章於《中国时报》宝岛版，引起不小的回响。
研究国语老歌的知名学者水晶先生，是柏克莱大学的比较文学博士，当时任教洛杉矶加州大学，他於1993年8月，在大陆搜集到许多半世纪之前的“百代唱片”，其中有一首张帆女士灌录的《太湖船》，歌词如下：
一、水波茫茫映湖上，
微风送来野花香，
天高水阔，动心荡漾。
太湖梦！何日忘！
晚风轻轻摇回家，
终日辛苦，难饱愁肠。
二、水光连连白茫茫，
连日风摧吹薄衣裳，
忍饥耐寒，只存凄凉，
望天涯！愁满腔！
心上人儿各一方，
何年何日，才诉衷肠。
（淮按：此词所记有误，以前引为准）
水晶教授的研究，认为这首歌，很有可能是黎锦光先生的作品，但不敢确定。黎锦光是杰出的音乐人1936-49年任上海百代的音乐主任，传世作品有：《少年的我》《钟山春》《凤凰于飞》《爱神的箭》《香格里拉》《夜来香》《渔家女》等。
他的哥哥黎锦晖则是《国父纪念歌》的作曲者，也是中国流行歌曲之父。写《桃花江》《特别快车》《毛毛雨》，和许多儿歌如《咪咪小花猫》等。
香港知名作词家黄奇智先生，任职百代唱片多年，他找到张帆女士原始唱片的封套，上面记载著《太湖船》为“励迟选曲、水西村填词”。励迟、水西村是谁的笔名，已难查证，“选曲”则表示“取自民谣”的可能性很高。
1993年11月，嘉义师院张继光教授，於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 「傅斯年图书馆」，所藏的俗曲文献中，找到一本附工尺谱的清代百张本所抄录的曲本中，有一曲《荡湖船》，证实《太湖船》是真正的中国明清小曲，传到日本叫做“清乐”，又从日本传到台湾，才会有日语歌词和台语歌词。近代日本音乐课本，在介绍中国民歌时，许多出版社都以《太湖船》为例。
此文也发表在“台北音乐教育协会”网站，据说台湾的学生大都會唱這首《太湖船》。
关于这一版本的词作者慎之，网上查到的资料是一则视频的说明文字，也标明他就是前面刘美莲女士文中提到的林福裕：
韩宝仪【太湖船】荡湖船 明清戏曲 江苏民谣 甜歌皇后80年代绝版经典国语怀旧老歌精选流行好歌甜美柔情
音乐音乐综合2016-09-27 14:54:29
太湖船 作词:林福裕 明清戏曲 江苏民谣 演唱:韩宝仪
查慎之林福裕其人。林福裕,音乐教育家、作曲家、电视广告音乐人。1931年11月19日出生于台北木栅,2004年6月18日逝世于美国西雅图。台北师范学院毕业后投入儿童合唱团教学。师承吕泉生，担任多个合唱团指挥及指导老师。另也创作广告歌曲，脍炙人口；晚年创作台语歌谣，富关怀本土内涵，获得社会高度评价。曾荣获社会教育贡献奖、（台）“教育部”文艺奖章。
关于“百张本”，网上查到的资料是：
清代百本张是清代最负盛名的制作、售卖曲本和剧本抄本的民间书坊：
021yin.com /content/14/1030/09/16588383_421065406.shtml
还有一条见于《清代京剧剧本选编的双璧》所引：
清代光绪年间,京剧剧本的刊刻、选编,借着京剧热潮涌动而趋热。北京最著名的剧本出版商是“百本张”,这是一家以印发年历、画片为主的印行。“百本张唱本”在清末北京颇有影响,是类似后来“戏考”一类的唱词汇编,一些著名剧目像《庆顶珠》、《荡湖船》等都以“唱本”行世。
021yin.com/Search/WSZS200606022.html
关于《荡湖船》，网上查到的资料是：
芙蓉荡湖船为常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
