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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童年
01-09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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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里又梦见了高山、河流，那里，是我的故乡。那里有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想起来都觉得温暖。
好多年没回旧宅了，自从大哥在村子里建了新房搬走后，老家的旧宅也空了十几年。这些年虽然也萌生过回旧宅看看的念头，但是听说老邻居养了几条厉害的大狗，吓得我每次都知难而退了。
旧宅坐南朝北，有两重院落，大门拱顶上的瓦片久已破落不堪，有茅草丛生，远远望去，就像一个不修边幅的老人。大院里最多时同时住着七八户人家，现在已经搬走七七八八了。从大门进去，迎面是照壁，左右各有一个月亮门，两侧各有三间厢房，厢房尽头南向就进了里院，里院分上下院，上院的房子是依山而建冬暖夏凉的那种土窑洞，共有四间。院子约三米多宽，东西墙角各有一个地窖，是用来存放蔬菜用的，也是捉迷藏时极好的藏身之处。院子的外侧用砖砌着一米多高的花墙，上下院之间由六个两米多长的青石做的台阶隔开，形成唯一的通道，童年的我经常会另辟捷径，从花墙翻到上院，当然一被发现，总免不了皮肉受苦。下院东西侧各有两间碹砌窑洞，围成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院子均由青砖铺就，在厢房的后侧还有后院，除了几间茅厕，还有几间破房子，一段时间里经常由几头毛驴或骡子盘踞着。这个房子据说土改前是地主家的宅子，虽然规模不大，却也一应俱全。
大门外，各家都修了猪圈，辟了小块土地用于种些时蔬，普遍用围栏围着，防止鸡们进去折腾。一到夏天，透过围栏，看吧，黄瓜、西红柿、辣椒、茄子，你挨我我挤你，尤其是西红柿的诱惑最大，馋的人没法不进去偷几颗带到学校吃。
童年是清贫的，那时家家都不富裕，家里养的鸡啊兔子啊都是要用来补贴家用的。村里有国营的供销社，收各种农副产品，一个鸡蛋可以换回二分钱，一只兔子可以换回几毛钱，再用来买些油盐酱醋书本笔之类的。煮鸡蛋是奢侈的，更不要说炒鸡蛋了。谁家要是煮个鸡蛋给孩子吃，定会让其他小伙伴羡慕好几天，只有在家里来客人或过节时才可能吃到炒鸡蛋。日常的一日三餐主要以粗粮为主，妈妈总能把简单的玉米面做成我爱吃的各种食物，面糊糊、面饼、窝头、饸饹、杂粮汤。还有一种叫做糊嘟的面食，把水烧开了，把各种蔬菜煮熟，将面粉盖在菜上煮一会儿，然后左手扶住锅沿，右手用面杖或一把筷子使劲搅拌，火在锅底烫着，面和着蔬菜在锅里拌着，转着，当面被和成类似年糕状的时候，这时就可以食用了。熬点辣椒汁水，“一抹一蘸，咕咚一咽”是糊嘟的最佳吃法，至今想起来都有滋有味的。社会发展得飞快，那时普普通通的一道农家食物，现在已经堂而皇之地成了一些饭店的招牌菜。
童年是富饶的，大自然的馈赠是那么慷慨。大地回春之时，山上野花烂漫。东家妞西家娃整装出发，带个小铲子，背个小箩筐，三三两两相伴上山去挖猪草了。挖猪草是最简单的，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把箩筐装满，剩下的时间就是我们的野餐时间了。山里的孩子们都能分辨出每一种可以食用的野菜，虽然好多野草我们都叫不来学名。马奶草、年枝花、野蒜苗等等。马乃草略苦，把它连根挖出，抖抖根上的土，直接就放进嘴里，如果它再顶朵小花就更好吃了。年枝花是一种灌木丛，黄色的红色的小花象小版的槐花，开的繁密，但花枝上布满小刺，有的小心地把黄色的花摘下装进兜里，间或掏出一把放进嘴里，顿时满口芬芳，有的拣几支最密的整根砍下，束缚停当，满载而归，回家可以和着面粉做“不烂子”，全家人都可以换换口味。当空气中飘满槐花香味时，夏天也就快到了，山里的槐花、桑葚、青杏等也就陆续可以采摘了，尤其是山里为数不多的几棵桑葚树，更是被一拨又一拨的娃娃们光顾着，到最后，仅剩树梢顶的几棵细枝上还挂着桑葚，让人垂涎欲滴又触不可及。