021yin.com /view/65266.html
据史料记载，荡湖船早在唐代已大面积流传，距今已有1300多年历史。据多位老艺人回忆，荡湖船在清代已盛行于常州地区各县属乡镇。
演唱曲调主要有《滩簧调》、《大补缸》、《杨柳青》等。八只小荡湖船虽为陪衬，却往往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乐队在船后随舞蹈边走边演奏打击乐、弦乐和吹奏乐。
无疑，这是一种风俗性的艺术表演形式。此外，百度百科该词条下资料有：
荡湖船又名采莲船，北方称跑旱船，是举灯赛会、喜庆吉日表演的歌舞节目。流传地区极广，几乎均有传播。
荡湖船早在唐代已流传，距今有一千三百多年历史（见《太平广记》）。据老艺人回忆，荡湖船在清代已盛行于上海地区各县属乡镇。清《上海掌故》有“五彩缤纷赛龙舟，淡妆浓抹更相宜”之句。相传，当年是为纪念大禹治水有功而舞。明代时，荡湖船被装饰得胜似秦淮河上的笙歌画舫。
荡湖船-音乐
荡湖船的曲调，多采用江南地方流行小调。如《杨柳青》、《泗洲调》和沪剧小调《倒十郎》等。节奏明快、欢乐，唱词一般采用填词。语言通俗流畅，间以俚语。
关于京剧《荡湖船》，有一篇《傅惜华先生》回忆文章：
[转载]傅惜华先生_频阳游子_新浪博客
他在《百本张戏曲书籍考略》一文中这样写道：在1929年时，“亡友刘半农曾从北京琉璃厂一家书店里，发现了百本张的钞本戏曲八十余包，种类与数量，皆极丰富，计有：《昆弋》剧本四百六十种，《二簧》剧本五百七十种、《子弟书》三百十四种、《马头调》二百五十种，《岔曲》一百二十二种、《赶板》一百二十五种，《琴腔》八种，《群曲》一种，《牌子曲八十五种，《〈快书〉二十八种，《大鼓书》九十六种，《莲花落》三十一种，《西江月》三种，《湖广调》十二种，《边关调》二种，《福建调》二种，《济南调》二种，《乐亭调》一种，《鲜花调》一种，《十朵花》二种，《太平年》二种，《荡湖船》二种，《大四景》二种，《十杯酒》一种，《纱窗外》一种，《绣九洲》一种，共二千一百二十四种。这宗丰富的宝贵的戏曲遗产，虽然经半农先生的建议全部由前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购藏了，但是后来在抗日战争时期，这些宝藏从南京运往西南的途中，不幸船沉江底，全部的戏曲书籍终于给毁灭了！”由此可见，傅惜华得知此事时的沉痛心情。他为自己能够抢救一些濒临消失的珍本图书而自豪过，也为自己一次次地买到有价值的图书而兴奋过。
021yin.com /read/cv4206148
从内容的源头上看，《太湖船》与六朝、隋唐时期江南吴中的采莲歌谣有关。但专咏太湖，名气最大的应该是宋代诗人杨备的《太湖》诗，此诗因《水浒传》所引而广为人知，《全宋诗》收录了，但文字稍异（此依《水浒传》，括号内异文为《全宋诗》的版本）：
渔船（舠）载酒日相随，一笛芦（薦）花深处吹。湖面风收云影散，水天光照碧琉璃。
又因《荡湖船》又名《五湖船》，这又与张孝祥《鹧鸪天》关联：
又向荆州住半年。西风催放五湖船。来时露菊团金颗，去日池荷叠绿钱。
斟别酒，扣离弦。一时宾从最多贤。今宵拚醉花迷坐，后夜相思月满川。
清顾贞观《专诸塔》：“細飽炙魚三月味,只應身寄太湖船。”
查《古籍总目索引》，未见收录《荡湖船》。但在《中国古籍善本书目》集部（下）查到这部戏，属“曲类”,标注为“戏曲二十一种二十一卷（清抄本）”，与《恶虎村》标在同一格，都只有一卷。此书现藏国图。孔网上也看到民国张与一手抄本。
更早的渊源，待查《全明散曲》《全清散曲》《明清散曲辑补》三部总集。相信能从明清戏曲、甚至道教音乐中能找到相关的蛛丝马迹。
关于《太湖船》传入日本的情况，现能查到的是日本的《**名曲集》。此书为函套装活页五线谱。有大正元年（1912）？月版、大正十三年（1924）一月版、昭和三年（1928年）五月版三种。前两者只有五线谱，无歌词。黑色封面，绿色书名，开窗口，图为太湖、亭台、廊柱、宫灯、虹桥、上弦月；后一种有五线谱、简谱，无歌词。封面为清朝装束的仕女弹琵琶图。卖家标示的简介文字有：
侵华史料《支那名曲集》五线谱一册 抗战时期的失传乐谱 曲谱 太湖船（阳蘭之卷）、黄河之畔、明清乐、沙窗、香烟、黄河之涟、幻影、小夜乐、月花选等 1924年 尺寸25.8*19cm
据目录，第一种收录的曲目共14首：
1、太湖船；2、黄河之畔；3、明清乐；4、清之河流之水；5、森林之叹；6、贵公子；7、子守歌；8、祈祷；9、思爱；10、香烟；11、黄河之乐；12、幻影；13、小夜乐；14、月花选。
据目录，第二种收录的曲目有19首（未标序号，只标页码）：
太湖船、子守呗、仙女之乱舞、满洲人、沙窗、燕子门、曲水、德贤流水、梅芳、安南王、恩爱、幻影、香烟、祈祷、明清乐、贵公子、小夜乐、月下之恋、大杯之波。
所附广告除了本身《**名曲集》外，还有《江苏民谣曲集》等。
以上两个本子无简谱，无歌词。
第三个1928年版本（未见版权页，卖家所标），封面为女子手放在口琴上，书名标“柗原千加士编”。据目录，所收的曲目共35首：
1、沙窓（纱窗）；2、思风（淮按：当为凡）；3、太湖船；4、明清乐；5、黄河之涟；6、思爱； 7、夏的歌；8、戏子； 9、月花选； 10、红桃花； 11、吾知乐所；12、黄河之畔； 13、美国； 14、袂别； 15、火房子； 16、广东祭；17、香炉祭；18、梅芳； 19、月清令；20、婚礼行列；21、万岁乐； 22、林燕；23、子守呗； 24、燕子门；25、幻影； 26、月下之恋； 27、仙女之乱舞；28、罗浮仙；29、贵公子；30、月红曲；31、森之叹；32、 祈祷；33、曲水；34、九连环；35、金连红。
此本五线谱下有简谱，无歌词。
这些中国名曲，应该与傅惜华先生搜集到的清代“百本张”钞本戏曲有关。上面的第一首《沙窓》，应该就是《纱窗外》。
第一本书里，《太湖船》排在第一首；第三本书里，《太湖船》排在第三首。可见它在日人心中的地位。
从这个唱词的排列上看，《太湖船》当属于“明清曲”。只是卖家简介中的“阳蘭之卷”尚不知何意。
无独有偶，在孔网上看到一本民国张与一手抄本《荡湖船》，有工尺谱，不知是否就是刘美莲先生提到的“嘉义师院张继光教授，於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 ‘傅斯年图书馆’，所藏的俗曲文献中，找到一本附工尺谱的清代百张本所抄录的曲本中，有一曲《荡湖船》。”
词附录如下（工尺谱见附图）：
荡湖船
来船鬆摇珠砂渐渐落山披荡湖船浪姐姐怨命苦，独坐船稍，想起冤家珠泪洒，初与奴奴想交时，密语甜言将奴来骗，如今冤家抛擗（辟下有刀）了我，骂一声来···
查郑振铎先生所著《中国俗文学史》，并未查到《太湖船》、《荡湖船》的信息。
综上所述，把《太湖船》定为清代戏曲小调可也，要把它上溯到明代，尚须确凿证据。
（2020、6、2，3，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