大人们在忙完农活回家时，也往往会带会大把大把的苦菜啦灰菜啦，在青黄不接时用以家中菜肴的改善。夏季的雨后也会让人另有一番收获，屋顶的草丛里会生出一片片黑色的地皮菜（也叫念珠藻），凉拌清炒都别有风味。偶尔还可在草丛中发现一两颗鸡们下的蛋，就又是一份狂喜了。还有一种我们叫做双瓜瓜的，饱满结实，形状象一个绿色的小小的梭子，是必须在最嫩的时候才能食用的，一旦成熟，瓜的里面会变成鱼鳞一般的丝丝缕缕，及至深秋时分，瓜荚崩开，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象蒲公英一样的一朵朵飞起来了，那是它的种子啊。秋天的山里更是藏满了宝藏，树上的苹果、桃子、梨、杏、核桃、柿子琳琅满目，地里的嫩玉米、红薯、萝卜、瓜类等更不消说。地里活忙完了，回家路上路过小河，掏出兜里的萝卜或红薯，稍微洗洗，嘴里一搁“嘎嘣嘎嘣”就回家了。孩子们在这个季节通常会很乐意跟大人们去干农活，因为还可以漫山遍野地去找一种酸枣树，虽然名字是树，但其实也是一种一人多高的灌木，结出的果子比红枣小，大约有指头肚那么大，酸酸甜甜的，很开胃。及至到了冬天，枯叶遍地，万物凋零，大地似乎把她的好东西都藏起来了，但是，这难不倒我们这群吃货们。首先有目的地去找一块种过某种作物的土地，在地块的边角处会找到一两支残留的已经变枯的作物枯枝（注意必须在边角处，地的中间是不会有的），比如花生或者红薯，用手使劲拉一拉拽一拽，如果感到很结实的样子就对了，这就是农忙收获时遗漏的宝贝了，使劲挖下去就会有收获。就地收集些枯草残叶，找个背风处点着后烤着吃。快到吃饭时间了，村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喊回家吃饭的声音，我们就从梯田上一层层往下直跳到山脚，然后各自回家。想吃点荤的，没问题。弹弓一年四季揣在兜里，打麻雀，清洗干净了，用泥巴裹住，放到砖窑里烤熟，好像黄蓉给洪七公做的那道叫花鸡的做法。微雪天起，支起笸箩捕鸟，或者下夹子捕捉野兔，都是我们的拿手好戏。记得有一年我们探得了准确“军情”后，几个毛小子带着自制的简易弓箭——弓是荆棘条制成，剪则是高粱杆带个铁皮帽——进了山里“打猎”。我们埋伏起来，往对面山崖扔了一块土块，果然，一下子呼啦啦飞出了一群野鸡，我们急忙搭弓就射，可惜可惜，由于我们没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渐飞渐远。
有一首歌曲叫做《从前慢》，曲声缓慢婉转，是木心老先生做的一首诗，真真切切的反映了那时的时光。现在的孩子们的玩具大都是买来的成品，稍微能让他们动点脑筋的也就是积木或三国棋之类的游戏了，歌曲里的我们那时可个个都是能工巧匠。春天来临之际，梧桐树绽开了新绿，我们就开始制作了。梧桐的树枝中心是软木状的，取几支枝干下来，截成筷子长短，把树枝中间的芯用筷子剔出，打理光滑，象空心的竹节，然后两头分别塞进一小节玉米秸秆的软软的芯，再用小木棍顶住一头使劲一推，在节内空气的压缩下把远端的软木芯射出去，近端的木芯就到了远端出口处，再塞再推，循环发射，“小李飞刀例无虚发”。现在玩具市场也有类似的玩具，不过都是些塑料制品，失去了制作的乐趣。或者把梧桐枝截成小段，用绳子穿成小人状，课桌上找个细缝——儿时的课桌是长条的木桌（桌面上画着分界线），很容易就能找个缝隙的——把绳子塞下去，绳子在桌面下，使劲一拽，小人就立在了桌面上，随着绳子的左右扯动，小人会做出各种动作，是在女孩子面前炫耀技艺的利器。玉米的秸秆浑身都是宝，秋收刚过，放学回家的路上，随处捡一根，弯成“7”的形状，握住上端，“7”的脚着地，边走边推，这个“7”就会像个伙伴一样随我回家，一路上发出“踏踏踏踏”的声音，我们给它取名叫“拖拉机”。冬天的小河都结了冰，各家孩子带着自己做的“雪划子”，用两截一头磨尖的钢筋棍在冰面划着飞舞。划着划着，天气变暖，冰面逐渐消融，这时就间或有伙伴掉进下陷的冰水里，好在小河并不深，但棉衣棉裤已然全湿，只好乖乖回家挨打。
写到这儿，仿佛老宅的厨房里又传来饭菜的香味，父母的身影似从多年的梦中走来，耳边仿佛听到妈妈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我的童年——回不去了......